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承秦制,自汉帝国建立之后,经“文、景玄默,养民五世,天下殷富,财力有余,士马强盛”,半个多世纪的休养生息,到武帝时已积累了丰富的财富。这就为域外扩张打下了物质基础。这时工商业的繁荣推动了商品流通,从而刺激了开辟疆域、开拓内外市场的需求。因此,武帝时期在东北方开朔方郡,西北开武威、张掖、酒泉、敦煌等郡,东北开玄菟、乐浪两郡;西南开犍为、越巂、柯、益州、交趾、九真诸郡,东南开珠崖、合浦等郡。并打开了通往日本、南洋和中亚的交通路线。这就大大丰富了人民的域外地理知识,交流了各族的文化。张骞、班超等通西域,就在这一历史背景之下成行的。
张骞、班超生平
张骞(前175~前114),汉中成固人(今陕西成固县)。“为人强力,宽大信人”。张骞于建元3年(前138)“以郎(朝廷侍卫)应募”出使西域。其目的是联络大月氏,夹击匈奴以便打通中原至西域的交通路线。西域是指我国新疆及帕米尔山脉以西,巴尔喀什湖到波斯湾一带的广大地区。张骞一行约100多人从陇西出发,穿过河西走廊狭长的绿色地带,至甘肃临洮以西就被匈奴的马队掠去。从此张骞过着囚徒生活十余年,后来好了一点并娶匈奴女子为妻,还生有孩子。但他“持汉节不失”没有忘记使命。等匈奴单于死后,乘其内乱之机,张骞才偕胡妻及近从堂邑父逃跑。但他并没有因此东回,而是继续西行,去完成“通西域”的重大使命。而“堂邑父胡人,善射,穷急射禽兽给食”。一路备尝艰辛,“西走数十日至大宛”。大宛(今苏联中亚费尔干纳盆地)早想与富强的汉交往,热情款待张骞,并派翻译、向导送张骞至康居(今苏联楚河、塔什干一带巴尔喀什湖西南)、大月氏(当时位于阿姆河流域)。月支从河西走廊受匈奴攻击迁到西域,此时,“地肥饶、少寇,志安乐,又自以汉远,殊无报胡之心”。张骞从月氏至大夏(苏联土库曼共和国境)详细考察了山川地形、城邑民俗、物产商贾、人口兵力等地理情况,“留岁余”,取南线,越葱岭(今帕米尔)、循南山(今昆仑山)北麓东行。希望避开匈奴,经莎车、于阗,过羌人地区,从祁连山进入陇西。不料“复为匈奴所得,留岁余”。他们又乘匈奴“单于死”“国内乱”之机,“骞与胡妻及堂邑父俱亡归汉”。于元朔三年(前126)回到长安。此行前后共十三年,出发时百人,归来仅有张骞与堂邑父两人侥幸生还。张骞带来了西域丰富、真实的地理知识,从此中国正史列传,司马迁的《大宛列传》和班固的《西域列传》、《张骞传》等开始记录西域的地理情况。司马迁说:“大宛之迹,见自张骞”。据侯仁之先生研究:张骞在大夏时,见到产自四川省的“邛竹杖、蜀布”,经问询得知是由身毒转运而来,他大胆推测由蜀至大夏经身毒有路径可行。于是向汉武帝建议说:
“臣在大夏时,见邛竹杖、蜀布,问曰‘安得此?’大夏国人曰;‘吾贾人往市之身毒,身毒在大夏东南可数千里,其俗土著,大与大夏同而卑湿暑热云。其人民乘象以战,其国临大水焉’。以骞度之,大夏去汉万二千里,居汉西南,今身毒国又居大夏东南数千里,有蜀物,此去蜀不远矣,今使大夏从羌中险,羌人恶之。少北则为匈奴所得。从蜀宜径,又无寇”。
汉武帝同意他的主张,并封他为“博望侯”,于公元前122年从蜀地(今宜宾)分四道遣使出发对身毒大规模进行探险寻路。但当时西南各少数民族拒绝汉使入境,甚至沿途阻杀而归于失败。“然闻其西可千余里,有乘象国,名滇越……于是汉以求大夏道,始通滇国”。
后来因张骞统军作战失利,被废为庶人。公元前118年,又被取用“拜骞为中郎将,将三百人,马各二匹,牛羊以万数,赍金币直数千巨万,多持节副使道可使,使遣他旁国……使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安息(今波斯、伊兰高原一带)、身毒(今印度)、于阗(今新疆和阗一带)、捍弥(今于田克里雅城等地)及诸旁国”。就这样中国正使中第一次记录了中国的使臣活跃在广大的西域,远至地中海波斯湾沿岸。张骞也在他事业成功之时逝世,官拜大行(主管对外联络),位列九卿。史学家司马迁以“张骞凿空”(张骞探险、开辟道路之意)四字来概括他通西域的惊涛骇浪的一生,和开辟中西交通的先驱功绩。
张骞通西域后约150年间,中西交通畅通无阻。但到了西汉末年王莽篡位、征求无厌,匈奴负强,称霸西域,致使已通的中西交通又复断绝。“西域自绝六十五载,乃复通焉。”
班超继起的班超(32~102),扶风平陵(今咸阳市东北)人。班彪之少子、班固之弟。为人有大志不修细节,居家孝谨、执勤劳苦,有辩才而涉猎群书。31岁时仍家贫为官佣书以供养,尝投笔叹曰:“大丈夫……犹当……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砚间乎?”此后由汉明帝派遣到西域,效力沙场,常以少击众,征战31年。他曾“不入虎穴,不得虎子”,“每有攻战,辄为先登”,为再次开通西域立下赫赫战功。曾征服鄯善(罗布泊附近)、龟兹(库车)、疏勒(喀什噶尔)、莎车(诺尔羌)等地,使葱岭以东50余国内附于汉。又重开东西交通。永元七年(97)班超派甘英出使大秦(罗马),抵安息、条支(阿拉伯半岛)西界到达波斯湾的西头,超过了西汉使臣的旅行范围。由于班超的功绩他被封为定远侯。
班超的少子班勇。字宜僚,少有父风,继承父志,再通西域。他一生在西域度过,著有《西域记》收在《后汉书·西域传》中。
有关西域及欧洲地理知识的记载
张骞、班超通西域,给中原人民带来了新鲜而丰富的域外地理知识,沟通了中西物质文化交流。《后汉书·西域传》记录说:
“西域风土之载,前古未闻也。汉世张骞怀致远之略,班超奋封侯之志,终能立功西遐,羁服外域……立屯田于膏腴之野,列邮置于要害之路。驰命走驿,不绝于时月,商胡贩客,日款于塞下。其后甘英乃抵条支而历安息,临西海以望大秦,距玉门、阳关者四万余里,靡不周尽焉。若其境俗性智之优薄,产载物类之区名,川河领障之基源,气节凉暑之通隔,梯山栈谷绳行沙度之道,身热首痛风灾鬼难之域,莫不备写情形,審求根实。至于佛道神化,兴自身毒,而二汉方志莫有称焉。”
这样就扩展了人们的地理视野,使中原民族对西方的地理与人文有了许多了解。中国精美的手工业品,特别是丝绸、漆器、玉器、铜器等物资运往西方。而西域的葡萄、苜蓿、石榴、胡瓜、胡桃、胡蔴、蒜、胡椒、胡豆等也陆续移植到中原来。因此,包括两汉以及后代各王朝,通过丝绸之路,不断向中亚、西亚、西南亚各国派遣使节。这些地区国家的使节、商队也频频来华。至此,使其经济、科学、文化的交流,在世界发展史上产生了深远影响。
张骞十多年来在西域飘泊,或亲身经历或间接传闻,把西域的大宛、乌孙、康居、大月氏、大夏、安息、身毒、条支等十几个国家的人口、兵力、物产、气候、山川、城池、位置等介绍到中国来。《汉书·西域传》说:
“西域……本三十六国,其后稍分至五十余,皆在匈奴之西,乌孙之南。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东西六千余里,南北千余里。东则接汉,以玉门、阳关,西则限以葱岭……其河有两源:一出葱岭山,一出于阗。于阗在南山下,其河北流,与葱岭河合,东注蒲昌海。蒲昌海,一名盐泽者也,去玉门、阳关三百余里,广袤三百里,其水亭居,冬夏不增减,皆以为潜行地下,南出于积石,为中国河云。”
这就是西域的地理总貌,山川、河流、湖泊、分水岭及大概的分布区域、面积等,都勾画出了一个总的轮廓。然后对每一个国家又作了具体的介绍。例如《史记·大宛列传》载:
“大宛(今苏联费尔干那)在匈奴西南,在汉正西,去汉可万里。其俗土著耕田,田稻麦。有蒲陶酒,多善马。马汗血,其先天马子也。有城郭居室,其属邑大小七十余城,众可数十万。其兵马矛骑射。其北则康居(今苏联楚河、塔什干一带),西则大月支(今阿姆河流域),西南则大夏(今苏联土库曼),东北则乌孙(今巴尔喀什湖东南),东则捍弥(今于田克里亚城等地)、于阗(今新疆和阗一带)。于阗之西,则水皆西流,注西海(今地中海或波斯湾),其东,水东流,注盐泽(今罗布泊前身),盐泽潜行地下。其南则河源出焉,多玉石。河注中国。”
文中对大宛距汉长安的距离、方位、经济、物产、人口、兵力、城邑、周围的国家、分水岭及水系等作了明确记载。这是我国现存对费尔干那盆地的最早文献。正确认识了于阗一带是东西水系的分水岭。但把黄河河源记在盐泽之南,与今天的实地考察结果不符。
最可贵的是张骞、班超带来了有关西亚以及欧洲当时的地理知识:
“安息(即波斯)在大月氏西可数千里。其俗土著耕田,田稻麦、蒲陶酒。城邑如大宛,其属大小数百城。地方数千里,最为大国。临妫水(今阿姆河),有市民商贾用车及船,行旁国或数千里。以银为钱,钱如其王面。王死辄更钱,效王面焉……其西则条支(今伊拉克),北有奄蔡(位于咸海、里海北)、黎轩(罗马共和国)。”
这里记录了二千多年前伊朗的位置、农作物、城邑、交通、货币及周围的邻国等内容。
“黎轩(罗马共和国)、条支(伊拉克)在安息西数千里,临西海(地中海)暑湿、耕田、田稻。有大鸟,卵如。人众甚多,往往有小君长,而安息役属。”
《后汉书·西域传》记录了罗马共和国、伊拉克一带的气候、位置、农产、特产行政关系等。
“身毒,在大夏东南可数千里,其俗土著,大与大夏同,而卑湿暑热云。其人民乘象以战,其国临大水焉。”
这是二千多年前关于印度气候、风俗等的最早记录。又说:
和帝永元九年(97),都护班超遣甘英使大秦(罗马),抵条支。临大海,欲度而安息西界船人谓英曰:“海水广大,往来者逢善风三月得度。若遇迟风,亦有二岁者。故入海人皆赍三岁粮……”。英闻乃止。十三年(101),安息王满屈复献师子及条支大鸟,时谓之安息雀。自安息西行三千四百里至阿蛮(即今阿拉伯半岛之阿曼国)。从阿蛮西行三千六百里至斯宾国(波斯古都)。从斯宾国南行度河,又西南至于罗国(在第格里斯河畔)九百六十里。安息西界极矣。自此南乘海,乃通大秦。其土多海西珍奇异物焉。”
当时甘英就是到了第格里斯河的“安息西界极矣!”的地方。从文中可以看出当时绕阿拉伯的海上航线已经有了。甘英虽没有亲自到过罗马,但他带来了许多有关罗马的地理知识:
“大秦国一名犁鞬,以在海西,亦云海西国。地方数千里,有四百余城,小国役属者数十。以石为城廓,列置邮亭,皆垩暨之,有松柏诸水百草。人俗力田作,多种树、蚕桑。皆髡头而衣文秀……所居城邑,周圜百余里。城中五官,相去各十里,宫室皆以水精为柱,食器亦然……置三十六将,皆会议国事。其王无有常人,皆简立贤者。国中灾异及风雨不时,辄废而更立。其人民皆长大平正,有类中国,故谓之大秦。土多金银奇宝,有夜光璧、明月珠、骇鸡犀、珊瑚、琥珀、琉璃、琅、朱丹、青碧……又有细布,或言水羊毳,野蚕茧所作也……。与安息、天竺交市于海中,利有十倍。其人质直,市无二价。谷食常贱,国用富饶……至桓帝延熹九年(公元166年)大秦王安敦遣使自日南(今越南北部)徼外献象牙、犀角、玳瑁,始乃一通焉……又云‘从安息陆道绕海北行,出海西,至大秦’。”
到了东汉时,中国对欧洲罗马的地理、对其面积、邮传、城池、宫殿、动植物、政治制度、土特产、贸易等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当时从地中海的罗马到亚洲的中国有两条道路。海路经“日南”入中国,陆路自“海北”、波斯等地到罗马。清末在山西霍州灵石县还“掘得罗马古铜钱十六枚”,“盖悉为罗马皇帝梯拜流斯(14~37)至安敦皇帝时代所铸者也”。(布歇尔《山西之罗马古钱》)这是张骞、班超通西域,沟通欧亚交通的物质交流实物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