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的声音虽不如何响亮,屋内五人却听得清清楚楚。幽谷平一句话没说完,忙伸掌捂住了嘴。
幽谷乐、幽谷喜立时走到一旁,垂手而立。幽谷安、幽谷平急忙走到两人身后,也是垂手立着。
陆卿见了四人神态,心知来人多半身份特殊,急忙从竹榻上跳下,胡乱穿了鞋子,立在一旁,向门口张望。
但见一个白影出现在门口,跟着跨进屋来,却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女郎。
那女郎一袭白衫,身形苗条,左腰悬着一柄短剑,青纱遮面,便看不清她容貌。
她快步走到陆卿身前,拉起陆卿左手,道:“你终于醒啦!”显得极是欢喜。
陆卿只觉一股淡淡的幽香钻入鼻中。他比那女郎矮了半头,不自觉地仰首向她脸上瞧去,但见她双眉如黛,眸胜灿星,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眼中流露出不胜之喜。只是她青纱遮面,青纱虽薄,终究瞧不清她的嘴鼻。
那女郎忽地轻蹙蛾眉,柔声说道:“你这身衣服实在太难看,须得为你做一套新衣。”
陆卿不敢再看,忙低下了头,脑中依稀觉得她鼻上有一道细长的疤痕。
那女郎转朝幽谷平道:“平老四,你去镇上买些布回来罢!”
幽谷平道:“姑娘,现在去吗?只怕今日赶不回来。”
那女郎松开陆卿的手,道:“赶不回来也不打紧,有安老三在,饿不死咱们!”
幽谷平应声“是!”便即出门。
过了一会儿,陆卿听见屋外传来马鸣,跟着响起马蹄之声,显是幽谷平已骑马而去。
那女郎拉起陆卿的手,道:“我带你去外面走走。”
幽谷乐道:“姑娘……”他叫了声姑娘,终于没说下去。
女郎笑吟吟道:“我知道你们的心思,放心罢!”说着拉起陆卿便往外走。
来到屋外,陆卿才知外面树木丛生,郁郁葱葱,先才所在,原来是一所茅屋。茅屋西侧搭着一个草棚,草棚里饲养着四匹马,正自食料饮水。
陆卿见到马匹,登时兴起,问道:“你会骑马吗?”
那女郎道:“今后教你便是!”指着茅屋继道:“这里是幽谷平、幽谷安的住所。”跟着指向南侧,道:“你再瞧那边。”
茅屋南侧,生着两株大柳树,柳树后面也有一座茅屋。
那女郎道:“那里是喜二哥,乐大哥的住所。”说着当先领路,向西而行。
行了里许,穿过一片小竹林,那女郎指着竹林南面一座小茅屋,喜道:“我便住在那里。这五年多来,从没第二人进过我的屋子,从今往后,只怕要为你破例啦!我这就带去过去瞧瞧。”拉着陆卿,朝那茅屋走去。
陆卿心中暗暗揣摩,实在想不出她的话是什么意思。正自思量,只听得那女郎说道:“喜二哥,你这就出来吧!”停在当地,不再前行。
陆卿转身瞧去,只见一人自竹林中缓缓走出,正是那断臂之人。
陆卿已知道他姓名,是叫作“幽谷喜”,却又心中嘀咕:“难道世上真有姓‘幽谷’的?”
幽谷喜走到那女郎身旁,道:“乐大哥让我来瞧瞧。”
那女郎侧首看了看陆卿,幽幽说道:“‘冲弟’如果没死,怕是也有他这么大啦!”
幽谷喜道:“这位小兄弟毕竟…毕竟……”
那女郎道:“这些我都知道!乐大哥是什么意见?”
幽谷喜道:“大哥要咱们处处……”看了一眼陆卿,便不在说下去了。
那女郎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咱们走罢!”迈开步子,沿原路而去。
陆卿愣在当地,不明所以。
幽谷喜皱眉道:“小兄弟,请跟我走!”说着当先领路,尾随那女郎而行。陆卿奔跑几步,追上幽谷喜,与他并行。
来到小竹林中,那女郎忽地拔出腰间短剑,朝一株杯口粗的青竹削去。随着“咔嚓”一声,那株青竹应声便倒,却是拦腰而断。
幽谷喜拉起陆卿,向旁纵开,青竹堪堪倒在陆卿脚边。
那女郎急忙转身走到陆卿身前,道:“没伤到你吗?我…我不是有意的!”
陆卿虽是惊魂未定,见那女郎满脸焦急,便道:“没事,没事!”
那女郎道:“你这番神情,跟我那‘冲弟’真是一模一样。”眼望空处,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陆卿心道:“难道她把我当成她弟弟啦?”便道:“我跟你那‘冲弟’长得很像吗?他现在在哪里?”随即想到那女郎先前说过“‘冲弟’如果没死,怕是也有他这么大啦”,念头一转,道:“从今天起,我就做你弟弟得了!”
那女郎将短剑插入鞘中,凝视陆卿,片刻之后,转身疾步而去。
陆卿暗忖:“我说错了话吗?”却听幽谷喜道:“你要做姑娘的弟弟,可是出自真心?”
陆卿瞧向幽谷喜,但见他冰冷的目光也正凝视着自己,正要开口,又听幽谷喜道:“姑娘的弟弟被仇人所杀,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若愿意做她的弟弟,兴许可以稍解姑娘的相思之苦。”
陆卿嗫嚅道:“只怕…只怕她…她并不愿意。”
恰在此时,却听幽谷安在竹林外大叫:“喜老二,你肚子不饿么?”
幽谷喜大声回道:“来啦!来啦!”对陆卿道:“咱们快去吃饭!你已有整日没吃过东西,想必饿得厉害了罢?”当即领着陆卿来到幽谷平、幽谷安所住茅屋。
偏房中的饭桌上,摆着四样素菜,唯独一盘红烧鲤鱼是荤食。
那女郎坐在上席,左上是幽谷乐,左下是幽谷喜,右上是幽谷安。右下却是空着,想来原是幽谷平的位置。
陆卿见到饭菜,腹中饥火上窜,也不待众人邀请,自在下席位坐了。
他端起饭碗,大口扒饭,却始终不好意思夹菜。那女郎伸筷替他夹了一块鱼肉,笑吟吟道:“慢慢吃!当心噎着。”
吃饭间,幽谷乐问道:“小兄弟,我这位喜二弟见你昏迷在‘下马坡’,便将你救了回来。你却是如何来到了‘下马坡’呢?”
陆卿脑子一转,便道:“我本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一直四处流浪,不知怎么就走到了那里。”他实在无从说明自身来历,只好撒了谎。
幽谷乐又道:“你还说你在‘下马坡’碰到过两个…两个蒙古人,可我喜二弟发现你时,只见到你一人,哪有什么蒙古人?”顿了一顿,继道:“咱们这‘遗尘谷’方圆二十里数年来从没来过外人,你的话未免难以教人尽信!”
陆卿道:“那两人自己说…”随即改口道:“那两人自称蒙古人,他们的衣着跟你们很…极为相似,至于是真是假,我就不知道了。”
时到如今,所见所闻令陆卿不得不相信自己是回到了古代。他开始学着幽谷乐的方式讲话。好在“杭州文武学校”向来注重传统文化教育,他具备一定的古文功底。
幽谷乐“嗯”一声道:“这倒是怪事!”
幽谷喜突然站起身来,道:“蒙古人素来觊觎我大理国国土,莫非他们又在酝酿阴谋?”
他这话一出,幽谷乐、幽谷安都是闻言色变,便如是听到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一般。
陆卿心道:“原来我来到了大理国。莫非就是金庸先生那部《天龙八部》中写到的大理国吗?”
那女郎突然说道:“咱们遗世隐居,所谓何事?那些不相干的事,却去理它作甚?”语气中饱含斥责。
幽谷乐、幽谷喜齐声应道:“是!”两人立刻埋头吃饭,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