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来到一个大包间里,里面灯光昏暗,里面坐着二十几个人,正对着舞池。茶几上摆着数十瓶威士忌,春晓看到,桌下已经放了有好几个空的威士忌瓶子了。
“郝思嘉,那么晚才来?”一个年逾三十的男人上前跟她打招呼,他服装考究,带着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
郝思嘉没有搭理他,径直从他身边过去,指着春晓对大家说:“这个是我妹妹,叫春晓,大家可别灌她酒啊,她还未成年呢。”说着,把春晓往自己身边拢了拢。春晓也温顺地配合她的动作,挽住郝思嘉的胳膊。
他们看在郝思嘉的面子上,都对春晓表示出一点好奇的意思,又重新投入到他们的谈话与游戏中。毕竟从外形上看,春晓还是个未发育完全的小姑娘。对于这些忽视,春晓略有些失望。
“随便坐,东西随意吃。”郝思嘉指着桌子上的水果和点心,“别客气,都好几百块一盘呢,剩下也是浪费。”说完,她就一头扎进其中一堆人中间,指着一瓶酒说,“谁跟我赌这一瓶,喝纯的,不许掺红茶。”
春晓点了几首歌,自顾自唱了一会儿,发觉并没有人注意她的存在。他们大多都带的有女伴,郝思嘉跟他们玩起来后,就显得自己孤零零了。她注意到,郝思嘉的男朋友也来了。他似乎对郝思嘉的行为十分包容,只宠溺地看着她在一群男人中间大呼小叫。
春晓在一边看了一会儿,大致看出来个眉目来。那个带着大大的黑框眼镜的人明显地位高于他人,因为大家无论多么放浪形骸,与眼镜儿交谈时,便显得恭恭敬敬。
不知为何,看着笑得摇摇晃晃的郝思嘉,春晓竟然觉得哀伤起来,她真的能在这群人中得到快乐吗?
突然,眼镜儿站了起来,他推开几个挡路的人,径直走向郝思嘉,像跟木头一样立在她的面前。
“你要干什么呀?”郝思嘉斜着眼睛,带着醉意妩媚地问。
眼镜儿一句话没说,迅速把手掏进了郝思嘉的衬衣领口。全场顿时沸腾起来,有几个男人边鼓掌边打唿哨。
“喂!”郝思嘉的男朋友像一头豹子般扑向在沙发上扭打的两人,但被一个人摁住了,他挣扎了两下,再也动弹不得。郝思嘉被眼镜儿挤在沙发上,衬衣扣子掉了一颗,她美丽的胸部露出来一半。春晓看不清郝思嘉的表情,但是听到了她尖利的哭声。周围的男人们顿时沸腾了,“吁”声满场。
全身的血涌上头部,春晓觉得似乎是自己在受辱,一声尖叫蹦上沙发,紧接着一个前空翻,越过几个惊慌失措的女人,从后面一脚踢向眼镜儿的腰部。
眼镜儿腿一弯跪下了,春晓瞅准时机,胳膊肘狠狠捅在他的胃部。他似乎不敢相信打倒他的居然是个瘦小的女孩子。可是生理状况不允许他再惊诧下去,他吐了,呕吐物喷溅一地。众人慌忙拿纸的拿纸,递水的递水,眼镜儿对身边的人说了一句什么话,会所的保安开始缓缓靠近他们的包厢。
春晓慌了,她不知道自己打的是谁,更不知道等待她的究竟是什么,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跑!”那人扯着春晓往外走。是郝思嘉,她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绕到了春晓的身边。
春晓跟着她在光怪陆离的舞池里奔跑,撞翻了桌子椅子,弄洒了端着酒的服务生手里的杯子,撞歪了一对对搂抱在一起的男男女女。郝思嘉微卷的发丝在春晓的眼前飞扬,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们冲出会所后,发现街道上行人稀少,原来已经是午夜了。她们没命地狂跑出一千多米,直到完全看不到会所高大的招牌。
郝思嘉双手拄着膝盖,肩膀在颤抖,春晓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她也是头一次碰到这种状况。她琢磨着要不要带郝思嘉去喝一杯甜饮,据说心情差的时候,吃一点甜食会使心情好许多。
“思嘉……”春晓轻轻摸了摸郝思嘉垂顺的头发。
她抬起了脸,本以为会看到一双泪眼,但郝思嘉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哈哈哈哈……真有你的,把他给打的……哈哈哈哈……”郝思嘉笑得眼妆都花了,捂着肚子蹲到了地上,长发盖住了脸。春晓又听到了那种尖利的哭声。
原来她没有哭,自始至终都在笑!
春晓生气了,她发觉自己简直是一个傻瓜,自以为在保护郝思嘉,可她却满不在乎,甚至还享受其中,看来她跟眼镜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刚刚那种凛然的正义其实只是郝思嘉的笑料而已。春晓也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她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还在捧腹大笑的郝思嘉,问,“真的好笑吗?”问完没等她回答,已经失去了听回答的心情了,于是春晓想要自己走。
“喂!喂!”郝思嘉见喊不住春晓,就追了上来,“你要去哪里?”
“回家。”春晓简洁地回答,她此刻不想与郝思嘉多说话。刚刚眼镜儿对她做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春晓觉得如果那个人是自己,可能现在会无地自容,可郝思嘉如同没事儿人一样。
“哎,你是不是特保守?”郝思嘉在她身边走着,问道,见春晓没回答,便自说自话,“也是,你还那么年轻,不像我都这么老了。”
“我像你那么老,也不会那样做,我只允许我喜欢的人跟我有……有……”春晓想起会所里发生的事情就脸红,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想出一个词代替那种行为,“亲昵的举动。”
郝思嘉突然不说话了,她静静地走在春晓身边,只能听见她质量优良的高跟鞋敲打地面声音。春晓觉得自己的话说重了,她与郝思嘉不熟,没有资格指责或评价她的言行。她正想扭头道歉,谁料郝思嘉猛然站住,瞪着眼睛看着春晓说:“坏了,你的东西呢?”
春晓这才发现,她的书包与衣物都落在会所了!
“回去拿。”春晓要回头,被郝思嘉拦住了。
“不行。”郝思嘉拦住了她,表情十分严肃。
“为什么不行?”春晓生硬地说,“是我打的他,如果他要打回来,我不会还手的……既然你们你情我愿,是我自作多情了。如果不拿回书包,我明天怎么上学?几门重要的课本都在里面。”说完就要走。
“春晓!”郝思嘉死命抓住春晓,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刺耳起来,“那个人你惹不起,我也惹不起的!”
春晓看了看郝思嘉,她应该是认真的,不像开玩笑。想起当时的场景,春晓也能觉出他的不同。
“可是你男朋友还在里面,难道……”春晓冲着郝思嘉大喊,“难道你能把他留下?”她突然完全无法忍受郝思嘉,竟然如此自私。
“你说什么?”郝思嘉诧异地睁大了眼睛,“我男朋友?”
“就是那个经常跟你在一起的男生……”春晓解释。
“他呀,他不是的……我根本不怎么认识他……”郝思嘉摆摆手,大大咧咧地否认了春晓的猜想。
春晓哑口无言,她曾经见过他们俩在夜色里拥抱在一起,理所当然地认为两人是情侣,可郝思嘉矢口否认了。
“那个人叫夏杰,是一哥的小弟。”看到春晓更疑惑的眼神,郝思嘉解释道,“不是亲戚方面的弟弟,是手下,一哥就是那个摸我的人,他是个房地产商,这一带的商圈都是他开发的。”郝思嘉揽住春晓的肩膀,手臂使着劲儿,引导她往前方走,而不是走回头路。
“一哥很喜欢我,喏,这一身衣服都是他买给我的……当然不是他陪我买的,他把信用卡给夏杰,夏杰帮我选的,还挺不错吧,你摸一摸这皮子。”春晓早就摸出她身上衣服的好质地,只是以为她的家庭环境优越,没想到却是眼镜儿给她付的钱。
“今天是我大意了,不该带你来那种场合的,男人嘛,都一个样子,当然我也高估你了,你……”郝思嘉神秘地笑着,看着春晓的脸,“你……还不知道什么叫恋爱吧?”
“我当然知道什么叫恋爱!”春晓像是受到了什么侮辱一般,她觉得自己的脖子都红了。
“哦?那你说说什么叫恋爱,恋爱的人都干吗?”郝思嘉哈哈地笑开了,声音格外响亮,引来周围的人侧目,可郝思嘉不在乎他们的目光。
“就是天天在一起……说着山盟海誓的话,牵着手,互相照顾,彼此忠贞……”春晓想了想,似乎她真的不知道两个人要怎么样才叫恋爱,可是又不想让郝思嘉觉得她是个白痴,使劲儿想也没想出来个所以然。
“看来你还真是单纯哪……哪像我……”郝思嘉的声音渐渐低了,她的目光也变得忧郁起来,怕冷似的用大衣裹紧了自己,走路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我的书包怎么办?”春晓发愁地说,“明天我要怎么上课呀!”
“我帮你想想办法吧……你打了一哥一顿,我还得给他赔礼道歉呢。”郝思嘉愁苦地说着,叹了口气,看来她真的畏惧一哥的地位和身份。
“你跟他是什么关系,你们恋爱了吗?”春晓搞不懂他们之间的事情,在她看来,两个人确立了恋爱关系,这种事情应该很好办呀,“大不了我让他打回来……”
“我当然不可能让他打你!你可是我的小妹妹!”郝思嘉打断了春晓的话,她似乎在思考,上下打量了一番春晓,“你家距离这远吗?”
“不远。”春晓说。
“那,给你一百块打车,够吗?”郝思嘉从兜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夹,春晓瞄了一眼,里面全是百元大钞,崭新崭新的,她从里面抽出一张,“好,那你现在回家吧,我现在回去,想办法帮你把书包要回来,一切事情由我来承担,你不用担心。”郝思嘉故作轻松地说,敏感的春晓觉察出来,她对自己回去的行为一点把握也没有。
春晓没有接过钱,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在冷风中站着,看着郝思嘉扭头往四周看,看有没有打着空牌的出租车。家已经不远了,她走着都能回去,可是她不放心郝思嘉。听她的意思,她与那个所谓的商人一哥没有实质性的关系,可是她却穿他的,用他的,现在回去会不会吃亏?一哥把手伸进郝思嘉的衣服里的情景还清晰地在她的脑海里回闪,她这次回去会发生什么?春晓不敢想,她不能让郝思嘉独自回去,即使她自愿。
“我跟你一起回去。”春晓执拗地抓住郝思嘉的衣服,衣服柔软的料子触动着她的手心,不知为何,她觉得抓住的不是一件普通的衣服,而是郝思嘉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因为她看到,郝思嘉看她的眼神开始不一样了,有惊讶有感动也有欣慰,还有一种她说不清的情感,难道是愧疚?或许不是,郝思嘉并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呀,甚至都帮她解过窘境,春晓至今感激着她递来的那一个卫生棉。
“不行。你不了解一哥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我不能让你过去,等于羊入虎口。”郝思嘉忧心忡忡地说道。
“我不要书包了!你也不要回去了,既然他们那么差劲,以后都再也不要跟那群人混在一起了好吗?”春晓不知是不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声音中带着哭腔。
郝思嘉似乎被春晓震撼到了,她歪着头,看着春晓的眼睛,那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不掺杂一点杂质的眼睛,见不得脏东西的眼睛,她的脸严格来说算不得美丽,只能是小小的好看而已,加上她眼睛下的胎记,更是让她的外形大打折扣。可是她散发着一股清新的味道,一股能够驱逐任何污浊的味道,让郝思嘉都不忍不听她的。
“那好,我们都回家,然后再想办法,好吗?”郝思嘉说完话自己也觉得吃惊,这么温柔的声音,很久都没有出现过了。
春晓用力点点头,“这样最好。”
“我先把你送回家,然后我回家。”郝思嘉说着,主动挽住了春晓的胳膊。这个动作让春晓心微微一颤,平时因为她性格孤僻,朋友很少,没人愿意与她这么亲近,郝思嘉是头一个。
她们俩结伴在街上行走,已经是深夜两点了,路上很冷清,衬得这冬日的天也格外冷。郝思嘉边走边抬头看着天空说:“春晓,你看,那个是猎户座。喏,就是那个中间有三颗连着的星星的星座。”
春晓抬着头看她指的方向,确实有一个很明亮的星座,按照她描画的形状,似乎真的能够连出一个单膝跪地的武士的形象。
“为什么叫猎户座呢?”春晓头一次在繁星满天的夜空中看到完整的星座,她好奇地问道,并扭头看郝思嘉。
意外的是,郝思嘉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中,自动忽略掉了春晓的存在,似乎在自言自语,“又能看到猎户座了,看来我的生日也要到了……”
“你的生日是几月?”春晓问道。
郝思嘉似乎反应过来,自己不是一个人在走路,身边还站着春晓,慌忙说,“十二月,猎户座的最佳观测日期就是十二月份到次年的四月份,每当能看到猎户座的时候,就说明我又要老一岁了。”
“四月份,刚好是我的生日月份。”春晓喃喃地说,“真巧。”
“是呀!”郝思嘉乐呵呵地喊了一声,“由我开始,到你结束。”不过很快,她又陷入了沉思中,似乎还在为能不能要回春晓的书包忧心。
春晓也没有继续再问下去,她在想自己明天该怎么办才好,今天经历的事情犹如一场梦。不过她倒是可以问问陶渊源有没有留着初中的课本,这可以成为她与陶渊源搭讪的好理由。想到这,她忍不住心情愉悦起来,因祸得福,她明显赚到了。此刻,她没有心思在理会郝思嘉,而完全沉浸在想象明天如何与陶渊源说话了。
寒星寂寥的天上,猎户座璀璨的夺人眼球,它发出的光芒笼罩着这两个女孩子,似乎预示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