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努尔哈赤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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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纳贡进京 告状李成梁

万历十八年一个初春的早晨,三十二岁的努尔哈一下子就从炕上跳起来,就穿着单衣单裤,丝毫感觉不到冷。他坐在桌前,对着镜子一边修剪自己的胡子一边叫来门外的阿哈,让他赶紧去找劳萨。

阿哈跑出内城,不一会儿把劳萨找来。努尔哈赤到门口把劳萨接到屋里,让他坐下,亲自给他装了一袋烟,打火给劳萨点着,沉思了片刻,说:“劳萨,你想法把我脚心的七颗痦子刮去。”

劳萨比努尔哈赤大十一岁,眼下他鬓角已有几根白发,显得老练沉着。他捻着稀疏的山羊胡凝思片刻,问道:“刮它干什么?那可是您主贵之处呀!”

努尔哈赤笑笑说:“主贵不主贵,也不在几颗痦子上。”接着他述说了自己准备去北京朝贡,借机奏本,告李成梁欺君之罪的种种想法。劳萨听了反问道:“你手里有李成梁的把柄吗?”

“这,你放心,”努尔哈赤说,“去年图鲁什抓住一个李成梁密探为我捎来不少李成梁的真赃实据,只要随便挑几件事,满可以把李成梁弹劾掉。”

“那就好。”劳萨赞成道,“只要搬掉李成梁这块绊脚石,我保险把你脚心的痦子修得痕迹不露。”

当天,劳萨用民间偏方医术,除去了努尔哈赤脚心的七颗痦子,七天以后,努尔哈赤的脚心果然平平滑滑,没有一点儿长痦子的痕迹。接着,努尔哈赤叫安费扬古专门操办进京朝贡礼品,准备选个吉日起程。

四月九日,是所谓“三六九,往外走”的吉日。努尔哈赤就在这天清早,备好八十匹清一色的栗色骏马,十辆大轱辘车,共一百零八人,赶着挂着黄绫的朝贡马车,浩浩荡荡由费阿拉城出发。

北京是辽、金、元、明四朝的古都,是北方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努尔哈赤早就听祖父讲述过这座历史名城的历史,进京已是他多年的夙愿。今日此行,他既有政治目的,又怀着访古之情,踏上千里驿道,晓行夜宿,催马赶路。

一路上,他们辞别了山花正浓的长白山余脉的起伏山岭,顺着澄清的浑河西行,穿过逶迤的辽东边墙,遥望抚顺关高大的城楼,涉过辽河的浅水沙滩,漫步在碧绿的辽西走廊,在春风杨柳中,度过了山海关,仰望古长城,不知不觉步入燕山脚下,望见高耸的广渠门灰色的门楼。

经过十多天的行军,除了几个过去跟随觉昌安进过京的老者之外,都觉得身轻神爽,东观西望,大开眼界。同行的柯什柯,前些年曾进过京,他既熟悉路,又了解进京朝贡的规矩,所以望见城楼之后,他赶着贡车,就比比画画地向大伙介绍道:“北京城分内城、外城、官城。内城是皇城,宫城也叫紫禁城。外城有;七门,内城有九门。九门是最讲究的,各门通什么车,都有死规矩。”

“老兄,都有啥死规矩呀?”跟在柯什柯贡车后的额亦都,骑在马背上,剑眉一挑问道。

柯什柯拢起拴着红缨的鹿皮鞭子,回头道:“正门叫正阳门,专走皇轿官车;东门叫朝阳门,专走粮车;东直门走木材车;西边的阜成门,走煤车;西直门走水车;北边的德胜门走兵车,安定门走粪车……”

“什么?还有专走粪车的门?”额亦都听了觉得十分新鲜,就笑着反问道。

“唁!那还有假?”柯什柯一抱膀子,咧着嘴,道,“安定门,因为靠地坛,东、南、北三面有许多粪场,晒干后卖给种地的,所以多走粪车。”

“噢!原来如此。”二十九岁的额亦都听了茅塞顿开。他习惯地抹了抹后脖颈儿,又问道:“那我们走哪个门呢?”

“当然要走正门喽!”一个努尔哈赤的本家、年轻兵士抢着答道,“我们是给皇上进贡的车嘛!”

“不行!不行!”柯什柯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说,“正门前有下马碑,平常文官到要下轿,武官到要下马,我们怎么能赶着马车,带着马粪味儿,闯进皇宫呢!”

“哟!那到底要走哪个门呀?”柯什柯前后的兵士着急地追问着。

柯什柯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接着道:“大明朝管我们女真人叫夷人。按规矩,要从东便门进。车停下后,要到礼部禀报,然后由衙门里出来的人,把我们领进内城,抬着贡盒,进献给皇上。然后领赏赴宴。”

“那皇上能不能召见我们呢?”一个小兵士好奇地问。

“那要看皇上高兴不高兴啦!”柯什柯俨然以教师爷的口气说。

说话间,不知不觉来到东便门。熟悉门路的柯什柯把车马带到离东便门半里多路的一家客店,安顿好车马,吃过早饭,努尔哈赤就派安费扬古带着两名兵士,到礼部去禀报。

努尔哈赤吃过早饭,吸了袋旱烟,总觉得客店的四合院太窄小,憋闷。于是,就独自走出客店,顺着一条南北大街,优哉游哉地闲逛。他走到一家卖烟具的店铺门口,被眼前奇形怪状、光彩夺目的鼻烟壶吸引住了。他正隔着橱窗,眯着凤眼欣赏着鼻烟壶儿,突然铺门吱扭一声打开,走出一个身材修长、面善如佛的中年汉子,拱手道:“请问大人,您是不是建州左卫的都指挥使爱新觉罗·努尔哈赤阁下?”

努尔哈赤一愣,眨着凤眼,一时想不起眼前这汉子是何人。那人见努尔哈赤疑惑的样子,就自荐道:“小民是抚顺东关商贾佟养性,十多年前曾在高尔山见过一面,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

努尔哈赤听对方说出自己的名字,就马上想起在高尔山陪李游击打猎时的一幕。于是,就顺水推舟地问道:“那时我们都还年少,您怎么一见面就认出我来?”

佟养性从小经商,闯荡江湖,练得口齿伶俐,就笑着说:“大人红颜凤目,身材魁伟,仪表堂堂,叫人过目难忘,所以就……”话语未尽就大笑起来。从此,两人一见如故,佟养性就把努尔哈赤请进隔壁一家茶馆,在墙角找到两个座位,叫了一壶西湖龙井茶,边喝边谈。

原来,一个月前佟养性到广宁卖貂皮,被李成梁的三儿子无理扣留。佟养性与他据理相争,被李的三儿子带着兵马驱赶出城。为了出这口气,佟养性通过边官进京的机会已告到张御史那里,状子递上以后,他正等候消息,遛遛大街,看看铺面的行情。佟养性叙说了自己进京的经过,就又笑着道:“想不到,能在京城见到您,这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呀!”

努尔哈赤听了心中有了底,就笑了笑道:“你胆子可不小呀,竟敢进京告辽东总兵?”

“唁!都督有所不知。”佟养性转着眼珠子,四处看了看,就又压低声音说,“做买卖要观察行情;进官场,就要看门户、气候。大人您有所不知,李成梁在辽东二十多年,据守重镇,兵权在握,就连他的四五个儿子也都加官晋爵,在军内窃据要职。您想就没有人眼红吗?”

“这么说也有人反对李成梁?”

“对,对。”佟养性像遇到了知音,连连点头,道,“官内御史张鹤鸣就反对他。都督大人,您好赖是建州卫的一个都督,如果您能把李成梁谋害您的前前后后跟张御史禀告禀告,准够他喝一壶的!”

努尔哈赤边听边问,弄清了这张御史早与李成梁有隙,只因张御史没能弄到李成梁贪赃枉法的确凿证据,没得下手。于是,努尔哈赤就试探地问道:“佟财主,您和张御史的交情咋样?”

“没说的,没说的。”佟养性嘻嘻哈哈地说,“后天,张御史请我到他府上喝酒。都督大人,如果您能抽出工夫,咱们一起到府上,我可向他举荐举荐,他也一定会欢迎的。大人,您看如何?”

努尔哈赤点头赞许了他的意见。第二天就带着礼盒,率领着十个人,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进了皇城,将自己带的礼物贡献给明朝的皇帝。努尔哈赤本来合计着万历皇帝应该在紫禁城中接见自己,却没想到只是在承天门后的一间耳房里,由司礼监代替皇上收下了贡品,然后就让自己带着皇上赏给的绫罗绸缎、瓷器玉雕等物品出了皇宫。虽然礼部侍郎也曾出面挽留,要设宴款待,但努尔哈赤心中还是不满,总觉得万历皇上对女真人太冷淡了。

努尔哈赤回到客店之后,仰面朝天地躺在木板床上,回忆着自己进贡的每个细节,不禁自语起来:难道天朝的皇上跟李成梁是一个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