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子看着道人打扮的甄飞落回说道:“几天能挡住吗,从老年过后就这么个样,自己不睡觉,也不让我们两个睡,坐在她的一左一右服侍她。最近这些天,听上庄后生老法师的话,只喝符水,连一口饭也不吃了。喝符水喝得小便都失禁了,炕都快泡塌了,她的两个儿子早上来一趟,晚上来一趟,问好问安,可就是不问她妈吃了没有。我们一说让她吃点东西,她就打我们嘴巴,拧我们的嘴。”甄飞落走开了,他听见屋内的郑母有气无力地叫喊老婆子。他出了新庄子门,顺着北墙向新庄子的西北角走去,到了西北角墙根,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崭新的黄土庄墙,看不出有什么毛病。趁着月色他离开新庄子,前走了几步,他看到离新庄子错西点,有一茅舍小院。院内灯光闪烁,在错北点,就是郑家老庄子。新庄子、老庄子,茅舍小院,形成三角形,甄飞落看到这三角形地带正中,有一棵又粗又高的大白杨树,树上乌鸦乱叫,他就去坐在这树下,偶尔还可以听到新庄子内的人大声说话的声音,坐了一会儿,甄飞落起身去了庄内。
甄飞落进庄原去了北屋,又把郑母左边坐的那老婆子叫了出来,小声问道:“郑母常听见这西北墙角处有喔喔的哨声,可是假是真?”
那婆子说:“原先我们不信她说的话,后来我们也听到了那声音,常在交夜的时节。听到那声音的时候,吓得我们浑身打哆嗦,郑母就喊叫鬼来了,我们听了更是害怕。”
说到这里时,屋里的郑母又喊那婆子,甄飞落随口又问了一句:“你一出来,郑母为什么就要喊你?”
那婆子说我也说不清,我想她也是害怕吧。”说完婆子就进了北房门。这时,作法的庄后生大叫了三声,下面的擂碗不打了,像是要收场了。甄飞落看了几眼,又原出了庄子大门院,顺北墙到了西北墙角,望了几眼后,又去坐在那棵大白杨树下,约莫到了快交夜的时候,他看见正中的茅舍小院中走出一人,像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向新庄子的西北墙角走来,甄飞落赶紧避到大树的背后,想看这孩子要干什么。那孩子径直走到西北墙角,手里好像拿着个什么东西,在墙根角摆弄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原回进了茅舍小院,再看看,那小院闪烁的灯光也熄灭了。
甄飞落从树背后出来,走到西北墙角,突然,那墙角的蒿草里发出了喔喔喔的哨声,他吓了一跳,但随即就镇定了。他蹲下身子,拨开草一看,墙根正角里有一小洞,这喔喔声就是从这小洞里发出来的。他把手伸进小洞里,触着了一样东西,当触着这东西时,那喔喔声就停止了,他就把那东西摸了出来,原是一个羊后腿干骨棒子,横两头打了眼子,骨棒面上也打了几个眼子,骨棒两头的眼上镶有苇叶,横放在西北正角,不管西风或北风,只要吹进羊骨棒内,掀动苹叶就会发出喔喔喔的声音,随风大而声大,随风小而声小,像一把笛子一样。甄飞落心里明白了:原来是这么个东西在作怪。这个小孩子为什么要这样干呢,还是对郑家有什么仇恨?想到这,就原把羊骨棒安放在那墙洞里,但听不到喔喔声,他摆弄了一阵儿后,才听到了那声音,他心里有点乐:过几天什么都会明白的。
他原顺墙根回了新庄子,进到屋里任文锦几个还在打麻将,郑召庭说我们想睡觉,又不见甄先生回来。”
甄飞落笑着说看完了道场,又去庄前转悠了一阵,谢谢你们等我。”
这时,打完了最后一桌麻将,郑召庭说:“睡吧。”就都休息了。
次日一大早,甄飞落去了那西北墙角拐,拨开草一看,那洞里的羊骨棒巳不见了,知是每晚必放,每早必取。回到屋里,任文锦、王应堂、张月、张玉亮都已吃早点,甄飞落坐下,也胡乱吃了点,就和众人出了新庄子大院,转悠了一阵任文锦说:“郑老弟,我们原去老庄子花园吧’把象棋、麻将都拿上,去那亭子里逍遥,在这里,道士们又念经,又敲法器的,叮叮当当的,安静不下来。”
王应堂说:“我想回去,乡公所找我了又怎么办?”
郑召庭说:“王大老爷,开始我就给你说来了最少待五天,你连两天都没有住上,就要回去,不行,明天了再回去。”
王应堂不好意思再勘,只好说:“明天了我非得回去看看。”
郑召庭点了下头,说着话,就又到了老庄子花园,在园里各处看了一阵,任文锦、王应堂两人下起棋来,张明月、张玉亮两人由郑夫人陪着,去苹池里抓鱼,郑召庭给两个下棋的当起参军来。甄飞落看着自己没事儿,就走出了园子。
甄飞落刚到新庄子,见金锁去城里拉龙三爷没拉上回来了,就顺手拿上他的毛布口袋要走,金锁问:“大老爷在哪里?”
甄飞落说在郑家老庄子后花园里。”
说完,他去了昨夜的那棵大白杨树下,从毛布口袋里取出卦幌,拿出活动撑杆,两头一挂,手持拂尘’就在这新老庄子和小茅舍院前后走动起来,不时地叫上一声:“谁算卦哟。”
这时,茅草小院出来两人,一大一小,那小者正是昨夜的那个小孩,那大人可能是小孩的母亲,甄飞落又叫了一声:“谁算卦哟?”
那妇人搭了言说先生,能不能到我家里来卜上一卦。”
甄飞落只当没有听见,那妇人又叫了一声,甄飞落才停住脚步,说道:“这位大嫂是要算卦?”
那妇人点了下头说能否进我院里卜。”
甄飞落说可以、可以。”说着就转身进了小院子。
这院子不大,院子正中有个院池,池内种有两棵果树,两棵桃树,都已挂了果,再看看,有六间房舍。那妇人让着进了正屋里坐下,上了茶。甄飞落喝了一口问道:“你们家就你们母子两个吗?”
那孩子听了说就我和我妈。”
甄飞落望了望那孩子,挺聪明机灵的,问道:“这孩子十几岁了?”
那妇人说他今年才十五岁。”
甄飞落点了下头问:“你们要卜个什么卦?”
那妇人说就我们母子两个,当然要卜个平安卦了。请先生给我们掐掐。”甄飞落微闭起双眼,把一双手的十个指头,又屈又伸地掐了好一阵子,有点惊讶地说道:“啊呀啊,这东方有一新庄,西方有一旧庄,你这小院坐北,像是那一新庄西北墙角拐处有一股邪气,正冲着你们小院,亏了西北风常刮,那股邪气受西北风阻力,到不了你们院内。不然,将会有祸事发生。”
那母子俩一听此话,一下子联想到新庄子西北角墙拐上常放的羊骨棒子的事来,母亲拉了一下儿子,出到院内另一屋子,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话。等回到这屋里,母子俩一前一后地跪在地。
那妇人说:“先生卜卦真灵,我们也没心思去害别人,只是别人毁了我们的女儿,不得已才这样做的,实是不得已啊。”那妇人最后重复了一句。
原来,这一人家姓李,男人在大前年因突然得疾病而死亡,女人人称李婶,生有一女一男。女儿在郑家当使唤丫头,专伺候郑召庭的母亲,因郑母信神信鬼人了邪门,常不由己地打骂其女,其女受不了郑母的虐待,常回家给其母诉苦。其母又怕得罪了郑家,故逼女儿回郑家继续伺候郑母,来回折腾了几次,其女觉得这样活在世上不如死了的好,就跳河自尽了。郑家就给李家赔了几石麦子,将此事了结了。但李婶心中总是个病,觉得好好一个女儿因郑母而死亡,对郑母恨之人骨,其弟也常思念姐姐,便想方设法欲害郑母。一日,一伙子人在一处说话,说到羊骨掏空作笛害人的话儿。他就试作了一个,果然成功。从此每到夜深放上,早晨天明取掉。后来,他们听说郑母果真有了病,郑家人又说听见了喔喔音哨等声,庄内人也嚷着害怕,李婶母子知道了却高兴起来,盼郑母早日死了以慰女儿在天之灵。
甄飞落听了,哈哈笑道:“亏了你们今日说破了,不然就会有害人如害己的事情发生。”又问他们姐弟俩的姓名。
李婶说:“女儿叫玉芬,儿子叫玉成。”又问甄飞落道:“此事已全部告诉你了,
先生可否与我们娘俩出个点子,怎样了结了这件事儿?”
甄飞落说:“这件事儿,经你说破,我这个外人也已知晓了,就无所谓了,如要继续下去,你们白天黑夜都要操这份心事,就说那郑母死了,你们心里也有心病。
今天说破了这事,郑母的死活就没了你们的干系,自然灾去吉来。你们把那羊骨棒交给我,我去给你们消灾。”
李婶忙叫玉成取来,递给甄飞落,甄飞落看了羊骨棒一眼,放人毛布口袋,对玉成说:“你小小年纪,还挺有心眼儿的。”说完,就要起身。
李婶忙说先生也不收个脚钱。”说着,就掏出两元钱来。
甄飞落摆摆手说过几天我来给你们回话,今日分文不取。”就起身走出茅院。
李家母子将甄飞落送出院门,看着他向东走远了,母子俩原回进自己院内。
甄飞落朝东走了一截路,收了卦幌,朝南折转,回头原进了郑召庭旧庄后园子,郑夫人看见了说正等先生吃饭呢,你才来。”
甄飞落笑了一下说:“你们这地方树多草深,到处布满了小泉沟,虫鸣鸟叫,转着看风景呢。”
这时,巳端上了油炸小鲫鱼、葱花小饼,张明月、张玉亮也走过来,就在那亭内吃了起来。
下午,大家都坐在亭内纳凉、说着闲话儿。任文锦问郑召庭:“我见你们做饭的伙房里有一个穿一身青衣的女子,头上打个髻’模样儿挺秀气漂亮的,像个道士,也在动手做饭,是你们请来的吗?”
郑召庭不想回答,王应堂却说:“她是庄后生的相好,庄后生走到哪里,她跟到哪里,再没事儿干,就在伙房里帮厨,其实是专为庄后生送饭的。别的道士吃素食,她专为庄后生端送羊肉、鸡肉、大肉的,庄后生吃饱了,就和她睡觉,不论给谁家过事,庄后生都是一人一专房,目的就是纳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