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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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抗战期间,傅斯年为尚在童年的儿子书写文天祥的《正气歌》,嘱咐他“日习数行,期以成诵”,告诫他“做人之道,发轨于是,立基于是,若不能看破生死,则必为生死所困,所以异乎禽兽者几希矣”。

真正的知识精英往往富于民族感情,当蝗蝗外寇入侵时,他们会采用独特的表现方式,比如断发文身,又比如蓄须明志,傅斯年的做法是给儿子取名仁轨,这个名字当然有出处,有典故。刘仁轨是唐朝大将,驻守朝鲜,抗击日军,打过极其漂亮的歼灭战。傅斯年强烈的爱国心由此可见一斑。可惜虎父生犬子,傅仁轨未能继承父辈、祖辈的事业,他在美国学嬉皮士,荒疏学业,潦倒不堪,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1935年,华北形势岌岌可危,日本人鼓噪“华北五省自治”,也有某些畏敌如虎的中国人极其天真地主张将北平降格为“中立区”,为此发起建立北平文化城运动,一时间人心惶惶,议论纷纷。恰在此敏感时期,胡适发表了附和政府妥协政策的软性言论——《保卫华北的重要》,傅斯年读罢此文,怒不可遏,大有冰炭不同炉之慨,他宣称要退出《独立评论》杂志社,与胡适割袍断义,幸得丁文江居中斡旋和调停,傅斯年才收回成命,与胡适言归于好。“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如此理解傅斯年与胡适的友谊,则庶几乎近之。胡适一直坚称傅斯年是他“最好的诤友和保护人”,实乃由衷之言。

当时,北平市长萧振瀛设宴招待教育界名流,他板起面孔,虚声恫吓,要大家看清楚形势,知所进退,还公然为敌张目,大放厥词,“在日人面前要保持沉默”,免招言祸,俨然出面为日本军国主义政府招降纳叛。当时,全场名流面面相觑,噤声无语,气氛极为凝重,唯有傅斯年愤然作色,拍案而起,当面教训萧振瀛别忘记自己是中国人,是国民政府的官员,别站错了民族立场。他宣称,当此国运悬于一线的危急时刻,身为学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种反抗的态度和不屈的精神,赢得了众人的尊重。嗣后,一二九学生示威运动,使得北平浑浊的空气,为之一清。当时,亲日派横行,日本特务猖獗,傅斯年当众严正表态,很可能招致血光之灾,但他正气凛然,毫不畏缩,骨气和勇气都令人钦佩。

抗战伊始,北校南迁,北大、清华、南开三校合并而为西南联合大学,定址昆明(文学院和法学院在蒙自有三个月的过渡期),宝贵的师资和财力得以集中利用。因陋就简办好一所战时的中国最高学府,这个构想最初即源出于傅斯年的灵感。此举成为了中国教育史上的一件大事。在异常艰危的境况下,西联大培养了一大批栋梁之材,日后获得诺贝尔物理奖的美籍华裔科学家李政道、杨振宁,均是西南联大的高材生。

抗战胜利的消息传到重庆的那晚,傅斯年欣喜若狂,他从住所里寻出一瓶烈酒,到街上去手舞足蹈,如醉八仙一般脱略形骸。他用手杖挑起帽子,又像一位变戏法的魔术师,他与街头庆祝胜利的民众笑闹了许久,直到酩酊大醉,手杖和帽子全都不翼而飞。国家出了头,老百姓有了活路,这是傅斯年最畅怀最惬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