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泪水你看不见
文/刘坤
一.闺中密友
第一次见到花果的时候是高一。体育课上,梁思捂着肚子一脸痛苦,花果见状,跑过去揽住梁思的肩膀带她去了医务室。在此之前梁思从未和花果说过话,梁思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心生感动。
校医说梁思肚子疼是正常的生理期状况,不用担心。倒了杯热水给梁思,就坐到一边上网去了。花果看着苍白的梁思,跑出了医务室。十五分钟后,花果拿了一袋红糖出现在梁思面前。
“谢谢你,可是上课期间不允许出校门的啊,你是怎么跑出去的?”梁思接过花果泡好的红糖水全身都暖暖的。
花果见到梁思对她笑,她露出了兔子牙冲梁思笑了笑:“我趁门卫不注意的时候跑出去了,然后又溜回来了。”花果像个小贼一样窃喜。
如果不是这次的身体问题,梁思想她永远都不会和花果深交。梁思是学号第一,内向的班长。花果是学号靠后,外向的顽固分子。两个人完全没有共同点,但却真的成了闺中密友。
下午放学梁思要开班委会,让花果先走,不用等她一起回家了。等梁思开完班委会出校门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梁思正准备搭公交回家,却看见花果抱着一个大包正冲她挥手:“思思!”
梁思见到花果还没回家,不禁有些心疼:“你怎么还在这儿啊?我不是让你回去了吗?”
“给你!”梁思的手中多了一个纸袋,是麦当劳的“巨无霸”,还有一杯热咖啡。
“刚刚我去报了一个美术班,上次跟你说过的,所以也帮你报了。然后就去买吃的给你了,我知道你饿了。”
花果又是一副“我看透你了”的表情。梁思都不知道怎么感谢花果一直以来的陪伴,花果是她白白捡来的宝贝。
“美术班?什么时候?”
“星期六的早上啦,可惜我的懒觉时间了!”花果咬了咬牙,为了画画牺牲了自己的睡眠。
梁思喜欢看花果丰富的面部表情,可爱极了:“那既然决定了,你到时候可别放我鸽子啊。”
“那是必须的!我爱画画!”
二.双鱼在水中游
周六上午天气异常的好,梁思到美术教室的时候花果已经跟画室里的人聊得火热了。梁思准备跟花果打招呼,发现花果的交谈对象是一个看上去很温柔的男生。
那个男生看着花果滔滔不绝地讲话,眼睛笑弯了,像月牙。
“宁古河!你画得可真好啊!”花果的嘴巴张得大大的。
画纸上是一条潺潺的小河,远处是一座古堡,落款是宁古河。阳光爬上了宁古河的脸庞,长长的睫毛投影在他的脸上是细细密密的深色。那条小河也似乎随着宁古河嘴角的上扬缓缓流动。
“多谢夸奖啊。”
“咦?思思你来啦!”
花果跑到梁思身边挽住她,宁古河的目光撞到了梁思的视线,梁思礼貌地笑了笑。
“呐,你喜欢就送给你好了。”宁古河抽出画纸在花果面前摇了摇,花果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能见到宁古河的背影了。
在以后的一个星期里,梁思总能看见花果捧着宁古河的画若有所思。还经常和同学说有一个叫小河的男生画画很棒,而且和她一样是水瓶座。大多数同学都只是笑笑而过,花果跟大家的行为都不太一样,风风火火的。很少有人愿意和她说话。
时间久了,花果就只盯着画纸,不再和别人说话了。
“果果,明早别忘了噢。”梁思捏了捏花果的包子脸。花果跳起来反扑过去,还一边“喵呜喵呜”地叫。梁思一边躲闪一边放下了心,花果还是那个花果。
第二次见到宁古河完全是个意外。晚上,梁思去超市买东西,在蔬菜区看到宁古河正在挑选西兰花。宁古河将西兰花拿到鼻子边闻了闻,感觉挺新鲜的,就放到塑料袋里去称量。他对负责称量的阿姨说“谢谢”的时候,脸颊上若隐若现的两个酒窝好像可以装下所有的温柔。
似乎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宁古河侧过身子看到了眼睛正直勾勾盯着他的梁思。梁思见自己被发现了,一脸窘迫。不过宁古河只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就转身离开了。很好,他并不记得自己。梁思竟有一些小失落。
梁思以前总说花果是急性子,不过现在她好像也变得急躁了。梁思早晨五点就醒了,因为今天要去画室,能见到宁古河。梁思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上楼梯的时候,梁思遇见了画室的主办人顾倚。顾倚看到梁思就向她问起了花果:“那个总喜欢黏着宁古河的小姑娘是叫花果,对吗?”
“是啊,我们是一起的。”
顾倚一说到花果就像捡了钱一样开心:“那小姑娘可逗了,宁古河跟她在一起笑容都多了。”
宁古河,花果。当两个名字重叠在一起的时候,梁思的脑海里浮现出花果呆呆地看着那幅小河与古堡的画面。“是啊,花果是一个超级开朗的人。那个宁古河有什么特别吗?”
“他呀!他是一个怪胎。不爱搭理人,却把艺术天分发挥到了极致。”
到了画室,顾倚继续画他的荻埠归帆,梁思找到正在调水彩的花果。虽然只是画了一个轮廓,但还是可以看出来花果画的是一只水瓶。
“果果,你画水瓶干什么啊?”
花果用嘴朝宁古河的方向努了努:“作为回礼啊。”
他们都是水瓶座。梁思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缘分,但当她看到花果对宁古河满眼都是笑的时候,心不由得隐隐疼痛。或许三个人都是一见钟情,只不过自己晚了一步。梁思的画纸上跃进了两条咬尾的小鱼,在水中互相安慰。
三.你是我赖以生存的瓶子
期末考试结束,梁思收到成绩单的时候正在帮花果整理数学复习资料,花果的数学太差了。看到自己仍是第一,梁思的目光并没有在自己的成绩上过多地停留。
目光向下,虽然成绩单上没有名字,但是梁思还是找到了花果的排名。数学极差,化学极好,那一定就是花果了。花果说过化学很有趣,一个物质和另外一个物质生成其他不同的物质,很神奇。看到这次花果进步了五名,梁思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她。
“喂,花果,你还没起床吗?”梁思看了看表,时针指向了十。
“啊,思思吗?我在睡觉啊,困死了。”电话那头花果的声音迷迷糊糊的。
“你现在马上起床,到我家来,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嗯……那个……我还没吃早点。我妈上班去了,也没给我留点儿吃的。”
梁思都能想到此时花果的表情:“我请你吃早点。”
“好,我马上就到,拜。”
虽然是冬天,但大多数人都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臃肿,只有花果套上了好多衣服。梁思隔好远就看到花果了,像一个球一样滚啊滚啊滚到她跟前。
“思思,”花果一把抱住梁思:“你要请我吃什么啊?”
“你不是该特别关心我有什么好消息吗?”
花果拉着梁思的胳膊摇啊摇:“我现在很饿,所以我比较关心吃什么。你有什么好消息啊?”
“不告诉你了,等你吃完再告诉你。”梁思从包里拿出一个饭盒递给花果。
花果打开饭盒后叫出了声:“寿司!寿司!思思,是你做的吗?太棒了!去年我吃了一次之后怎么求你你都不做了。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啊!”花果一边吃一边做出很享受的表情。看得梁思笑出了声:“因为你期末考试进步了五名啊。”
这个消息对于花果来说像原子弹爆炸了一样:“真的吗?思思,我好幸福啊!”
“花果?”花果看到有人正在朝她笑。
“宁古河!你怎么在这儿啊?”
“公园是你家的?”
听到那一句上扬语气的话,梁思向宁古河看去,宁古河点头示意。两个人都没有和对方说一句话,宁古河在不停地和花果贫嘴。
“我走啦,还有事儿呢,没时间跟你在这儿瞎贫。”宁古河迈着大步走开了。
花果的脸上依旧存着笑意,可梁思一点也笑不出来。她知道,不管自己再怎么喜欢宁古河,也不可能得到他的喜欢。因为他先看到的是花果。
花果是水瓶座,瓶子碎了就算粘合也仍有裂痕。自己是双鱼座,难受了还可以互相安慰,况且自己赖以生存的水是装在瓶子里的,瓶子碎了,自己也会窒息而亡。梁思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似乎解开了一道非常复杂的结。
四.我的泪水你看不见
这件事情梁思怎么也说不出口,最终她写了一封冗长的电子邮件发给了花果。
邮件的大致内容是说自己看出了花果和宁古河的两情相悦,宁古河不愿意向前走一步,那么只有由花果来捅破这层窗户纸了。一句话,让花果向宁古河告白。
看到“发送成功”,梁思全身无力,仿佛那封邮件是用灵魂来写的。胸中的情感无处宣泄,梁思像一个溺水的人,到处寻找救命的稻草。摸到了纸和笔,梁思急急地写着——我的泪水你看不见。
我的泪水你怎么会看见?
我的泪水你当然看不见。
我的泪水是你,
我的泪水是我。
我的泪水已干涸。
因为,梁思嚎啕大哭,泪水把墨水浸开了花,大朵大朵地在白纸上盛开。等泪水流完,那张纸被毁得不成样子。梁思把纸揉成团,扔进了垃圾桶。被扔进去的不只是废纸,还有那段不该有的暗恋。
等下一次和花果聊到宁古河的时候,自己就不用那么心虚了。
梁思是双鱼座女孩,爱幻想,向往美丽浪漫的爱情,有大小姐的性子。在花果和宁古河面前,梁思选择了花果那只瓶子。因为花果的瓶子里的水是温热的,还有点甜,关键是她已经住习惯了。
花果是水瓶,梁思是双鱼。梁思只住在有花果的地方。
一城一少年
文/白婷婷
我们的青春是一座城,垒砌厚厚的城墙,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那个少年。那个少年会在距我们很远的地方,坐在开满蓝紫色苜蓿花的地方,唱着幻觉般的歌谣。
1
江音回到北川正是伏暑天,在经历一中午的奔波后,凌晨三点还在客车上翻着简讯。老同学说,一中的校庆你来吗?江音还未打下:太累,不想去。那边又传过来一条信息:他会来。江音心中像是被针扎了一下,隐隐作痛。凌晨五点到达北川,客车站候车厅还有人脸上盖着报纸睡着。整座北川在慢慢苏醒,虹光投射在江音眼里,却像是死物一般。
江音走到年久失修的楼下,楼上还有人像儿时那样,用一根明亮油滑的竹竿斜斜搭在窗户上,挂着色彩鲜艳的衣服。走上楼,一时难以习惯黑暗,江音差点跌倒在楼梯上。楼上有人开门,开门声并不流畅,预兆着这里不久后会被拆迁。“阿音,回来了吗?”江音拍拍身上的土,暗自笑道:大概天下的母亲都是这样,对儿女的一举一动听得格外清楚。江音以最快的速度吃完三天以来最像样的一顿饭,吃完后帮母亲刷碗。
“阿音,咱们要走了吗?”母亲问。
江音抓抓头发:“大概。拾掇好这些,能卖的卖了,我们去上海。”
母亲笑起来:“还是舍不得啊。”
江音看着母亲说舍不得时,许昱明亮的眼睛在心底浮现出来,能舍得吗?江音抬头看青灰色的墙,上面还有当年毕业时的照片,一个个笑得没心没肺,许昱在第二排的最右边,江音在第二排的最左边。许昱笑起来时,眼睫微微低下,嘴角噙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像是春水初解冻时的样子。
校庆自然是要去的。江音走到学校,这条街道往返不知走了多少回,终于有一天,是自己一人走在这条街道上。老街道种槐花树,新街道种法国梧桐。夏天的时候,一条老街道上成片的蝶形槐花影影绰绰。江音到学校门口买了高中时常吃的冰棒,五毛钱两根,问老板价格时,说涨到一块了。江音下意识地愣了一下,不是因为价格,而是自己还把自己当成那个高中生,还想着许昱会在身旁说一个人吃两根冰棒太伤身体,然后夺过去一根。
“这么大了,还是这样子。”一个一个字符,早已经是拓在心里的记忆,当听到时,江音手一松,冰棒掉在地下。许昱帮江音捡起来,抹掉包装袋上的灰尘。
江音看比自己高出一头的许昱,淡淡笑着。
2
江音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遇到许昱的,在一番苦思冥想后,才推断出一个不靠谱的结果。
大概是高一时的运动会,那时候还没分班,许昱在十班,江音在十一班。两班就在运动会上挨着坐,江音是要写通讯稿的,坐在第一排的桌子前。学校的领导阶层脑子都不是正常的,江音听到这句话后很想知道下文,捅了捅身边的老妖,问,为什么这么说?老妖看见学校的高一生举着彩旗绕着跑道跑起来的景象,唱起《还珠格格》的主题曲。江音恍然大悟笑得肚子疼。那时候在那种不靠谱的笑话里江音看到许昱,许昱长得很像一个人,至于是谁,江音总是记不起来,有人过问时,江音会笑着回答,大概是很早之前就遇到了吧。
许昱穿着校服还能显得潇洒,这让江音有些迷惑不解。江音在写通讯稿时总是心不在焉,给老妖写表扬稿时,想着许昱在树荫下低头的样子,树影在少年脸上投下细碎的影子,白瓷一般的后颈,低眼时淡淡的笑意。结果被高二的前辈们调侃:
这是给谁写的情书哟。事后老妖捏着江音的脸,问,你小丫头是不是暗恋我呀?江音在一番苦苦挣扎后,鄙夷地看着老妖,义正言辞地说,我不是同性恋。
下午放学时,江音才发现许昱是自己楼上的邻居,那时候又惊又喜,那神情把身旁的老妖骇得差点撞上马路上飞驰而过的汽车。
就像是所有三流的恋爱小说一般,江音会每天跟在许昱身后,小心翼翼,满以为不会被发现,直到高二两人被分到一班,许昱觉得江音这样孜孜不倦地跟着自己走了一年有些好笑,便在下了晚自习之后,走到江音桌前,说下晚自习后女孩子一个人走不安全,干脆大家一起走。
冬天,许昱会戴一顶帽子,眼神不好的江音在班里对许昱大叫,咱们班什么时候来了个熊!事实上许昱一点也不像熊,只是那天穿得多了点,帽子没来得及摘下。之后,班里便把许昱叫作“熊先生”。
其实一点也不像恋人啊,只是朋友罢了。江音望着学校楼下小摊上明黄的灯光出神。像他那样优秀的人,应该会找到更好的女孩子……江音想着想着心中便酸楚万分。江音看到许昱和班里的文艺委员在一起讨论元旦的安排,班长和班干部讨论一些问题似乎再正常不过了,但加上流言蜚语便像是雪地里的墨汁,不引人注意都不行。江音掏出本子,在纸上算题,所有的心情宛若心中的大雾,经久不散。
一天,两天。一周,两周。所谓暗恋的心情在心中肆意疯长,吞噬着江音,但无奈江音的胆小性格,硬是将暗恋压在心底。
许昱也注意到江音最近的沉默寡言,自己又抽不出身来,只能这样僵着。在元旦晚会前一天的晚上,许昱见江音收拾书包走出去之后,还没来得及处理一些琐碎的事情,抓起书包就冲到楼下,在街道上四顾,也没找到江音瘦小的身影。
许昱艰难地在人群中穿梭,一遍又一遍扫视昏暗灯光下的身影,终于找到江音时,许昱就像所有处在恋爱中的少年,取下自己的帽子,直冲向江音,扑到江音面前为江音戴上还带有自己体温的帽子,也不管江音胡乱叫着。江音脚下打滑,两人扭作一团跌倒在地上,江音这才看清是许昱,脸上气得红红的,鼓着脸,又笑又气地瞪着许昱。
许昱双手支在雪地上,也不顾雪地的冰冷,就这样支着,望向还在飘雪的天空。
“阿音。”江音被这么亲昵地叫着,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隔着衣服不停搓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