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快乐心灵的哲理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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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在耶鲁“擦洗”灵魂

◎文/高歌

快乐嘛,这是需要努力来得到的。

白大褂为我“擦洗”灵魂

耶鲁大学医院是一栋看上去十分刻板的庞然大物,整整齐齐的巨型长方体建筑,茶色的玻璃,与那条街上其他小屋古朴清秀的风格很不相称。

念本科时,除了一年一度的体检,平时有个什么伤风感冒牙疼喉痛,都会跑到这里来向护士要药。每年秋天也会到这里来排队打预防针,希望冬天不会再得流感——可是年年还是照得不误,真不知道这些预防针到底有什么用。

我到这所医院里来的一个主要原因,是来看心理医生。从大三到大四,我来这里拜访心理医生,少说也有几十次。我去的科叫“心理卫生”(mentalhygiene),听起来怪不舒服:每次听到,脑海里都会浮现出这样一幅景象——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拿着一块纱布在拼命地“擦洗”我的灵魂。

心理卫生科在二楼,永远静悄悄。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走路不会发出任何声音。长廊两边各摆一排椅子,候诊的学生一般都低着头翻看杂志,大家尽量不坐在一起,也很少有人交谈。医生不时走出来,把病人迎进去。在这里,我常遇见我依稀认识的人——同上大课的某个同学,或是助教。我们一般不打招呼,装作没认出对方,擦身而过。我脑海中曾闪过好奇的念头:“他来干吗?”

我在德国波茨坦大学教过一年英语,知道德国人没有看心理医生的习惯。对我的学生们偶然提起我读大学时看过心理医生,他们都大惊失色,以怀疑的眼光打量我:“你好像很健康正常啊,怎么会心理上有问题?”我解释说,去看心理医生,在耶鲁学生中间是相当普遍的,并不一定是有什么严重的精神病,有时候或许只是有些疑难或者问题需要找个人倾诉一番,或是让某个局外人来帮你分析一下。学校反正免费提供心理咨询服务,何乐而不为呢?耶鲁《每日新闻报》上披露,在耶鲁约有三分之一学生至少去医院看过一次心理医生,而去看医生的原因五花八门——学习的压力、考试不理想、跟男/女朋友吵架或者分手、家庭的问题、朋友间的不合、对自己未来的焦虑……尤其是在期中和期末考试的前夕,来心理卫生科寻求咨询的人数都会骤增。

“为什么有这些问题不向朋友或是家人倾诉,却一定要来找心理医生呢?”德国学生还是不解。

“父母家人不在耶鲁,不一定理解你的处境;而你的朋友处在同样的压力之中,也可能有同样问题。尤其是在大考前夕,大家都忙得一团糟,谁有工夫一天到晚听你喋喋不休地诉苦?”

见学生们神情仍然疑惑,我索性找来各种相关文章,用了整整一堂课来讨论大学生“心理卫生”问题。

心理病人咨询的多为鸡毛蒜皮的小烦恼

耶鲁的心理咨询和治疗完全免费。很偶然地发现身边几个好朋友都在看心理医生,“病龄”已有好几年,有的还在服用抗沮丧药物,我的反应和我的德国学生一样——他们看起来都十分健康快乐呀,怎么会有心理上的毛病?他们其中一人告诉我,他有忧郁症和轻微的强迫症,如果不用药物控制,就不停地涌起关于死亡的念头,情绪不稳,总是想哭泣,没有动力完成任何工作。他加上一句:“如果不是服药多年来控制我的情绪的话,我可能根本进不了耶鲁,现在会一天到晚像废物一样躺在家里!”

他的情况绝不是个别例子,耶鲁相当一部分学生都在接受药物或谈话治疗,或者双管齐下。学校医院心理科反映说,最近几年内,来就诊的学生和各种服用抗忧郁症药物的学生人数大大增加。

沮丧忧郁的学生怎么会骤然增加?会不会是医生自己受风气影响,给学生们开抗沮丧药物越来越随便,于是一下子凭空“创造”出来大批病人?

因素可能是多种的。美国公众对于各种心理疾病越来越了解,这方面的偏见逐渐被消除,去看心理医生也逐渐被看成是一件正常的事。许多以前不敢看心理医生的人,现在终于可以坦然地接受心理咨询和治疗了,也许这是就诊人数增加的原因之一。

还有人指出,随着近年来治疗心理疾病的医药越来越先进,各种以前让心理医生束手无策的心理疾病现在能很好地被药物控制,许多原来被社会列为“不可救药”的人能够回到社会正常生活。这也许是就诊人数增加的另一个原因。

我感到,越是所谓“精英”越容易出现心理问题。耶鲁学生一般性格上争强好胜、雄心勃勃,社会、家庭的期望以及自我要求过高,容易钻牛角尖,承受失败的心理能力也相对较差。也许这也是他们容易出现心理问题的原因之一。

不过我说的“心理问题”,大多数并非什么大病,只是一些鸡毛蒜皮、听上去微不足道的烦恼,似乎不值得为此专程去看心理医生。可是,一位朋友说得好:“对小病不马虎,才能防止积累演化成大病。”许多严重的心理疾病,不就是因为平时生活中不重要的小烦恼点点滴滴积少成多吗?

美女莫纳丽的经历

尽管我所认识的大部分接受心理治疗的学生并无大病,但我在耶鲁的四年间,校园里确实出过两三起学生自杀事件。我也接触了一个曾有严重心理问题的女孩儿。

她叫莫纳丽,来自斯里兰卡。我大四时她还是个新生,可是因为开学两个星期前才决定要来,宿舍调配不开,我们学院的院长十万火急地问我能不能接受她来一起合住一段时间,她就成了我的临时“室友”。

莫纳丽让人一见惊艳:深褐皮肤,浓密卷发,身材娇小,纤细的腰,秀丽的脸。住在我屋的那一段时间,不时有男生吞吞吐吐地向我打听莫纳丽。

没想到,这样的美女却曾经有过严重的心理问题。相处熟了,莫纳丽告诉我,她三年前就考进耶鲁,比我只低一年,可是在这里只上了一个学期就不得不辍学回斯里兰卡。原因是她患上了严重的忧郁症。

“那时刚从斯里兰卡来美国,举目无亲,感觉非常孤独。我就一天到晚去跳舞,开派对、喝酒,玩得天昏地暗,几乎没在学习上用一丁点精力。期中考试,我五门课里有三门不及格。我的教授们汇报给院长,警告说如果我期末再不及格的话就得从耶鲁辍学。

“正巧那个时候,我的男友跟我分手了,我的生活就像一列脱了轨的火车,越来越失去控制。我晚上拼命寻欢作乐,想减轻心灵上的空虚,与许多男生发生关系,经常在清晨醒来发现躺在陌生的床上,有时甚至是衣冠不整地躺在陌生的地板上。白天我不去上课,只是在自己寝室里呼呼大睡,根本不想起床面对现实。

“终于有一天,我精神崩溃,在床上一连躺了三天,不吃不喝,万念俱灰。我的室友们害怕了,打电话给我的院长。他安排把我送进了心理卫生科。给我检查的心理医生问我愿不愿意在医院里住一晚上。我说‘不愿意’。没想到他这句话并不是征求我的同意,而只是为了看拘留我需不需要动用强迫手段。我说‘不愿意’,就成了需要强行留院治疗的病人。他们把我的四肢绑在床上,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监护。学校通知我的父母,说我出事了。我妈妈从斯里兰卡飞来,最后决定:从耶鲁辍学,把我带回斯里兰卡家里疗养。”

“你那时,到底有没有想过自杀呢?”我忍不住问。

她愣了一下。“确实想过。后来我想,在医院里住的那天晚上,也许救了我的命。”

莫纳丽在家里静养了好几个月,情绪渐渐恢复平静。之后两年,她当了一名教师,给当地小学生补习数学和科学。“这两年中我平静了不少,在心智上成熟了一大截。后来我觉得,是来美国继续念书的时候了,再一次申请耶鲁,又被录取了。”

看着眼前这个微笑着的女孩儿,真不敢相信曾经有这么惊心动魄的事发生在她的身上。我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你现在快乐吗?”

“我现在很平静。快乐嘛,这是需要努力来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