天气越来越冷,似是要下雪了。
刘氏第二天就赶紧给贾氏做起了棉衣,毛小鱼她二婶还没回来,布匹拿去也没人给贾氏做,因此刘氏便先给贾氏做了起来,刘氏早先也是给贾氏做过衣服的,所以尺寸是知道的,也不用再去特意量尺寸。
刘氏早在前几日就将家里的脏衣服和床单洗了,毛小鱼换下了两件脏衣服,便自己拿去河边洗。
毛小鱼刚走到水井处,就看见张娉婷也端着洗衣盆从她家的路口出来了,毛小鱼便站在那里等她走来。
“小鱼,你也去洗衣服啊。”张娉婷老远就笑着问毛小鱼。
“是啊。”
张娉婷走到跟前,和毛小鱼一起往河边走去,“前几日我去你家找你,刘姨说你去你外婆家了,也没见着夏敉,问了才知道,他竟然已经想起来了,听刘姨说还是个京城的大家公子?”
张娉婷问起这些八卦来,很是兴奋。
毛小鱼点点头,“是啊,我去外婆家了。他也回家了。”
张娉婷见毛小鱼无精打采的,“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说话怎么都有气无力的。”
“最近老是心绪不宁的,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毛小鱼皱着眉,这种感觉让她很难受。
张娉婷也是担心起来,“不会真有什么事情发生吧?我有时候就这样,没几天,果然就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谁知道呢。”毛小鱼摇了摇脑袋,似是想把这不安的情绪给摇走似的。
说话间,她们已经走到了孙小香家门前。
“小香最近可有找过你?”毛小鱼看着孙小香家门口处,声音冷清地问道。
“没有啊。”张娉婷见毛小鱼问孙小香,本想将孙小香故意陷害毛小鱼上山找夏敉的事情说出来,却还是忍住了,“她呀,最近听说她又去她外婆家了。”语气很是嫌弃。
“你还打算瞒着我?”毛小鱼面无表情地看着张娉婷。
张娉婷紧张的有些结巴了,“你知道了?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
她当然知道了,不知道的话,她怎么可能知道孙小香生病后,这么久都没去看孙小香?她从山上被夏敉救回来的第二天就知道,小老鼠小花来看她时告诉她的,还告诉她说张娉婷前一天晚上去质问过孙小香了,张娉婷还打了孙小香呢。
张娉婷见毛小鱼不说话,以为她生气了,赶紧解释道,“我之所以不告诉你,一来我没什么证据,口说无凭,说出来你也不信。二来,你小时候在镇子上,就和孙小香在一块玩耍,对你而言,她于你,自是比我更亲近一些,我若是说了,你又觉得我挑拨你两的感情了。以后,我再说什么你都不信了……”
张娉婷见毛小鱼依旧不说话,急的都快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毛小鱼忍不住‘噗’的一下笑开了,“你着急的样子可真好玩……”
“好啊!你是逗我呢!亏我还以为你真生气了。”张娉婷生气地将头转到一边不理毛小鱼了。
毛小鱼忍住笑,扯了扯张娉婷的袖子,“哎呀,娉婷,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瞧把你急的脸都红了。”
张娉婷‘哼’了一声,一把扯过袖子,“谁对你好了!”
毛小鱼厚着脸皮又拉了拉张娉婷的袖子,撒娇道,“好姐姐,我错了,刚才不该故意逗你。不过谁让你先对我不坦白在先呢。你说是不是。”
张娉婷想想也是,白了毛小鱼一眼,“就你会说……”
两人正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声音响起,“这老不死的!她怎么还不死呢!这是要糟蹋我糟蹋到什么时候!”
毛小鱼一看,是张娉婷家的邻居,何兰,此时她正洗着盆里臭味冲天的炕上铺的单子。
何兰是何艺的孙女,何艺不能生育,便收养了何兰她娘何花,何兰她娘长大后,何兰她阿奶便给招了个倒插门女婿,后来生了何兰,何兰才一岁时,她爹娘就被强盗给杀了,是她阿奶何艺将她给一把屎一把尿的养大的,还给何兰招了个倒插门女婿。
毛小鱼和张娉婷相视一眼,觉得有些奇怪,其实何兰对她阿奶一直很不错的,今日不知为何却这般骂她阿奶?若是为了洗着臭气熏天的单子的话,何兰在她阿奶瘫痪的这五六年里,也一直在洗呀。
毛小鱼捣了张娉婷一胳膊,张娉婷便会意,她走上前去,笑意盈盈的问,“何兰姐,你也洗衣服呢。”
何兰抬头,“娉婷啊,快离我远点,免得熏到你了。”
“何兰姐,瞧你说的,你是我们村子最孝顺的孙女了,我爹常说,你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对何婆婆十年如一日的照顾,真的很了不起。”张娉婷满脸真诚地看着何兰,似乎真一点也闻不见那让人作呕的味道。
何兰有些不好意思了,脸上也没了刚才那凶狠的样子,而是被脸上飞霞代替了,“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她这模样看起来倒也娇俏。
“娘!娘!阿奶又拉裤子上了,爹也不管,还出去了,你快回去看看啊!”说话的是何兰的大儿子,何东。
六岁的他从家里跑来,跑的小脸红红的。
何兰一听儿子这么说,脸顿时变得怒气冲天,哪还有娇俏的样子!
“这老不死的!我回去送她归西算了,她活着,我们就别想活了!”何兰骂骂咧咧地快步往回走去。
那怒火滔天的气势,毛小鱼和张娉婷真怕她作出什么冲动之举,便放下盆子随后也跟了上去。
毛小鱼和张娉婷刚走到何兰家门口,就听见何兰在屋子里咆哮,“你最近老拉在炕上,故意欺负我是吧!我也受够了,我今天就偏偏不给你收拾,看是你难受还是我难受!”
毛小雨和张娉婷刚打算进屋去,就看见何兰气冲冲的抹着眼泪跑了出来,样子也是极其委屈。出门差点撞上站在门口的毛小鱼和张娉婷。
“何兰姐……”张聘婷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何兰眼泪哗的一下就下来了,“去她的孝顺!这种日子我受够了!”何兰说着就蹲在门口抱着腿放声大哭起来。
毛小鱼本是觉得何兰那么说她阿奶很是过分,而且咒她阿奶死更是不应该。但是现在看到何兰这样子,却觉得何兰也不容易。何兰天天这么收拾她阿奶的排泄物,也是不容易。
“何兰姐,你不要哭了,何婆婆也是身体不受她自己控制,才这么天天拉在炕上的!其实她肯定也是不想的。你就不要生气了。”毛小鱼柔声安慰着何兰。
何兰依旧蜷在那里,将脸埋在膝盖上哭个不停。
“小鱼姐姐,阿奶这几个月天天拉在炕上,我娘今天给阿奶洗干净,阿奶明天就又拉在炕上了。而且我爹因为阿奶每天这样拉在炕上的事情,都说要离家出走和我娘不过了,我娘这一个月以来,每天都是哭着过来的。”何东说着也是两眼泪汪汪的,憋着嘴就要哭起来了。
毛小鱼听何东这么一说,心里长叹,哎,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倒不是孩子不孝,而是这么长年累月这么病着,真的是很磨人,孩子精神和身体都受着双重的摧残,有一天突然爆发了,也是情有可原。
而何兰还面临着婚姻即将破裂的问题,今天突然这么反常,也是正常的了。
“何兰姐,你别哭了,我进去帮你收拾。”毛小鱼安慰荷兰道。
张娉婷也连连称是,“何兰姐,我和小鱼进去帮你收拾。”
两人说着就往屋子里走去,哭着的何兰突然站起身拦到她们面前,“你们两个快出去,屋子里这么臭,这种事情怎么能让你们来做?我也就只是抱怨抱怨,怎么忍心不给阿奶收拾呢!只是这两天何东他爹因为阿奶的事情老闹着和我不过了,我心里难受,阿奶又天天这样,我真的感觉自己快崩溃了。”
“何兰姐,我们也知道你不容易的……”
“哎,天生的这命,我也认了。刚才哭了一场,心里感觉舒服多了。你们快出去吧,我进去收拾了。”何兰说着将毛小鱼她们推了出来。
哎,人生就是这样,一遍骂着老天不公,社会不公,可是有什么用,哭过一场后还不是照样要生活。
回去的路上,张娉婷和毛小鱼感慨,何兰其实已经很好了!她阿奶瘫在床上不能动也已经三四年了,大小便不能自理也一年多了,一直是何兰一个人在照顾,何兰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而已,每天这样,心情也是够压抑了,她男人还要和她闹着不过了,今天的事情也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毛小鱼和张聘婷觉得,如果这事情换到她们身上,她们不一定能够做的有何兰那样好。
两人回到河边洗衣服,却都是心情沉重,一声不吭。
毛小鱼反省,我们是孩子的时候,也是吃喝拉撒,不能自理,父母却不厌其烦的给我们擦屎擦尿,喂吃喂喝。可是当父母老了不能动的时候,吃喝拉撒也不能自理时,我们是会照顾,可是,却不如父母那般有耐心。很多人都觉得父母照顾孩子是理所应当,而当父母老了,孩子照顾父母本就是应该的,然而有些人却忘了这种应该,谁要是对父母好,却会被被夸赞为孝顺。
每个人都会老,都会成为累赘,但是,愿所有的父母在年老时都能被温柔以待,就像他们当初对待我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