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话儿,青菊来了,进门问了好后,就说道:“爹、妈,成基升上局长了,我不让他在警察局干事,现在反成正的了。我提心吊胆不说,连两个孩子都有了惊恐症,晚上一听电话铃响,就赶快往我的怀里钻,一听见成基说哪里出了事,孩子的第一反应就是回姥姥家。我今早上和成基吵了几句,成基说也由不得他。”说着话,青菊流出了眼泪。
‘龙三爷说我说青菊啊,的确也是由不得他。这官场上的事,有的人争着抢着干不上,可有的人不吭不哈地就上去了,杨成基就属后一种人。你现时不让他干,当下又辞不掉,你计较得多了,反倒不好,这样的事还是慢慢来吧。”
任文锦、张明月也说:“你龙叔说得对,过一段时间了再说。”正说话儿,听见汽车声音,张明月对青菊说:“快抹干眼泪,成基可能来了。”
青菊擦干了泪,走过去挨着张明月坐下了。成基进了屋,先和龙三爷握了手,又问了任文锦、张明月好后,看见青菊坐在那儿,就笑着对任文锦、张明月说:“爹、妈,我不才升了个局长,青菊硬嚷着不让我干。说心里话我也没想着升官,我一没跑门子,二没行贿,三也没有钻营过……”说到这里,杨成基有点打结巴。
任文锦忙说:“没什么,青菊刚才进屋说了这话,龙三爷和我们都开导她,青菊说了,当下也没治儿,等以后有合适的地方时挪个窝儿。”
杨成基听着这话笑了,青菊也笑着说:“我是来给爹妈报个喜讯儿,你从副局长升到局长,也让爹妈高兴高兴。”
青菊这一说,惹得大家又都笑了,杨成基说:“我还有件事要回去。”
青菊说:“你是来拉我的,你有事,那就一起回吧。”
龙三爷说我也没说头了,搭你的车回五省会馆。”
任文锦还要挽留,龙三爷说过几天了我来和你聊天儿。”说着,三人就出了门。任文锦、张明月跟着送了出去。
吃过晚饭,任文锦见青海和冬梅没事儿,就说:“这些日子,大家都忙得顾不上玩了,很长时间没搓过麻将了,今晚我们玩上一阵。”
冬梅说:“我也想玩呢,怕爹、大妈累,没敢吭气儿。”说着,就拿麻将。
任文锦问冬梅:“龙三爷说这些天五省会馆请他吃了好几次酒席,部在我们的西局、南局两个大酒店。”
冬梅说:“就是的,天天有一桌,今晚上还有一桌,我回来时,厨子忙得正在备菜呢。”
任文锦听后点了下头说再过几天,警察局的可能也要请客。”
冬梅问:“为什么?”
任文锦说杨成基升任局长了,原来的陈局长升任处长了。”
青海、冬梅忙说:“真的啊,那我们也请大组夫吃顿饭。”
任文锦说:“让他们都先请吧,他们请完了,我们再请。”说着话,四个人就玩开麻将了,玩到十一点多,才散桌休息。
次日,玉门下来了三个拉面粉的车,郭冬梅问刘总管玉门面粉价时,刘总管说:“玉门面粉五十斤袋装的,二十五元,主要是面太粗。”
郭冬梅说:“我们肃州的面粉也涨了价,五十斤袋装的按二十三元给你们吧。”
刘总管听了高兴地说那好、那好。”
郭冬梅又问刘总管:“玉门清油一斤多少钱?”
刘总管说:“大部分两元钱,最低价也在一块九毛钱上。”
郭冬梅说我们的按一元八角算吧。”刘总管点点头,郭冬梅就坐上车去了石桥坡水磨面粉坊。装好车回到城里,郭冬梅照例请刘总管及三个司机在西局酒店吃了饭。
临走时,刘总管对郭冬梅说:“过几天来两个车,拉一车大米、一车小米。”郭冬梅笑着说如果拉大米、小米就不到乡里去了,在城里米店里拉现成的。”
送走刘总管,郭冬梅算了个账,每袋面粉比年前拉的多了三元钱,每斤清油多了三角钱。回到屋里,郭冬梅把卖面粉、卖清油的情况给任文锦说了,任文锦笑着说:“多赚几个当然比少赚几个好,但玉门的买主千万不能失掉。这可是长年累月都要吃饭的大买主。”
冬梅笑道:“这我知道,今天又招呼他们吃饭了,过几天他们还来拉大米、小米呢。”
任文锦笑着点点头,下午,他和张明月去了乡里。
任文锦、张明月到了乡里的第二天早上,打发人叫来了车姨子。车姨子的心里也有八九分的底儿,但她也清楚必须沉稳,不能提早露出得意来。该做作的时候,也得做作出来。车姨子一进任文锦的房门,表现得慌慌然不知所措,张明月拿过一把椅子让车姨子坐下。
任文锦说:“我想让你另干件事’你可知道我要让你干什么?”
车姨子闪了几下眼眉,忙跪下说道:“大老爷、大奶奶,我知道是让我干个记账的差事吧?”
任文锦笑道:“记什么账啊?”
车姨子说记长工们的饭菜账、工钱账吧。”
任文锦说那账用得着记吗,我实话告诉你吧,我让你进账房,当账房先生。”
车姨子吃一惊,本来是跪着的人,听了此话,一下瘫坐在地上,什么话儿也说不出来了。张明月走过去拉了一把说:“一个记账先生嘛,男人们能干,女人们难道就不能干?把你吓瘫到地上,没那么玄乎吧,起来、起来,坐在椅子上。”
车姨子乘着张明月拉的手劲儿,起身原坐在椅子上,任文锦说那天我看了下你计的小账本子,还行,从记账的方法,到走账的程序,你还是清楚的。赵先生年岁大了,家中琐事也多,本人也提出要辞职回家,你就接替他,赵先生拿多少工钱,就给你多少工钱。你就为我们老任家操一把心算了。”
车姨子听着任文锦的这些话,定了定神,流出了眼泪,好一会儿才说道:“既然大老爷狠着心让我干账房,我也只有硬着头皮接下了,若有不规不到处,请大老爷、大奶奶明示,我硬挨明处的骂,不受暗处的语,早上讨厌我,下午赶我出来,我也没什么意见。”
任文锦听了说:“那好,现在就去接账。”说着,就起了身。
车姨子起身对张明月说:“大奶奶,我先回去到我屋里换件衣服。”
张明月说你去换吧,换好了衣服,就直来账房接账,我们在账房里等着你。”车姨子应着声儿去了。
任文锦、张明月来到账房,赵有财正趴在桌上,戴着老花镜看账,见任文锦、张明月走了进来,忙起身让座,任文锦坐下后笑笑说:“赵先生账目都整理完了?”赵有财笑着说:“大老爷,都整理完了,收支账务都分了类,好让接收的人容易看懂些。
任文锦看了一眼满桌子都摆着的账本,笑道:“赵先生几十年干这活也不容易啊,用脑子不说,还得四处张罗操心,辛苦了几十年也该歇一歇了。”正说着话,车姨子推门进来了,她梳洗打扮了一下,上下换了件像样的衣服,一下精神多了。
赵有财摘了老花镜,细望了望才认出是车姨子,赵有财问车姨子说:“你来干什么?”
车姨子笑了一下,没有吭气儿,任文锦说:“她就是来接你账的。”
赵有财一听,唉了一声说任大老爷、任大奶奶,你们没有闹错吧?”
任文锦说我怎能闹错呢,这么大的事情我闹错了行吗?”
赵有财转脸又望了望任文锦、张明月,看他们一本正经的样子,知道真的要给车姨子交了,一下跪倒在地上哭道:“任大老爷,你这不是在羞辱我老赵嘛,我干了几十年,从你父辈时就接上账,光在你手里就二十多年了,这么大的家业,用一个不起眼的女人来接我的手续,我哪有脸去见别人呢。”说着,又大哭了起来。
任文锦有点生气,但他没有发火,抬头看起天花板来,张明月起身要扶赵有财,被任文锦拉住了,说:“让赵先生哭吧,哭够了他自会起来的。”还是车姨子前走了两步,搀着赵有财的胳膊把他扶了起来,赵有财眼泪巴巴地望着任文锦,任文锦却笑道:“也不要紧,万一车姨子把账弄乱了,再把你赵先生请过来理一理。”赵有财听了,心里有了点热火儿,忙把交账单子拿了过来,按单子对了数,又数了账本,车姨子、赵有财两人又去看了所有的仓房,交了所有的仓房、柴房门上的钥匙,双方画了押。任文锦给赵有财多付了两个月的工钱,又给他送了半板布匹。最后,请赵有财到城里南局酒店吃饭,赵有财谢绝了。
任文锦说我看赵先生家业不小于我的,你在我任家干了几十年,我理当要给你辛苦费的。因扩建汽修厂和扩修医院,花了不少钱,再付现款确有困难,你是做账的,知道我的家底,你今天要走,金贵赶的那辆轿车子,连骡子带车,你自赶自坐着去吧,权当你的辛苦费。’:
赵有财一听这话,马上跪下说道:“多谢大老爷,给我的辛苦费也太多了点,光那头骡子都要几千元呢。”
任文锦笑道:“我既然给你了,也就不算细账了。今后,有什么事儿通个气儿,相互提携着点。”赵有财又给任文锦、张明月磕了头。
这当儿,金贵笑着进来了,对赵有财说:“赵先生轿车子套好了,你的铺盖我也给你装上车了。”赵有财点了下头,出门抬头望了望整个大院,慢慢地出了大院门。任文锦、张明月、金贵一直跟着送出庄门外。
车姨子当上了账房先生,简直是于无声处响惊雷,整个任家庄,里里外外的都火暴了,从早上嚷到了晚上,庄内外几千号人好像都没的话说了,只有议论车姨子才是唯一的话题。车姨子也不亢不卑,骑上个自行车去这那的。当那几个伙计们知道了车姨子当上了总账房,一下子肃然起敬了起来。晚上回到家里,金锁、金贵、车小妹三人为她做了几个菜,擀长面让她吃,好像车姨子是新来的客人一样,三个人齐刷刷地为她服务。
饭后,车姨子对车小妹说:“从明天起,你不去长工院里做饭了,专门管好你我的两个娃娃,等两个娃娃能跑路了再说你干什么。”
车小妹问:“妈,你能做得了这个主吗?”
车姨子笑道:“原来我们都属于赵先生管,个别时候大老爷插插手。现时,我坐在了赵先生的那个位置上,我怎么就不能做主呢。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是了。”
车小妹乐得手舞足蹈的,笑着对她妈说:“真没想到我妈能当上总账房,我们三个人哪一天了为你庆贺一下,烧几个大菜,喝几碗黄酒,给你磕几个头。”
车姨子正脸儿说:“不准你们庆贺,大老爷着得起我们,你们更要小心处事。”又说:“金贵,你到了汽修厂里,要专心致志地学技术,能把开汽车学会更好,从明天起去上班,不许你偷着回家来。车小妹早上要早早起来管两个孩子,我去账房得早,还有,金锁要好好伺候大老爷、大奶奶,现在就休息吧。”
车小妹抱着自己的娃,和金贵出了啜家院子,回了长工后院。
再说任文锦、张明月送走赵有财后,就和张明月去了后园,他俩观赏了一阵鱼后,又看了看园内的苹果树及花花草草,走进三间房里,青江、高英两个人专注地在画洋商场的图,高英见爹和大妈来了,就问青江说:“你不是说爹和大妈来了要兜几条鱼,现炸现吃呢?”
青江放下手中的铅笔说:“说话算数,拿鱼食、鱼兜,我俩去兜鱼,爹和大妈先坐着歇歇。”
任文锦、张明月就坐了下来。高英高兴地拿了鱼食和鱼兜,两人一前一后地去了鱼池。走过穿廊,到了鱼亭上,青江摇了几下响铃,高英洒上鱼食,青江握着鱼兜的长杆,第一下就兜了四条鱼,连着来了四五下,已经二十几条鱼了,在屋内的张明月从窗户看见了,就出门喊着说:“够了、够了,就我们四个人能吃多少。”青江笑着说我来最后一兜子。”结果,一兜子下去,兜了一条两斤重的大红鲤鱼。
任文锦从屋里看见了,跑出来站在池边上喊着说:“放了吧,你看那是一条子鱼,肚子都大大的。”
高英也喊着说放了、放了。”
青江就把兜子原放入水中,那条大鲤鱼出了兜子跑了,青江、高英端着鱼到了三间房门前。张明月笑着说你们两人也能想得出,还给鱼装了个响铃,鱼会听铃声吗?”
高英笑着说:“一天喂三次食,每次都摇响铃,鱼听习惯了,听到铃声,就知道要“开饭”了,围着亭子左儿、右儿地争抢着吃食了。”
任文锦、张明月听着笑个不止,青江、高英两人也乐得不可开交,赶快开刮了鱼,洗净放上调料,在门前支起了油锅炸起鱼儿来,现炸现吃,纯香无比。
正这时,听见园门响,知是来了人,高英起身看时,却是杨超,杨超边走边说:“这园内好鲜的鱼香味。”说着话,巳走到三间房跟前。
屋内的任文锦和张明月问:“是谁来了?”
高英说是杨超来了。”
杨超进了屋,张明月说坐下先吃鱼。”
杨超望着盘内的鱼,咽了一口唾沫说:“冬梅让我来给大老爷、大奶奶报喜讯儿来了。”
任文锦问:“是什么喜讯?”
杨超说玉门矿上带下信来,说索丽红生了个大胖小子。”
任文锦一下高兴地站立起来说:“天大、地大、我也大,我又多了一个孙子。”说话的无意,听话的有心,门外炸鱼的高英,脸儿一下沉了下来,跑上了鱼亭,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