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以发现,原来人是活在各种不同的属于人的关系价值之中的,一个完全离群索居的“人”,依社会学的意义言之,恐怕很难把这种“人”单纯地称为人。在历史上曾多次发现“狼人”,这些“人”自小即远离人类社会,与兽为伍,所以他们虽具有人的身体躯壳,但却不能被视作完整的人,只能称他们为“狼人”或“猢狒”人。但是有很多所谓的现代人,却极力否定人与其他事物之关系,在他们的心目中,任何关系都是一种束缚,都是对个人自由的损伤。这种思想产生了否定一切的心态,拒绝权威,拒绝绝对真理。萨特曾说:“在我,永远是绿灯。”要求永远是绿灯,在他的生命中他拒绝红灯的阻扰,要求完全以自己的判断为行为的准则;陀斯妥也夫斯基也曾在他的名作《卡拉马佐夫兄弟们》一书中,藉着伊凡的口说:“如果没有上帝,每一件事都是合法的。”他们不愿意有客观的真理、绝对的上帝,因为他们希望凡是他们手所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是合“法”的,而他们所谓的“法”,也是完全以自己为标准的。
这种思想带给我们的是什么呢?20世纪的人类在否定一切关系价值之后,享受到什么呢?这一世纪的苦难难道还不够我们警醒?这一世代的痛苦难道还不够深沉?难道还不够促使我们幡然悔悟?
其实,人是有限的,人是乏力的,作为一个勇敢的人必须面对自己的一切,知道自己有限、乏力,并不是弱者的表现,驼鸟似的否认一切才是人类最大的悲剧。然而也许有人要问:“人既是如此有限乏力、困惑痛苦,那么人生的意义究竟何在?人生的价值究竟在何方?”
依据上图所示,我们可以发现人生的意义与价值乃在以人为中心而发展成的四种基本关系之中,这四种关系各有其重要性,不可偏废,而“我”便是在这四种关系中形成的:
1.我与物质世界、生物世界;
2.我与人文世界、精神世界;
3.我与社会关系、文化历史;
4.我与哲学宗教、终极灵魂。
上图中的圆形表示美满的人生,“人”是在这一圆周的圆心上,由此而均衡发展前述的四种关系,即人与自己的关系、人与他人的关系、人与物质的关系、人与超自然(神或上帝)的关系,这四种关系是美满人生的半径,倘若有任何一端发展偏颇,则不成其为圆。
人与己的关系。
人类今日虽已数度登陆月球,但大多数人却仍未对自己有登堂入室的了解。美国前总统尼克松曾在他的国情咨文中说:“我们固然已经登陆了外太空,但对于内太空却仍然一无所知。”今天有许多哲学,拼命强调人力万能,至善至美,笔者认为这是一种逃避心理。事实上人是有限的,人是软弱乏力的,我们尽心竭力仍难行善立功,但却往往不由自己地行己所不欲之事;我们常常许下宏愿壮志,无奈却是力不从心,痛苦非凡;对于我们本身不能改变的事实或缺陷,我们往往抵死不受,怨天尤人。凡此种种均是与己关系失调的明证。有一位心理学家曾写出下面一段祷词:“神啊!求你给我宁静,接受我所不能改变的;给我勇气,改变我所能改变的;并给我智慧,分别上述两者的区别。”是的,做一个人必须有勇气面对自己的有限、软弱与无能,如此方能发挥潜藏的能力,尽一己之力以完成个体存在之意义,这样的人才是一个有存在勇气的人。
人与人的关系
人生在世绝对不可能孑然独存,不受任何人之影响。反之,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他与其他人发生了不可避免的联系。我们都知道人之形成是由于父母两性的结合,这种关系是任何人都无从拒绝或选择的。人诞生之后,更是生活在整个人类的文化遗产之中,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不仅与当代的人密切有关,即与以前或以后的世代亦不可能全不相干。所以人与人交往不可能纯依一己的好恶,这就是社会组织形成之主因。人必须把个人的本能冲动与生物习性加以适当协调,才能与他人相处,才能成为一个社会人今天常听到有人高呼绝对的个人主义,这一呼声本不合乎人类生存的事实,无奈言词动听,使许多人趋之若骛,甘做此说之奴仆,实为人类前途之一大危机,亦为个人存在之致命打击。事实上,人之所以为人就在于他善于节制自己的“情”与“欲”。人与禽兽相差者几希,这“几希”之处就在人能控制肉体的情欲,而兽则只知一味顺欲而行,放纵肉体情欲。当人知道何为节制时,他才可能与他人建立关系。
尤有进者,个人之渺小有限既为一不可否认之事实,则个人之存亡唯有在人与人的关系中始克显明,一个绝对离群索居的人〈事实上是绝不可能的〉,他的存亡也将丝毫不起作用,无人为之欢悅,也无人为之垂泪,无声无息地来,也无声无息地去,这是多么可怕的事啊!
所以,如何发展人与人的关系便成为美满人生的要件,这是任何人也不能拒绝的事实。
人与物的关系天生万物为我用,人与物的关系应是一种使用的关系,人利用各种物质技术善用物质以改善生活的环境,促进人类的幸福。从这个观点看,人是居于主体的地位,一切“物”之为用,是为了促进“人”的生命圆融、幸福、美满。而物则是一种达到、完成生命终极目标的工具,永远供人使用。如果这种关系颠倒成为物主我奴,则人的厄运就开始了。很不幸今天的世界正呈现出一片物主我奴的现象,追求物质,追逐声色,几乎已被视为天经地义,“人”为万“物”之灵好像已成过去,“物”为万“人”之灵似乎巳成事实,这是何等可悲的事。笔者认为今后物质技术的发展必须在人的主体性、追求生命终极的圆融、幸福、美满的基础上进行,我必须竭尽全力去发展物质科技,关心、尊重并保护自然资加强环保伦理,用以维系个体的生命,且进而利用厚生以促进人类社会的圆满发展。这种关系言之固易,行之实难,许多人生的困惑痛苦,皆是因此而生。
人与超自然的关系
人既是渺小而有限的,故自古诗人哲士每多感叹韶光易逝,无从把握,平添无数悲凄。所以人在一切物欲的追求业已获得之余,便忍不住要问:“以后怎么样?”“如果生命终归于消逝,则如此短暂之人生,其意义究竟如何?”这种种问题,均是人类所特有,因为人类所关心的不仅是在世短暂的数十年光阴,他所渴求的是“永远”,否则他能用什么来恒久持守他所追求的真善美呢?
此外,人类对于寻求答案具有更积极的态度,所谓“打破砂锅问到底”,一个三岁左右的孩子便会发出一连串的“为什么”,他们的问题就是集合天下的英才博士,也是无从解答的。这种寻求终极原因或第一、原因的需要,也是人类所特有的现象,如不能解决,则人生之不美满,心灵之饥渴难安,必不可免。
近代神学家每以终极的关切为人类所特具,且以之为宗教需要之明证,即是此意。
在这一思考范围中,哲学家占了相当重要的地位。但哲学的思考,是一种理性的思考,虽可勉强达到超然的地位,但仍然是一种合理化的过程,是一种追求达到永恒,认识超自然的努力。若仅止于此,人类的心灵仍然是不能满足的。
所以在哲学之上,人必须对超自然的本体一创造并掌管宇宙万物的上帝,采取信仰与崇拜的态度去体验,以求得人生的满足。在信仰与崇拜的经验中,一方面求得个体心灵的安适,恬然无虑地面对自己,以激发超自然的潜能,而成为一个成功的人,一方面使整个社会在安定中稳健迈步前进,其重要性自不待言。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发现想要回答“我是谁”、“人是什么”的冋题,首先,我们必须由科学整合的方式人手,掌握人的科学才能初步认识“我是谁”、“人是什么”。然而仅是这样,仍嫌不足,我们还必须由心灵内在、终极灵魂的关切去认识“我是谁”、“人是什么”。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确定全人的目标,我们的奔跑追寻才有目的,才有方向。
可惜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人类的历史、文化、社会演变,把人仅放在肉体、经验实证的层面中。现代人对物质经验世界有了相当实证的了解,但是对于其他部分却越来越冷漠,没有反应。我们在这样的文化社会中,被塑造成一种后现代学者形容的“单面向的人”,只对物质现世、经验实证有反应,结果使得人被迅速地物化,落人商品拜物教的原始愚昧之中,使人最终进人一个“非人化”、“非位格化”的可悲历程中。“人不见了”是现代人最大的悲剧。的确,现代人似乎什么都有了,就是不知道“我是谁”、“人是什么”。现代社会中的种种严重问题,皆肇因于此。
在这样的文化社会大情境中,我们的教育早已堕落成一系列设计精密的训练管道。而人则变成原料,一旦被送人学校这台大机器中之后,不管你是谁,经过严格的管道训练之.后,一个一个的“人”都变成一模一样技术纯良的“没有受过教育的专家,然后被一批一批地送到向学校定“货”的社会中,成为社会发展所需要的“专家”。在今天的教育体系中,人已失去了他的独特性与主体性,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也不知道努力工作、奋斗勤劳的意义何在。人已成为一台工作的机器,他可以成功地满足社会发展的需要,成为一个顶尖的专业技术人才,但是他不知道如何做丈夫妻子、如何做父母子女、如何做上司部属、如何做公民百姓。总之一句话,他们不知道如何做人,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我是谁”、“人是什么”。很不幸的,今天现代人在一切丰足的同时,却失落了他自己,成为一个失落的人。
迎接21世纪,人类最大的使命就是要把失落的人找回来。面对未来,人类的最大需要就是清楚“我是谁”,并且认识“人是什么”。而只有把“我”放在上图所描述的四种关系中,我们才能知道“我是谁”,我们才能知道“人是什么”。
我们的人生需要一个圆,现代化的目的就是把我们放在这一个圆中,平衡发展,追求美满圆融的人生。
这就是全人的理念,这就是人类面向未来全力奔赴的目标。愿你的生命之圆能平衡发展,平衡扩充,在这危机四伏的时代中,用你的圆去消除一切圆凿方枘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