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我闭着眼睛,敲打着早已熟稔于心的旋律,丝毫没有听到意雪的电话。我们还讨论说这首民谣去参加校园音乐会足够了。“但是依然不可以松懈,”
乐队经理这样说。
“哎呀,好渴啊,小美我们去买饮料好不好啊。”贝斯手拉拉领口,那里面都是汗水。
于是乐队经理和贝斯手去买饮料了,这里就剩下了历阳、我还有键盘手。
“等一下去音像店看看唱片怎么样?”
“不了,我一会儿还要去琴房教课。”键盘手说。
“那亮亮呢?”
“我无所谓啊,都可以的。”
历阳回过头,我看不到他的表情,还以为没表情呢。他弹奏着简单的和弦,键盘手也练习着刚才没捋顺的部分,我就随便拍拍鼓,调调音,打发时间喽。大概过了十分钟,贝斯手和小美回来了,小美的脸上透着粉红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热。
“亮亮,给你饮料。”正当我专注于那抹粉红的时候,贝斯手打断了我的思路。
女孩子应该很容易就会脸红的吧。
是这样吗?
但是当历阳靠近我的时候,我怎么没有脸红呢?我好像根本不算普通的女生一样。我想到意雪,她也会脸红吧,可是我怎么能够想到,她现在脸上的绯红是因为骑车赶路而闷出来的。
而我却在她送由美去医院的路途中,还和历阳去了音像店,在唱片架前逗留了好久好久。我们讨论着各自喜欢的歌手,还有他们的风格,从轻摇滚到后现代,从摇滚时代的鲍勃到黑色民谣歌手汤姆·沃特斯,我第一次发现历阳的爱好跟我的爱好那么相近。
“口渴吗?”
“嗯,有点吧。小美他们买的饮料早就喝光了。”
“那我去买饮料,你在这里等我。”
我坐在音像店前面的藤椅上,一对对情侣在我四周,有些面对面坐着,有些紧靠着,有些翻看着刚从音像店买来的唱片介绍,有些只是单纯地看书,或者玩手机游戏。当我观察得觉得无聊的时候,历阳回来了,带回来两瓶饮料,我接过一瓶,打开喝了一口。没想到这家伙从身后拿出藏在手里的两张电影票。
“好像今天有特价,买一送一。”他说。
“电影票还能买一送一的吗?!”我很疑惑地接过电影票,《复仇者联盟》,最新的电影,我一直都想看的,还是3D的呢。再一看时间,快赶不上了,我拉上历阳就往电影院跑,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
跑进电影院的时候,电影已经开始了,我们找到座位就坐了下来。这时候,意雪给我打了第二个电话,但是电影的声音盖过了手机铃声,我依然没有听到。我只在乎现在的电影,却不知道那头病房外焦虑的意雪。
她有多么担心由美,她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她看着由美被送进检查室,这些我都不知道,如果当时我看了看手机那该多好,那样意雪就不会一个人承受这些。
可是我没有,我沉浸在电影中,与历阳分享我的震撼。他从没笑过我,只是静静听着,陪我一起尖叫,我感到他似乎很喜欢和我待在一起,我不知道那是缘于他自己还是巧合。可是他说:“亮亮,电影很好看,下次再一起看好不好?”
我没有听见,我看着画面里的绿巨人,当我回过头问他说什么的时候,他反而摇摇头说没什么了。
历阳看着我,我看着绿巨人。历阳转过头也看绿巨人,可是他的手肘碰到了我的手臂。
“怎么了?”我问。
“哦,没什么,你饿不饿?我去买爆米花。”他马上把手抽离,然后仓皇离开。
历阳这家伙怎么了,最近都怪怪的。我这么想着,继续看电影。
当一罐爆米花全部被我吃光之后,我们离开了电影院。我嘲笑历阳,从我手里都抢不到爆米花吃,真没用。而他只是摸摸头傻笑两下。
几点了,天都这么晚了,我嘟囔着打开手机,才发现意雪的电话。
回拨过去之后,只听见她焦急的声音,说她在宠物医院。我说你别着急,我马上就过来。
“我去找意雪,拜拜。”
“喂,等等,我有车,我送你。”他将手扶到车座椅上,朝我的背影大喊。
我回过头,想了几秒,跨上了他的车后座。
风像没有水汽一般闷热,就算是夜晚也没有一点变化,我坐在历阳身后,抓住他的车座,心里的焦虑增加了那股闷热感。我从未见意雪如此焦急。
“意雪。”我喊她的名字。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由美痢疾,现在正在里面挂点滴。”
我舒了一口气,一听是医院还以为是意雪出了什么事呢。
“呼,吓我一跳,还以为是你出事。”我就是这样的,有什么说什么。
突然间,一个护士走了出来对意雪说由美的点滴挂好了,可以回家了。意雪倏地站起来,擦干眼泪,进去看由美。
又回到那只除了食物什么也不感兴趣的猫咪了,果然还是这样的由美最可爱。
“宝宝没事吧?”意雪问。
“嗯,没事,点滴不会影响到它们。”
“它们?”
“对呀,她怀了两只猫崽。”
看到由美咬着猫粮如饥似渴的样子,意雪会心一笑。我走近她:“回家?”
“嗯。”
路上,意雪推着车,由美在车篮里睡得香甜。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没有风,闷闷的。
“亮亮。”
被打破了,我突然很害怕下一秒意雪要说的话,不管是什么,我知道都会直面向我,我无路可退。
“你和历阳是在谈恋爱吗?”
意雪的声音小心翼翼好像不希望碰伤刚出生的婴儿那样。
“啊?怎么可能?我们就是普通的朋友啊。”我很惊讶意雪的问题。而她却低下头。
为什么明明在一起了却不告诉我?亮亮,我感到你离我越来越远了。
于是我们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第二天上课、吃饭、回公寓。意雪将由美送回了由美婆婆家,我也第一次看到了这么古老的屋子。由美婆婆一个人住,她的丈夫很早就去世了,他们没有孩子,那之后由美便成了她的全部。
如今由美也怀孕了,她看着它,犹如看着自己的女儿一样,她对它倾注了全部的感情,所以才会在由美病了的时候不辞辛苦、步履蹒跚地去买她最喜欢吃的海鲜寿司。婆婆很老了,老到她连走路都有些颤抖,老到竟然不知道还有宠物医院。
“咦?这是由美小的时候吗?”我对着一张相片惊奇。
那是一张放在相框里的照片,就在柜子上面。
“是啊,我在公园里发现的。”由美婆婆说,“那个时候,她浑身都湿漉漉的,也很脏,毛发里都是树枝,饿得不成样子。”
我看着照片,很难想象由美婆婆是怎样把由美从那副样子养成现在这样干净饱满的。只能说婆婆真的很爱由美。
喵——从屋内传出一阵猫叫声。
“意雪,你在干什么呢?”
我走进去,看到意雪抚摸着由美的下巴,帮它抓痒。脸上的表情那么温柔,好像,好像母亲望着孩子那般。好像,好像历阳望着我那般。
“由美的孩子再过半个月就要出生了吧?”我问。
“嗯,会是怎么样的双胞胎呢?”
意雪边说着边抚摸它的下巴,由美享受地闭上了眼睛,我想这时候意雪肯定是在想象着由美孩子的模样。小小的,跟由美一样的花色,也许还会是别的花色呢。
意雪对由美,说不定也像婆婆对由美那般。
倾注了全部的感情。
虽然由美不会说话,只会喵喵叫,或者走来走去,或者跑到外面玩,但它的一些眼神一些动作早就表示了对意雪的好感。它还会在同样的下午两点,到寿司店去找意雪呢。
那天,把意雪都吓坏了,正做着寿司,突然门口一抹黄,她没有多注意,继续埋头。当客人都四散出去之后,她才想起来休息,这时候再看门外的那抹黄,什么嘛,那分明是趴在台阶上的由美。爪子窝了进去,眼睛眯得实实的,毛发在阳光的照耀下,像蒙着一层金黄一样。它和门口的七福猫门帘互相辉映,让客人们觉得这家寿司店是那么温馨,那么和谐。
“由美啊!”意雪惊喜地走出去也坐在台阶上,递给它装了一些鱼籽的小碗,“不是我自己的店,所以只能吃一点点哦。”
闻到海鲜的味道,由美坐起身子来,可是她的大肚子还是让她不得不双腿趴在地上,双脚支撑着坐起来一点点。它探下头去,吃起鱼籽来,那种幸福陶醉的模样让意雪情不自禁抚摸起她的额头,顺着毛发从前往后,猫咪哪!
在心里偷偷笑,脸上也不禁会露出那样的笑意吧。
意雪在阳光里,卷曲的头发松软地披在肩头,今天不是长裙了,却依然有着雪纺般的飘逸。岁月静好,意雪想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一切都像老人般的慢动作,不慌不忙,不紧不慢,有自己喜欢的事情做,有可以说话的人或者猫咪,哈哈,猫咪也会听明白你说的话哦。意雪一直相信,动物是有感情的,你对它们好,它们能够感觉得到,它们也会一样对你好的。
意雪轻轻抚摸着它的毛发。鱼籽的香味引来了公园里的猫咪们,它们从四处寻来,从草丛里、长椅下、喷泉边跑出来,目的很简单,意雪的寿司店。
啊啦,这么多猫咪,可能要不够吃了哦。
意雪这么想着,回到屋子里,束起马尾,利落地准备着猫咪们的午餐。火腿、胡萝卜、黄瓜,全部切成丁,再加上一些鱼籽,放进小碗。对了,还要再准备一个小碗,装水。
她像端给客人寿司一样,端给这些可爱的猫咪食物和水,那样子像是在说:“客人,您点的餐来了。”猫咪们都正襟危坐着,一位位绅士小姐,还有一位怀了孕的准妈妈呢。
它们一哄而上,意雪坐在台阶上,微笑着看它们。花色不一的猫先生猫小姐,还有出生不久的猫崽呢,也不知道它的妈妈在哪里,竟然让它一个人在公园流浪,浑身脏兮兮的,吃不饱也喝不到水。意雪低下头,手不禁抚摸向那只小猫,而此时,坐在一旁梳理毛发的由美竟然伸出双手抱住意雪的手,它雪亮的眼睛望着她。
怎么了?不能抚摸吗?
意雪还是要往前伸,而由美也不肯放手。
好了,好了啦。
意雪不再往前,而是回过头去抚摸由美的头,它这才肯放手。
还真是会撒娇了。
意雪心里想,嘴角已经不觉上扬了。
不知道,那个午后,意雪跟那些猫咪待了多久,反正那天我一天都和历阳在一起。排练,排练,还是排练。没办法,第二天就是校园音乐会了。
贝斯手跟乐队经理的关系是越来越明晰了,每次都要一起出去买饮料,一买就是半小时,回来之后的眼神交流彻底出卖了他们。每次排练,都让我觉得整个休息室被分成了两个世界,一半是樱花洒落、阳光和煦、恋人依依的浓情画面,另一半是电子乐器、热烈演绎、激情训练的紧张画面。
唉,爱情哪爱情。
我们排练到夜晚,大家都四散而去。练习室里又只剩下我和历阳。
“亮亮,明天……”
“怎么了?”我擦拭着康佳鼓。
“我想说,如果明天,明天成功的话,我可不可以请你去游乐园。”他挠着头,也不敢看我,只是盯着某处角落。
“哦,你是怕坐过山车吧,没关系,那个我有经验,只要闭着眼睛乱叫就行了。”
“是,是这样吗?呵呵。”他看起来好像有点尴尬。
“那当然啦,你骑车了吗?”
“嗯,就在外面。”
“那送我回家,意雪估计又在由美婆婆家了,也没来等我。”
“她现在经常去看猫咪?”历阳锁上练习室的门。
“是啊,由美都快成她的全部了,也不管我。”
“亮亮去看过她吗?”
“由美?嗯,见过的,还抱过呢,哈哈。”我跨上历阳的车后座,没抱腰,抓住了车座位。
我回到公寓之后,先去看了意雪,什么,她已经回来了嘛。那还不去接我,讨厌。
我撑起下巴,嘟起嘴巴说:“意雪好久没来接我了——”拖着长音的撒娇声。
“你有历阳送你就好啦。”她微笑着敲敲我的头。转过身,谁也看不见她的心事,我也是。
“明天要校园音乐会了吧,我去给你加油。”她说。
“好啊,那可一定要来啊。”
晚上,躺在床上,历阳给我发了信息,说别紧张,明天一切都会好的。我说知道啦,就睡觉了。这有什么好紧张的呢,大家都排练了那么久了,不会出现意外的。这么想着,我窝进被窝,关掉台灯。房间里瞬间黑暗了,不过过了一会儿,意雪送给我的直耳兔光控床头灯自动亮起,散发出一股柔和的灯光。意雪说,外表要选橙黄色的小兔子,这样散发出来的灯光才是橙黄色的,像小橘灯一样柔和。这样晚上起来喝水什么的就不怕看不到啦。
一个生活多么精致的女孩子,说起来,意雪的房间和我的房间还真不一样。
不过现在我的房间也被改造得有点小情调了,哈哈。
“亮亮,亮亮,快起来!”
“妈,再睡会儿嘛。”我一个翻身,双腿夹住棉被不想跟那团松软舒适的棉被分开。
“你还想不想校园音乐会啦。”
哎呀,对了,还有那个呢。
我腾地坐起来,意雪递给我衣服,到洗手间弄了十分钟,然后果断地出了门。
出门之前还不忘说:“意雪,记得来看啊。”
“我知道啦,等一下吃过早饭就去。”
“那一会儿见喽。”
这次的校园音乐会,是学校里各路音乐达人都参加的,当然也有个人建立的乐队,不过作为校方承认的摇滚社,当然要做出点好成绩给大家看喽。所以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这也就是我们对着一首歌曲练习那么久久到闭着眼睛都能敲出旋律的原因。
当我到达操场的时候,舞台已经搭建好了,我看到历阳他们正在检查乐器,于是我走过去,加入他们。
舞台不在操场中央,而是在跑道边上一棵大树下,那棵大树在学校里也是很有名的古老了。夏天的上午,果然还是要在大树下才觉得凉快,我们选民谣的原因也就是因为这个季节,干净的声音、木吉他、曲调清新的小民谣、控制节奏的康佳鼓、叮咚的键盘、配合吉他的贝斯,这样的组合,是不是也能给夏天带来一股清凉的风呢?
“我的康佳鼓没问题,你呢?”我问键盘手。
“嗯,也没问题。”
“我们第几个上场?”
“十一个。”历阳插进来说话。
“这样啊,看来得等一会儿了。”我说,“啊啦,意雪,你来啦。”
我们坐在草地上,六个人,像《那些年》里的镜头一样,握着自己各自的乐器。
远处的舞台,有人歌唱着失去、青春、狂野、爱情……什么都有。
而这里的我们畅谈,失去、青春、狂野、爱情……什么都有。
“大家以后都想做什么呢?”我问。
“开个琴房吧。”键盘手看着天空回答。
“我……当然是跟小美结婚好好在一起啦。”贝斯手望着小美,她害羞地看着膝盖。
“历阳呢?”我问。
“这个……以后也许会从事金融一方面的工作吧。”
“不和音乐挂钩吗?”键盘手问。
“嗯……也许空余的时候会去酒吧唱唱歌吧。”历阳看了看我,“亮亮呢?”
“我还没想好,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意雪呢,意雪以后想干什么?”
意雪笑了笑说:“我想开家猫咪寿司店。”
“猫咪寿司店?那是什么?”小美问。
“就是有猫咪陪伴客人的寿司店,但是下午两点到五点不开门哦,因为猫咪们要午睡。”
“真是温馨的梦想啊。”我感叹道。
有猫咪陪伴的寿司店,下午两点到五点就关门的寿司店,一到夜晚会不会因为猫咪的活跃而生意变好呢?各式各样的猫咪,短腿的、刚生下来的、扁平脸的……多么可爱,会招来很多客人的喜爱的。
这是pipi、这是niki、这是小杰、这是青青……你可以想象吗?意雪这样向你介绍那些可爱的猫咪,她会穿着长裙,披着长发,俨然美丽温婉的女主人,抱起一只猫咪,它啊,是刚出生的小树儿,因为它的眼睛像极了忧郁的朴树。
这样的画面好想看到啊,我这么想着。有人来叫我们入场了。
意雪留在舞台下面,我们走上台。
这么多天的练习,抛开自己的生活完全投入准备中,只为了这一刻完美的破茧。
吉他音先打破安静,历阳靠近话筒,唱出I"mYours的歌词。我边敲鼓边看着台下的意雪,她站在人群中,随着人群摆动,人们对我们的歌唱好像很喜欢。曲子是历阳选的,他也真的很有远见,夏天快要到中午的时候,炎热得让人们都不想动,我想只有民谣才能稍微让人听进去一点,然后随着音乐越陷越深越陷越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