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望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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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莫言《蛙》中姑姑的性格特征分析

莫言长篇小说《蛙》是2011年获得茅盾文学奖的。记得当时有多事的记者调侃式的问莫言:“你怎么现在才获奖?”莫言则非常可爱地回答:“获奖,总比不获要好。”看来此兄早就信心满满了,难怪他现在又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蛙”和“娃”纠缠形成小说的核体,“蛙”与“娲”交叠形成精妙的意象,小说和戏剧衔接生发出文学样式的互文,用五封信引导出五段小说等,如此新奇的构思打造了莫言力作《蛙》。而我这里要剖析的则是该小说中姑姑的人物形象。

1.背负两种特殊形象的姑姑

《蛙》的主人公姑姑是乡村医生,十几岁就开始在乡村推行新法接生。姑姑性情泼辣,疾恶如仇,由于对荒唐的旧式接生法大力批驳,她很快取代了“老娘婆”们在妇女们心中的地位,用新法接生了一个又一个婴儿。姑姑接生的婴儿遍布高密东北乡,赢得了人们的尊重和景仰。可丧生于姑姑之手的未及出世的婴儿也遍布高密东北乡,遭到了乡亲们的漫骂和仇视。但姑姑毫不动摇,即使亲戚邻居,她也绝不手软。为此,侄儿蝌蚪的妻子王仁美因流产丧生手术台,村里的王胆因被姑姑紧追不舍,在木筏上生下孩子后大出血死去。直到步入中年的姑姑,才和专捏泥娃娃的手工艺人郝大手结婚,这是她在某种意义上的忏悔。这时候,姑姑不可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但她对孩子充满从未有过的期盼。于是,她几乎是不择手段地让自己的侄儿和徒弟得到了一个孩子。这就是小说《蛙》的故事梗概,情节很简单。用莫言的话说:“姑姑是新中国培养的第一批基层的妇科医生,从18岁开始一直干到70岁,由她接下来的孩子差不多有1万个。姑姑走到哪里,人们都像迎接菩萨一样。”然而,在20世纪70年代末期参与计划生育工作后的30年里,姑姑突然在乡里成为了不受欢迎的人。这两种特殊的形象构成了姑姑这个人物的命运,小说也由此而展开。

实事求是地讲,计划生育工作能够在农村开展起来,不仅得益于人民公社这个计划经济时代的体制,还得益于如《蛙》小说里描写的“姑姑”这样一批铁杆的计划生育的贯彻者,她们真的是在不折不扣地执行国家政策,如果没有这些人,我国计划生育工作根本就落实不下去。这是责任感极强的一批村干部,他们是需要人们和社会理解的。而姑姑的形象则更为典型,就个体而言,她是非常委屈的,本来她是接生过这么多孩子的人,走到哪里都是受人欢迎的,但仅仅因为角色的变化,后来却成为谁见了她都骂的人,成为夜里不敢出门走路——有人从背后用砖头砸她的人。凡是有农村生活经历的人,谁都知道,基层最难干的就是计划生育工作,谁要是干了这个,谁家就不消停,各种骂名、各种极端的破坏都会冲着你来。想想,姑姑给那么多农村妇女做引产流产手术,她内心深处到底承受的是怎样的一种煎熬?我不知道莫言写计划生育为内容的初衷是什么,但这一事关国策的制度,现在已经渐渐地得到大多数人们的认同,如果莫言再用这样血淋淋的表述,甚至是嘲弄,我的心头总有各种滋味涌现。

2.兼备两种特殊身份的姑姑

姑姑一面行医,一面带领着自己的徒弟们执行计划生育政策。让已经生育的男人结扎,让已经生育的怀孕妇女流产,成了姑姑的两件大事。姑姑为了计划生育工作而耗费着体力和心机,她强制有了小孩的男人结扎,“搜捕”生过小孩又怀孕了的女人,王仁美、王胆,都因她而死,但姑姑是一名妇科医生,她又有着医生的良知和本能。这两种特殊的身份在姑姑身上的冲撞形成了姑姑复杂的性格。对这一点体现得最鲜明的当属姑姑率领小狮子水上追捕王胆那一大段。眼看姑姑所乘的机船就要追上王胆乘坐的木筏,不会凫水的小狮子突然向王胆所在的木筏跳去,结果落入水中,慌得大家慌忙施救。小狮子刚被救上船,机船又熄火了,驾驶机船的是姑姑的忠实追随者秦河,他满头大汗地一遍遍发动着机器。这样一来,王胆就赢得了时间,可以生下孩子了。这个孩子在肚子里是不合法的,可一旦生出来,就是共和国的公民,就该受到保护了。那么聪明的姑姑当然知道小狮子和秦河的用心,尽管她暴跳如雷,可是她跳了一阵,突然又冷静下来,她脸上浮现出一种悲凉的笑容。一线阳光从云层中射出,照着姑姑的脸,也照着浊浪滚滚的河面,使姑姑像一个末路的英雄。她坐在船舷,低声对秦河说:别装了,都别装了。秦河怔了一下,重新发动了机船追上去。在这过程中,姑姑“时而低眉垂眼,时而咧嘴一笑”,没有生过孩子的47岁的姑姑想的是什么?机船终于赶上木筏,木筏上的王胆正在分娩,姑姑想要跳上木筏,王胆的丈夫陈鼻摸出一把刀,凶神恶煞地说,要姑姑把魔爪缩回去。这时候姑姑说了一句话,“这不是魔爪,这是一只妇产科医生的手”。虽然王胆还是因为体力耗损严重和失血过多死了,但孩子存活了下来。姑姑告诉蝌蚪,王胆临死前对她说了一句话,“姑姑,谢谢您救了我的孩子”。因为这句话,姑姑才能“安心地去死”。在《蛙》里有着三个“姑姑”,一个是蝌蚪给杉谷义人信件里提到的现实中的姑姑,一个是小说里的姑姑,还有一个是小说末尾剧本里的姑姑。三个姑姑有重复,有不同,彼此的面孔交织着,呈现出当下文学世界里一个极其醒目的“姑姑”形象。

“姑姑的命运也带有悲剧性。她珍视、敬畏生命,对强制性人工流产的做法有意见却无能为力,内心遭受了痛苦的折磨和煎熬,而姑姑从本性上说是对生命充满了尊重和关爱。”这是莫言的说法。实事求是地讲,中国农村的计划生育问题,多亏有姑姑这样一批坚定而执著的执行者,这些村干部非常辛苦,也非常敬业。所以《蛙》的最大创新则主要体现在姑姑这个人物形象的塑造上,她使人们首次触摸了中国五六十年代乡村女妇产科医生的经历和灵魂,还引发了读者深深的思考。姑姑这一形象会叫人记住许多时代符号的。刚刚读完姑姑,我马上就联想到我的堂姐。堂姐为了要一个男孩子,已经生了6个女儿的她仍然坚持继续生,直到第7个孩子出世,终于是个男的,她才停止了生育,为了逃避计划生育干部的处罚,她东藏西躲受尽了折磨,虽然家里被处罚得仅存四壁,可堂姐对男孩子的渴望一直没有改变。莫言的小说很逼真地再现了那个时代。

为了计划生育将无数“娃”阻挡在人世大门之外的姑姑,在宣布退休那晚喝醉了,回家路上,误入一片洼地,被无数青蛙包围、袭击。“那天晚上的蛙叫声里,有一种怨恨,一种委屈,仿佛是无数受了伤害的婴儿的精灵在发出控诉。”这时候,蛙和娃,通过姑姑的幻觉,打通了内部联系。在万分危急之中,姑姑狼狈万分地跑到桥上,遇上了郝大手。郝大手是高密东北乡捏泥娃娃的高手,当时的郝大手“坐在小桥中央,手里团弄着一块银光闪闪的东西——后来才知道,他团弄的是一块泥巴”。“制作月光娃娃,必用月光泥巴。”姑姑被救下后,最终嫁给了郝大手。这是非常精彩的经典描绘,这其实也是姑姑试图自救所作出的努力。在第五部剧本的第二幕,堪称整部小说最为诡奇的部分,在这部分里,姑姑“在那些悬挂的孩子之间,用轻盈的步伐来回穿行着,宛如一条鱼在水中轻快地游动。她一边穿行,一边用巴掌拍打着那些婴儿的屁股”。那些泥娃娃正是郝大手亲自捏制的,这里的寓意也是非常明显的。尽管姑姑想以各种方式自我救赎,可是,那些“蛙”,或者说“娃”们并不总认为,他们一个身穿绿色小肚兜(肚兜上绣着一只青蛙)、头皮光溜溜犹如一块西瓜皮的孩子,率领着一群坐着轮椅、拄着双拐、前肢上缠着绷带(由儿童扮演)的青蛙,从那个幽暗的洞里钻出来,冲着姑姑,仿佛是讨债,那声涛响彻云霄!细细体味,姑姑内心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她是多么不容易啊!她的责任就是在执行国家的政策,仅此而已。我不认识莫言,也没有办法和他进一步探讨姑姑的形象,总之,姑姑的性格折射了很多很难说清楚的成分。

结束语

怎么看待莫言的作品,尽管仁智各异,但不可否认的是,莫言作品语言之幽默、视角之独特、构思之奇巧为见长是值得关注的。他善于编故事,善于制造矛盾,善于营造情节,尤其善于塑造人物形象。不管是《红高粱》中的我奶奶,还是《蛙》中的我姑姑,都给人以很大的冲击和极强的震撼。希望我们在阅读莫言时,能够透过书中的人物形象来体味莫氏语言的酣畅和乡土风情的淳厚,同时关注对历史和现实的反思以及人与命运的抗争。

(原载《兰州石化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2年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