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悟出了什么了?如果是想错了,想偏了,那么还不如保持原样。雨楼记得那次,她逃走被他发现,大吵了一架后,他反倒悟出了歪理,不管她如何对他,他都要喜欢她。并且把这个歪理贯彻了个彻底。
所以在这寒冬深夜,他又喝了酒水,不得不让人怀疑,他哪根筋搭错了,又有奇奇怪怪的想法了:“你明白什么了?”
他怔怔的看着她,心中涌起许多想法:“我……明白……。”顿了顿,低着头想了想,忽而抬头笑道:“以前我错了。”
她苦笑不得,他承认错误又不是什么新鲜事,说的这么神秘,她微微摇头,随口道:“觉得错了,就尽量改吧。”继续逗那松鼠。
夏宣看着她的侧脸,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这时雨楼回眸,发现夏宣还出神的看着她,不禁皱眉道:“你怎么了?到底想说什么?”
“我以前……一直觉得只要把你娶回来,天长日久……磨也能磨去你对我的怨恨……。”他眉间有淡淡的愁色:“可现在……我在想,我不计代价,卑微到极点的求你,你真的就会原谅我吗?”仿佛自己找到了答案一般的低语:“……不会的,有些东西是祈求不来的。”
气氛在他的话语间压抑起来了,雨楼将视线从松鼠身上移开,放到夏宣身上,不解的看他:“你今晚上怎么会想到这些?”
他坐下,揉了揉太阳穴,自嘲的笑道:“大概是喝酒了吧,总爱胡思乱想。我一直纳闷,我就差给你跪下了,你为什么还是不喜欢我,甚至还对我的真心几次践踏,我一直觉得你心狠,现在想想,这也怪我。”
她不觉问下去:“那你觉得是为什么?”
“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你和我在一起觉得很累。”那时候她还是他的通房丫头,就敢说出这番话,可见她和他在一起是多么痛苦。回忆往昔,夏宣感慨颇多:“我缠着你,让你觉得累,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不能怪你。我还是喜欢你刚才的样子,笑的那么轻松,比平时的你开心多了。我不缠着你了,以后让你轻松些。”
“……。”他忽然正经起来,让她很不适应,尤其这番话说的太过一本正经,像是交代遗言似的,什么‘我不缠着你了’‘以后让你轻松’之类的,听得她心里疙疙瘩瘩的不舒服:“你……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他笑笑:“就是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我以后规规矩矩的,不缠着你了,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他话锋一转,道:“对了,今晚上怎么没睡,反倒来书房找我了?”
她确实不是平白无故等他的,雨楼眉间一锁:“我今天下午听人说,七少爷过年好像要回来……。”她和他之间有不愉快的过节,听说这么个人要回来,她这一下午都心烦意乱,可这院里又没其他能商量的人,只能等着夏宣回来商量。偏偏他今日回来的晚,让雨楼好等。
夏宣一听老七要回来,随即露出嫌恶的表情:“这家伙不在云南老实待着,大老远的回来做什么?”
雨楼忍不住多想:“是不是有人专门请他回来的?想给我难堪。”上次四嫂拿教坊司的揶揄过她,保不齐这次又是他们想的招数,打算把老七叫回来,找她麻烦。和老七见面,不消别的话,只需一句‘郡主殿下,你和国公爷原本的通房丫头长的真像’就够她气上一阵的了。况且那个老七,怎么瞧都不像是个伶俐的,被人撺掇几句,做出恶心的事并不意外。
他沉思了一会,安慰道:“你别担心这个了,过年那段日子,你称病休息,不见他就是了。过完年,他很快就走了,别因为这种人坏了过年的心情。”
她无奈的道:“只能这么想了。”想想曾经被老七那么对待,她就一肚子的怨气,下午听到这个消息,她一度想设计个陷阱整整这个轻薄过的人。但思来想去,发现还真不能把他怎么着。唯一能做的就是躲着他了。
这时蜡烛的烛火跳了一下,发出噼啪声。雨楼如梦初醒:“……时候不早了,咱们休息罢。”夏宣迟疑了一下,道:“我以后都不会纠缠你了,如果你今夜不想我回去住,你可以跟我直说。”
孩子还没生呢,他对自己还有用处,雨楼道:“回去住吧,以后不吵了,咱们彼此都有点分寸,你不惹我生气,我也不和你发脾气了。”见夏宣不动,便扯着他的衣袖拽他:“走,回去生孩子。”
他一怔,不自觉的露出笑容,跟着她走了。
与往次不同,情事之后,他试着抱了她一下,她不喜欢他的亲近,抬臂挡在两人中间,他便知趣的松了手,没像每次一样,和她纠缠,最后闹的她翻脸和他吵。
夏宣自这日开始,的确发生了些变化,最明显的便是,缠着她的时候减少了。回家后,会和她讲讲外面的事,雨楼则跟他讲家里这一日的变化。
只要不时刻记得他曾经对不起,心态平和的与他在一起,日子倒也过的不错。
这一日,雨楼一睁眼,发现已快晌午了。撩开幔帐才发现外面是个假阴天,天色灰蒙,难怪她睡过了头。当然,睡过头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昨晚和他折腾的太晚了。
她最近心情不错,并不去全是因为夏宣,还有一点,她这个月的月信没来。如果从他们第一次圆房的日子开始算,那么这个月的月信没来,有怀孕的可能。
假若再待几日还不来,她就请个大夫来看看。似乎是受了他的影响,她也爱胡思乱想起来。她坐在床上,想着假如生个女儿的话,该如何打扮,若是生个儿子,该如何教育。偶尔想到高兴的地方,便忍不住抿嘴乐。
过了好一会,她回过神来,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咧嘴自嘲道:“还没怀呢,瞎高兴什么啊。”
唤人来侍候了自己穿衣梳洗后,用了午饭,闲来无事,拿起一卷书带看不看的,时而扫两眼,时而发发呆。
冬日的屋后,暖融融的烤着火,实在太适合发呆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这时外面有人来报,说太太请她过来。雨楼便叹了一声,懒洋洋的换了衣裳,动身往太太的院子去了。路上看院子里的雪景,又耽误了些时辰才缓步到了王氏面前。
进屋后,见王氏身边围着一圈妇人,皆拿帕子拭泪,其中以一个和她长相有几分相似的妇人哭的最凶,眼睛和鼻尖都哭红了,听她进来,闻声抬眼时,又掉了一串泪。
雨楼记得了,是王姨娘,老七的生母。
这时庆儿亲自搬了把椅子给雨楼:“郡主,您坐。”雨楼道:“这是怎么了?”庆儿悲伤的道:“是七少爷,回来的路上不小心坠了马……。”
待庆儿说完,众人皆又抹泪,但雨楼看的出,除了王姨娘外,这屋内没人是真哭,尤其是四嫂聂氏,演技太差了,眼泪没掉一滴,只拿着帕子在眼眶周围蹭来蹭去。
“哎呀,居然发生了这样的意外,人在哪里,可请大夫来看了吗?”是不是老七太回来的路上,因为害怕夏宣,倒是惊吓过度,意外坠马了。表面上看毕竟是夏家的儿子,夏宣的兄弟,她不得已的装出关心的模样。
王姨娘哭道:“人还在路上,马上就回来了。七少爷真是命苦,离家这么多年,好不易回来一趟,还遇到了这样的事。”说着,忽然指着一个穿绿衣的少女骂道:“都怪你这小贱人!若不是因为你,你七哥能摔着吗?!”
少女刚才被一群人挡着,雨楼没注意到她,经王姨娘一骂,她才把注意力放到这个陌生少女身上。她眉目生的明艳,有种夺人心魄的美,她听了王姨娘的话,并没什么反应,淡扫了周围人一圈,眉梢都没动一毫。
王姨娘被激怒,上去便打她:“都是送你送出的祸,你这小蹄子居然一点没往心里!一点感恩的意思都没有,你爹娘是怎么教你的?”
“我爹娘只教我,王家女儿要有王家女儿的样子,不论嫡庶,都不能像个市井泼妇一样骂街!”
王姨娘气炸了肺:“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论嫡庶?!”一耳光抽到少女脸上,打的一声脆响。
奈何少女只是捂着脸颊,冷冷看她:“姨妈您犯不着跟我动气,等我哥从辽东回来,该陪你们的少不了。”
一直没说话的王夫人开口了,她冷冷的道:“你倒是说说,哪些是‘你们’?你姨妈伤心说你两句,你听着就是了,反倒跟大人顶起嘴来了。我看你爹娘以后还是叫你少出门吧,省得你丢他们的脸。”然后一指门外:“先回去,我有事再叫你。”
少女朝王夫人福了礼,转身离去了。此时一个丫鬟跟了出去,想是伺候她的丫鬟。
待人走了,王夫人叹道:“郡主,这孩子是我娘家兄弟的女儿,娇生惯养的,不知规矩,叫你笑话了。”
雨楼道:“她还小,以后慢慢就懂事了。”心里则想,你们先指鼻子骂人家小贱人,也不知到底是谁教养不好。
又坐了一会,听王姨娘哭了一阵后,下人来报说七少爷被人送回来了,王姨娘便哭着扑了出去,一行人也都相继跟了出去。
雨楼去凑这个热闹,出门后便向自己的院子回。走在路上,越想越觉得奇怪,太太叫自己来做什么?不能是为了看王姨娘和她娘家外甥女吵嘴吧。
昏蒙的天幕中透出一丝光亮,像是天边裂开了一般,从那缝隙中慢慢乍现出数道金光,照在雨楼脸上,晃的她睁不开眼睛。
她便抬手遮了下眼睛,猛然间,她好像明白了王夫人的用意。
她们叫自己过去是为了看自己的反应的。七少爷跟她有过节,大家心照不宣,可心里明镜似的。
所以老七坠马,第一个怀疑到她头上。把她叫过去,看看她对这件事的反应。
她不禁咬了咬唇,心里一下子揪紧了,心道会不会是夏宣做的?自己那天跟他说了老七要回来的事,他为了让自己安心,也是替自己出气,故意设计他坠马。
她想的出神,这时打回廊拐角处出来个不认识的小丫鬟,直接窜到她面前,吓的她一个激灵,后退了一步,警惕的道:“你是哪个院子的?要做什么?”
“郡主……芳儿死的冤枉……。”这丫鬟瘦瘦小小的,一脸的悲伤,说着眼圈都红了。
雨楼一头雾水:“哪个芳儿?”
好在陪在雨楼身边的丫鬟机灵,低声告诉她:“是六少爷房里,前几天上吊那个。”
这个芳儿的哥嫂拦夏宣的马队,她的闺蜜又来拦自己,雨楼便道:“如何冤枉?”
“她不是想不开的人。”这丫鬟抹了抹泪水,道:“有朝一日,希望您给她做主。”说完,竟捂着脸跑了。
“哎——”雨楼在她身后叫了一声,可那丫鬟一拐弯,身影便消失在了回廊里。
于是到了晚上,夏宣回来后,她便将老七坠马和遇到这个丫鬟的事都说了。然后等着他的反应。
夏宣拿花生逗那松鼠,下巴抵在一只手的手背上,眼也不抬的道:“……是他骑术不行,天寒地冻,马蹄打滑,摔了个结实。要是我,就算马掌出了问题,也摔不着。”
不用再问了,他已经说的清清楚楚了,在马掌上动了手脚。雨楼不知该说点什么,对一个想强暴自己的家伙,她是同情不起来的。
和每次不同,夏宣并没开口邀功,她有些不适应。
诡异的静谧在两人间滋生,又过了一会,他重新开口:“雨楼……。”
难道又要开口讨巧卖乖,然后缠着她邀功吗?
“雨楼,我听说季清远在给老六当私塾先生,就在府里,你见过他吗?”
这么大的事,她居然不知道:“没有……。”
“你要是想见,摆一桌酒,请他过来坐会吧。”他微笑道:“当然,最好是等我在的时候。”
“你愿意?”
“我愿不愿意无所谓,只要你高兴,我就替你去做。”他看似漫不经心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