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都大惊,谏道:“不可,此人阴险狡诈,乃是劲敌,刚刚投降,便给他带兵,若是他一去不回,却如何是好?”
丁士良听了,顿时勃然大怒,喝道:“我丁士良岂是如此反复无常之小人?我丁某若不擒得陈光洽来,自当提着头来见李将军。”
一将道:“提头来见,嘿嘿,你若一去不回,我们却到哪里去提你的头?你这不是废话吗?”
丁士良大怒,道:“那依你说,我要如何方肯放心?”
那将道:“如何都不能放心。”
丁士良怒气勃发,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李愬哈哈大笑,道:“众将再勿多言。丁将军乃是堂堂正正的汉子,岂是反复无耻之辈?我李某人信得过你,你去吧,无论成与不成,便请回来,我不会怪责于你。”
丁士良跪下磕了几个头,说道:“李将军如此信任在下,此恩此德无以为报,若不擒得陈光洽来,我丁士良更有何面目再见将军?”站起身来,带领五百军士而去。
众将议论纷纷,都说此人这一去必不回矣,这真是放虎归山,纵龙入海也。
李愬与吴元庆却只是相视而笑。
不到天亮,丁士良果然回来,马上绑缚着一人,正是陈光洽。原来丁士良带着五百军士去文城栅搦战,陈光洽带兵出迎,见竟然是丁士良,顿时大怒,大声喝骂,持枪上前厮杀,丁士良故意示弱,边战边退,引得他入了伏围,一举擒了下来。
李愬大喜,忙亲释其缚,陈光洽再拜而降。
明天,裴度去前线巡视,吸取前回经验,由吴元庆带领一千兵士跟随保护。
到得前沿,只见敌军并不甚多,似乎对李愬并没放在眼中,不像李光颜那里,到处都是重兵把守,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看得一圈,正要往回走,忽见从淮西境内走出一群人来,却见是一群女子,只见她们累得东倒西歪,脸色神色甚是惨然,裴度大奇,叫喊住一人来问话,那女子约摸三十来岁,中等姿色,容貌端正,见裴度是个大官的模样,似乎有些害怕,有些紧张。
裴度温言道:“你们这伙人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为什么全都是些女子?”
那女子道:“我们都是去蔡州城的。因为不准进,所以只有返回。”
裴度心想,现在是战争时期,原来吴元济如此戒严,竟不准人进,问道:“为什么不准进?你去蔡州干什么?”
那女子道:“我是去蔡州投靠亲戚的,现在蔡州只准男子进,不许女子进,真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王法。我从很远的湖南长沙来,因遭遇不幸,家破人亡,没了依靠,想着有个姑妈在蔡州,所以赶来投奔,谁知千里迢迢,万里跋涉,历经千辛万苦才到了这里,却被挡在了城外,举世茫茫,小女子真不知怎么办才好。”
裴度见那女子说着说着已经禁不住流出了眼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顿时勃然大怒,说道:“这吴元济也太过份了。纵然是乱臣贼子,也须知只有百姓才是自己的依靠,竟不许人家女子进,天下宁有是理?世人虽然重男轻女,也不是这种轻法。叫这些女子如何是好?”心想,一定要尽快削平淮西,方能解淮西人民于倒悬。
那女子说完这几句话,便即黯然离去,裴度心情沉重,一时却又无可奈何。
林洁赶上前去,从怀中掏出几两银子,递给那女子,那女子大喜,跪下磕了几个头,对她千恩万谢。林洁心头沉重,深感自己力量弱小,你救助得一人,不能救助许多,看着别人受苦,心中实在是不好过。
众人都对吴元济的倒行逆施大是愤恨,百思不得其解,女子到底有什么危害?吴元庆要不许女子进城?难道蔡州城中就只留下男子吗?一个没有女子的城市,又怎么是正常的呢?又还算什么城市?算什么人间?
他们却不知道,吴元济害怕正义团的刺杀,而正义团的杀手全是女子,所以下令,所有女子一律不许进城。
裴度巡视一圈而回,又查看李愬军阵,见军政并不够整肃,军容也说不上威严。乃问之李愬,李愬道:“士兵害怕作战,我若一味威严,他们更加害怕,我只是对他们进行安抚慰问,让他们的心先安定下来。袁滋尚书只知一味的害怕安抚敌人,我一来,敌人必然加强防备,我故意让他们看到我的军容不够威严整肃,敌人定然认为我懦弱懈怠,敌人就会渐渐麻木,对我不再加以防备,以后就有机可乘。”
裴度点点头,觉得有理,心想战务上的事,我不必管得太多。
李愬又说出他酝酿已久的袭击蔡州的计划,请求增兵。裴度道:“很好,朝廷有你,胜利不远矣。我马上拜表上奏,叫皇上增兵,吴元庆文武全才,皇上虽然不用,便让他在此助你一臂之力吧。”
李愬大喜,道:“得吴元庆一人,胜得十万精兵矣。”
吴元庆笑道:“大哥你这可太看得起我了,你这样说,岂不有私心之嫌吗?要叫裴大人笑话了。”
裴度笑道:“举贤不避亲,举贤不避仇,我岂能笑话他?李将军所言甚是。吴将军实是大才,只是脾气太也大了些,竟连皇上的帐都不买,否则这宣慰招讨使的职位也是你的。”
吴元庆见他话中对自己有无限的欣赏、赞叹、爱护之意,又含着无限的惋惜之情和微微的责备,心中很是感动,说道:“小子无状,辜负了大人的一片爱护之情,实在是惭愧。”
裴度叹了口气,道:“你是性情中人,我又何怪之有?虽不能建功扬名,但能够为国家社稷出力,又何尝不是英雄?”
裴度离开唐州,到别地去巡查。李愬与吴元庆商量,如何攻破文城栅,又喊来陈光洽,陈光洽笑道:“将军无须忧虑,某用三瓣不烂之舌即说他来降。”
李愬大喜,便叫陈光洽前去,不久,果然说得吴秀琳率军来降,李愬带领军队进了文城栅,众兵见接连打了胜战,对李愬大是佩服,顿时精神百倍,士气大振。李愬遂严肃军纪,重整军威。
每有敌军来降,李愬总是优待降兵,亲自询问淮西的底细,对于家中尚有父母者,则发放粮食路费,让其回家尽孝,往往感动得降兵热泪盈眶,一时李将军仁义之名远扬,来降者更是络绎不绝。
此时淮西兵节节败退,官军乘胜而追,到了溵水之边,各路官军皆在溵水之边屯扎,与淮西兵隔河而望。
吴元济调集重兵屯于溵水之上,把溵水当作最后的屏障,各路官军见敌人势盛,谁也不敢冒险率先渡河,众军互相观望,顿成僵持不下之局。
这日,吴元庆与林洁到河边观望,此时正值盛夏,河边长满了青色的益母草,丛穗抱茎,穗心开着朵朵小花,有些红紫,有些淡白。一片片在河风中摇摆。
林洁看得甚是喜欢,摘下一朵花儿,在鼻端嗅着。
吴元庆看着林洁美丽的身姿,河边凉风,花中美人,这是多么好的景象,可是世间却是如此的不太平,想起每天的杀伐,每日的血流,心中忍不住一阵阵的抽搐,他有时真想带了林洁到一个无人的地方隐居,惨像每天都在他的头脑中回旋。
但是,他知道还不是时候。不仅仅因为父仇未报。父仇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战争必须停止,然而有吴元济这样的人在,战争就总会不断,世界就永远没有太平。唯一的办法,就是消灭这样的人,以战止战。
流血固然悲惨,但若是为了避免更多的人死亡,避免更多的流血发生,则又是值得的了。
真想战争早点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