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没化完,麻婆婆院子里的腊梅就在水沫似的雪堆里艳艳地开了,是一株红梅。粉红色的花朵,半掩在雪地里,红白相映,色彩灿烂美丽。
腊梅开花的日子,眼镜妈妈收到了县教育局寄来的调令。眼镜妈妈终于调走了,调到三百公里外的一个城市,去当杂志社的文学编辑。
妞妞家要调走了!
旦旦家马上就搬了!
学校里的老师、工人、家属、孩子们,人人奔走相告,传递着这个惊人的消息。
这惊人的消息,沸沸扬扬地传了好几天。可是,眼镜妈妈却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依然是照常上课,只不过走得更早,回来得更迟,而且不间断地找学生谈话。
一天傍晚,眼镜妈妈正给一个缺课的学生补习,校长来了,还带来了一位年轻的老师。校长说,剩下的课就别上了,接课的老师已经定下来了。
眼镜妈妈只好移交了工作,热情地接待着一批又一批前来话别的同事、学生、邻居们,妞妞和旦旦早已不见踪影。嘟嘟、咪咪、大卫哥、小四哥、麻雀儿,还有彩云姑姑,码头大娘,正轮流着请她们吃饭呢!
眼镜妈妈最后一次带着孩子们登上了星星河大堤。美丽的星星河瘦了,瘦成一条长长细细的丝带。河两岸苍翠葱茏的柳林,已经被冬天的寒风扫尽最后一抹绿色,变成了一排排光秃秃的在风里摇曳的枝丫。河畔上,青的青草,紫的紫藤,黄的黄麦,红红白白的满天星野花,全都没有了。白的鸥鸟,黑的野鸭,闪电般的鱼鹰也不见了。只有那不怕寒风的客轮仍然高声地鸣响着喇叭,犁开波浪,载着东来西去的旅人,急匆匆地向前行驶。
“孩子们,别忘了这星星河!”眼镜妈妈抚摩着拦水闸边高大的电线杆默默地说:“你们是在星星河畔出生,星星河畔长大。星星河就是你们的童年,你们所有的儿歌都是在星星河边学会的!”眼镜妈妈说着说着,声音有些哽咽了。
“妈妈,你说什么呀!”旦旦正玩得高兴,看见妈妈的样子有些古怪。
“放小龟的地方!”妞妞叫起来。
“轮船码头,码头大娘家,看!”旦旦大声欢叫。
有咩咩的山羊在啃枯草,有肥胖的小猪哼哼地走过来。两只小黄狗在打架呢!真不听话。老牛在夕阳里舔着小牛,打酱油的孩子向着徐徐离岸的渡轮喊:“等等我!”
啊!桃树林,菜花地,小菜园,还有那口老机井。妞妞和旦旦不觉累,眼镜妈妈却有些累了。她们回到家。大鼻子爸爸已经回来过了,还带来一辆深蓝色的卡车。
第三天早晨,是一个晴朗的日子。瓦蓝色的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朝霞好似美丽的云锦,把东方天际打扮得五彩缤纷。清新的风,带着冬日的寒意,吹着路上的行人。深蓝色的汽车鸣响着脆亮的喇叭,妞妞全家就要出发啦!
小屋默然地立着,雪白的墙壁沐浴在金红的朝霞里。小麻鸭还在窝里做着香甜的梦。说定了,这是妞妞和旦旦送给麻雀儿的纪念品。小屋里的东西基本上还是原样,桌子、凳子、木床、书架,全是学校的。小熊猫、红公鸡还原封不动地贴在墙上。“绿窗帘”早已干枯,二条棒槌大的干丝瓜,就像哨兵似的立在窗棂的两边。
校长、主任、文伯伯、大门口爷爷,甚至还有麻婆婆、大卫哥、小四哥、麻雀儿、嘟嘟、咪咪,还有彩云姑姑,全学校的人都来了。密密麻麻的人群,把卡车围得水泄不通,年画、玩具、卡片、相册、土产、衣服,甚至还有茶壶水瓶玻璃匾,丰盛的礼物把卡车垒得像座小山。大人拉着大人,孩子拉着孩子,一百遍一千遍,说不完的知心话,道不尽的离别情,就像星星河那绵绵不断的流水。眼镜妈妈在人群里一直没有看到码头大娘。林奶奶说:“她呀,正躲在家里,哭得像个泪人儿呢!”
太阳爬到树梢上了。校长焦急地望着不肯离去的人群,不得不爬到汽车上大声喊:“大家回去吧,还有几百公里路呢!请自觉让开点,闪个道!”
校长话音刚落,人群“哗”地散开。一条细长的通道让出来了,妞妞全家匆忙爬上汽车。司机按响喇叭,车子就像走钢丝一般地缓缓向前滑动。
“哇——”妞妞旦旦、嘟嘟咪咪、麻雀儿,所有的小伙伴们,都张大嘴巴哭了起来。
“再见再见!”老师、学生们频频招手。
“再来啊,再来啊!”林奶奶、彩云姑姑,还有麻婆婆,不停地用手绢抹着红红的眼睛。
双手紧紧抓住车窗的眼镜妈妈,终于忍不住了。她虽然一次次地咬紧了嘴唇,但哭声还是迸了出来。是啊!透过迷朦的泪光,望着朝夕相处的领导、同事、邻居,她怎能不哭呢?从一个扎小辫的小姑娘,到两个孩子的妈妈;从一个普通乡村教师,成长为一个编辑兼作家。星星河边留下她太多的足迹和人生的欢乐。星星河边的小屋,孕育了她两个可爱的小生命,也孕育了她许多泡不烂的故事。她怎能不留恋美丽的星星河,留恋星星河边那间温暖的小屋呢?
再见了,星星河!再见了,河边的小屋!眼镜妈妈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呼唤。
汽车拐过星星桥,就要转向通往远方的宽大国道。望着久久不语的眼镜妈妈,旦旦突然小声地问:“咱们搬走了,小屋会长毛吗?”
妞妞也接着问:
“还有呢!小屋新衣服会变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