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哈赤本想笑,但又觉得不礼貌,赶忙迎上去,笑脸相迎地解释说自己正在试刀,有失远迎。
纳林布录也不好说什么,待脸色缓过来一些才虚情假意地说没关系,又说自己本应该早就前来道贺,只是因为琐事缠身,因此才来迟一步。说完这些话还拿出了一副银锁项链,递给刚刚走出里屋的孟姑,笑着对其说道:“愚兄带了点儿薄礼,还望贤妹切莫见笑。”
孟姑接过银锁和几件玉器首饰,连连点头致谢。
当日下午,努尔哈赤就把纳林布录接到客厅,摆酒设宴。
坐席并无外姓,只有爱新觉罗家族的长辈及努尔哈赤、舒尔哈赤。席间,纳林布录显得十分高兴,他那像大虾似的后背,前后晃着,一盅一盅地喝着老酒,时不时地同努尔哈赤兄弟碰杯,谈笑自若,他斜着醉眼望着努尔哈赤,竖着大拇指道:“老弟可谓女真人的奇才,可与金太祖、金太宗、金熙宗媲美。自兴兵以来,旗开得胜,拓土开疆,事事如意。久后,必定平定天下,做一代天子。”
纳林布录说到“天子”二字,马上站起来行礼,对努尔哈赤表示尽忠。
努尔哈赤并不愿听他如此肉麻的吹捧。但,基于礼貌,只得敷衍应酬道:“老兄过奖,过奖!小弟只是个从小挖参的凡人,哪比得上有马万匹的叶赫河岸土默特氏族的您呀?”
纳林布录听了飘飘然十分得意,就借机自吹自擂起来:“当年吾祖可谓蒙古强汗,灭纳拉部,占叶赫河以后,先祖曾受封于明朝,为都督佥事,吾父杨吉砮与其兄清佳砮,是叶赫城名门大贝勒,号称不可战胜的二砮……”
纳林布录还要说下去,努尔哈赤趁敬酒之机,问道:“老兄,你还记得你家祖宗褚孔格,你父杨吉砮,你伯父清佳砮,为谁所害吗?”
趾高气扬的纳林布录,一时像瘪了的皮球,不再言语。其原因何在?原来,万历八年,褚孔格由于明朝暗中调唆,被哈达部所杀。其父及其伯父,也被李成梁设计谋害于开原汉寿亭侯庙。
酒席间静了片刻,努尔哈赤振振有词地道:“老兄,你岁数比我长,见多识广,可千万不要忘掉你的仇人大明朝的李成梁和哈达氏族!”
说到这里,站在一旁侍酒的孟姑忍不住哭泣起来。她想起待她最好的亡父杨吉砮;疼爱她的伯父清佳砮;她想起几个月前其兄纳林布录写给努尔哈赤的信。于是她破例地张了口,向纳林布录劝慰道:“阿哥,人亲莫过骨肉,大丈夫应该记住世仇。我们叶赫家族与李成梁之辈,历来有深仇大恨,你怎好置世仇于不顾,反而下书于我们,要兵戎相见,掠人夺土呢?”
“住口!”纳林布录见胞妹不顾情面,当面教训起自己,一时脸上火辣辣地难受,随之拍着桌子,发疯地道,“女人家不许过问家长之事,这是女真族的族规,今天你为何如此放肆?”
“我这也是为了叶赫、建州两家和好呀!”孟姑十分委屈地表白。
“嫂嫂!”半天不言语的舒尔哈赤想从中调解,就想出一个办法,道,“你和家人们都退下吧。我们在酒桌上是不会动拳头的。”
几个侍酒的女阿哈及纳林布录随侍的一个女仆都一起退出客厅,随着孟姑到鼓楼下的一间放古玩的房子歇脚去了。
孟姑走后,努尔哈赤就单刀直入地对纳林布录说:“老兄多年不到我处,见面本不该提往事。可是,为了女真人的兴旺、繁荣,我想还是把话说清楚为好。”
“对!对!”舒尔哈赤接过话茬说,“群羊遇到恶虎,还蜂拥而上自卫,我们为何自伤?咱们女真人世代流离,眼看这些年定居安稳了些,可不能再动刀动枪地争来争去啦。”
纳林布录是有名的花狐狸,狡猾异常。他见众人求和心切,就满脸堆笑地说:“历来和为贵。其实,愚兄也没有跟赫图阿拉、费阿拉有仇杀的意思,只不过写封信,开开玩笑,看两位老弟是否对我依然如故!”
“这个玩笑,可开得不小。”舒尔哈赤信以为真,哈哈笑着,偌大的耳环在耳垂下摇晃着,说,“我想叶赫的后辈,不会是不仁不义的人。”说着他举起酒盅,提议道:“为建州与叶赫永归于好,干!”
“等等!”纳林布录霍地站起来,咬破自己的左手中指,鲜血滴在一个大蓝花瓷碗里,对天起誓,道,“为世世代代的友好,咱们今天在座的,对天喝血酒,盟誓。”
舒尔哈赤第一个响应,也咬破左手中指,把血滴在蓝花瓷碗里。其他人依次如此。当轮到努尔哈赤时,忽然一个男阿哈闯进来,走近努尔哈赤的身边,附在他耳边叨咕几句,努尔哈赤就随着阿哈走出客厅,直奔鼓楼走去。
努尔哈赤刚迈进门槛儿,妻子孟姑就扑通一声向他跪下,道:“为妻有一事相告,不过您千万别伤害我的兄长。”
努尔哈赤一时莫名其妙,就绷着脸望着妻子。经孟姑一细说,他才明白,纳林布录今天拜贺,原来是用了笑里藏刀之计。三天前,他已与扈伦四部密谋好,今晚要劫建州北面的户布察寨,然后,伺机直取赫图阿拉。纳林布录为了麻痹努尔哈赤,特意登门拜访,掩盖自己的行动。以突然袭击的方式,直捣建州大本营。
“此话当真!”努尔哈赤听完脸色铁青地反问道。
孟姑马上向纳林布录带来的侍女打个手势,道:“这都是她亲口对我说的。”
努尔哈赤当即表示谢意,赐予侍女一副玉石手镯,他把手镯放到侍女手里,就迅速地退出鼓楼。可他回到客厅已不见纳林布录的踪影。他慌忙问舒尔哈赤,舒尔哈赤醉醺醺地摇晃着身子,舌头发硬地说:“你……你前脚走,他……他后脚就跟出去了。这……这血酒……还……还没喝,他……他不会走!”
努尔哈赤听到这个消息,气得双手发颤,抓起一旁的蓝花瓷碗,猛地就摔到了砖地上。
舒尔哈赤本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此时却被努尔哈赤的举动吓得醉意全无。他眨着眼睛,不解地问大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努尔哈赤简明扼要地向他说明情况,舒尔哈赤也被激怒了,大吼地让士兵前去追赶。努尔哈赤连忙抓住舒尔哈赤的胳膊,摇着头告诉他为时已晚,他一定早已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