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少锋急应道:“是!”
成谕失声道:“庆南陌!他这些天尽心尽力帮我们铲除慕容继贤那群人,应该……应该不至于吧?”
许思颜只觉连成谕的声音都忽远忽近,飘忽不定,思维愈发混乱,只努力凝定了心神道:“目前都难说。谅眼前这些人也见不得光,人数不会太多,有咱们自己人应该够了!”
说话之际,他的近卫们都已聚集过来,护着他向外撤去。
许思颜也要执剑在手,却觉自己手足都不受控制般,脚步踉跄着却迈不向前。
沈南霜惊叫道:“太子,太子,你……你怎么样?”
成谕等人只顾关注着突然袭来的敌人,一时尚未发觉许思颜异常,此时听沈南霜惊叫,才发现许思颜早已脸色苍白,满额汗珠,看似冷静的眼眸里若有近乎疯狂的火焰簌簌跳动……
“太子,你这是……”
许思颜努力克制着那股正烧灼着自己理智的火焰,咬牙道:“我中了暗算。若呆会发现我心智被迷,不用顾忌我身份,直接把我打晕带走!”
沈南霜本就忐忑,闻言已是脸色惨白,失声道:“这……这不可能!”
许思颜锁紧眉道:“我也觉得不可能……不可能被人在身上动了手脚都一无所觉!瞧来……还是我轻视敌手了!”
他忽然想起,若他就此被杀,或者即使未被杀,就这样完全失了理智,形同疯子,将再不可能成为大吴储君。
要对付他的人,冲的还是那张高高在上闪烁冰冷却耀眼光泽的龙椅!
“休……休想!”
他捏紧了拳,目光里有寒若冰雪的冷冽和浮泛血光的杀机涌动。
“太子!”
“太子!”
沈南霜、成谕等都是失声惊呼。
从来仇恨太子或觊觎储君之位的人就不少。
他们跟随许思颜那么多年,也算见过险风恶浪的。敌人不可怕,陷阱不可怕,只要太子这个主心骨在,早晚会冲过这一关。
可若太子迷了心智,或太子……疯了呢?
几乎所有人的心,都像忽然堕入冰雪之中,冒出森森寒意。
“来,太子,这边,走这边!”
沈南霜声音已经喑哑,惊恐着夹着呜咽。
许思颜对于眼前的路、眼前的人,已一概看不清。
他的心头忽明忽暗,一忽儿知晓自己正在奔逃,一忽儿却指天笑骂,风度全无,要拖着他那歪歪扭扭不由自主的身子回去捏死那些不知死活的反叛者。
“太子,不能回去,我们走远些,静等救兵就行!”
沈南霜见他往后挣,便死死拖住,叫道:“太子,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
许思颜明知自己不妥,努力压抑着脑中的混乱,低喘着问:“我那清心药丸呢?”
沈南霜哭道:“太子,已经吃光了!一瓶十多粒,你已经吃光了!”
吃光了,尚不足维持神智的清醒……
到底是怎样歹毒的药物?
他被沈南霜拉着,踉跄行了几步,问道:“成谕他们呢?魏非呢?怎不曾过来接应?”
“太子,太子,你忘了吗?正是因为魏大人的接应,成大哥才能护着我们冲出重围……如今他们正拼死阻着敌人呢,咱们快走,等挨到天明,周少锋引来援兵,咱们就有救了!”
沈南霜拖着哭腔,手脚不住地打战,无法相信素来敏锐机智的太子殿下竟会变成这副模样。
是她在他身上暗用的药物引起的么?
自然不会,绝对不会。
她从来行事谨慎,特别太子于她,更是重逾性命,怎会舍得伤到他一分半毫?
花解语先后两次给她的药,她都曾自己服过用过,至今安然无恙,并不曾出现过半点不妥。
何况花解语自己也说了,这药药性并并不猛烈,她曾在雍王身上试过,甚至连雍王给她的信都是真的;雍王的确对她眷恋不已。
或许,只是不留心之际,在别处被人动了手脚呢?
对,必定是别处被人动了手脚,才让太子受人暗算……
她所要做的,就是尽快将太子带走,好好保护他周全……
正狼狈不堪地拖着许思颜向前奔逃时,身后刀风声起,又有几个黑衣人奔袭而来。
“太子小心!”
沈南霜持剑在手,奋力挡到前方,试图挡住那些刺客。
许思颜一时被沈南霜松开手,心头迷惑更深,眼前亦是一片模糊,再分不清敌友是非,眼见有人越过沈南霜袭向自己,好一会儿才本能地挥剑抵敌,招式却已散乱不堪。眼见左肩近胸处中了一剑,居然也感觉不出疼痛,只知扬剑击向眼前之人。
刺客见他目光呆滞,心智不清,又已受伤在身,早已大喜,眼见着沈南霜被拖住,冲上前便要痛下杀手。
“大狼!”
忽有女子怒斥,几缕淡银色光芒飞快袭至,生生迫得袭向许思颜的刺客转过兵刃自卫。
转头看时,却见一圆圆脸儿的碧衫少女左手再甩出几枚钢针,右手持一软剑,抖出璀璨如银河曳地般的光影点点,直向他们逼来。
而她自然不是一人。
身后跟的三名侍从,一个沉着冷肃,一个高大威猛,一个瘦小灵活,都是身手不凡,迅捷将刺客们压住,好让少女去查看许思颜。
少女急奔过去时,却见许思颜手中宝剑一抖,已迅猛向她砍来。
“喂,大狼你……”
她惊呼闪避时,那边沈南霜蓬着发哭叫道:“太子妃,太子不知被什么药迷了心智!”
这少女正是木槿。
她行至半途,接到许思颜的信函,除了说明北乡、燕安一带已被自己大体控制,顺道又将他目前所居别院附近美丽风光大大夸耀了一番。
木槿往北行来,触目皆是荒郊野岭的多,景致平平,眼见许思颜妙笔生花,将北乡夸得无限美好,更觉一路枯燥无味。
眼见楼小眠离了泾阳侯府,身体反而好了些,不复原来病歪歪的样子,傍晚经过驿馆时,便让换了马连夜赶路,预备蜷在车上将就半夜,待到了许思颜那边休息两个时辰,便可直接拉许思颜带她四处逛去。
可惜她的如意算盘没等到达别院便被那场大火给烧得无影无踪。
他们随身亦带着身手颇高的侍从和百余名精兵,楼小眠很快带人过去接替魏非的位置指挥对敌,而木槿问明许思颜的离开去向,趁着敌人被拦截,赶紧奔来相援,恰在紧要关头救下许思颜一命。
听得沈南霜的话,她一时有些懵,“迷失心智?”
仿佛为了应和她的话,许思颜一剑已当胸向她刺来……
“大狼……你这头笨狼!”
木槿闪身避开,不满地叫嚷着,已旋身奔到他身后,一掌劈下去,便见许思颜软软倒了下去。
木槿忙接住,架在自己肩上便走,却禁不住叫道:“好沉!”
好吧,他不是狼,是猪!
该减肥的绝对是他,而不是她!
沈南霜在青桦等的接应下终于腾出手来,奔到另一边将许思颜架住,说道:“快走!”
木槿也不晓得黑暗里还有多少敌人即将行来,心下也是着急,却先抓过许思颜的脉门搭住,再仔细观察一番他的脸色,才低声道:“赶紧在附近找个隐蔽处落脚,太子必须立刻施救!”
沈南霜连声应了,和木槿一起架了他直往山林深处行去。
走得稍远,打斗声渐不可闻,沈南霜忐忑问道:“太子妃,能不能先逃远些躲避着,等天明再寻大夫来救?”
木槿沉着脸道:“不行!我虽瞧不出这到底是什么迷药,但看得出目前太子中毒尚浅;拖到明天毒入中枢,救回来也成傻子了!”
沈南霜骇然,再不敢多说一句,埋着头用力架着许思颜赶路。
许思颜曾大赞这边风光独好,可木槿架着他这头猪一样沉重的家伙,哪里还顾得什么山石玲珑、林木滴翠?
只恨没牵匹马过来,自己尚可略略松快些,不至于不时被高低不平的山路绊倒,不至于避无可避衣衫袍角不时被挂到或撕裂,更不至于没多远腿脚便疼得发涨,灌了铅般沉重。
隔着树影筛下的朦胧月色,沈南霜不时看向许思颜脸色,不经意也看到了木槿额上晶莹的汗珠。
她迟疑着问道:“太子妃,要不要歇一歇?”
虽都曾习武,但木槿到底娇惯,不如沈南霜自幼饱受风霜,再未受过这等劳累。
她皱眉道:“要。不过我怕歇下来会耽误了救太子,让他变成连一二三四五都数不出来的傻子。”
沈南霜便不响了,只得努力将许思颜的份量压到自己肩上,好让木槿轻松些。
木槿一路走一路打量着,然后眼睛亮了一亮,“咱们先到那边木屋里避避吧!”
沈南霜侧头,果见一处小小木屋,通体用简陋的原木木条钉成,缝隙处包了树皮,顶部则覆着麻草,想来是猎户们搭建了用于山间夜宿的临时居所,倒也堪避风雨。
待二人架了许思颜进去,木槿从腰间囊中取出夜明珠来,先将屋内照了一照,却见里面只有简单的土炕,凌乱铺了些干草;旁边堆着些柴火和若干破旧刀斧,中间则有大小几块尚算平整的石头,应是搬来充作桌椅的。
无论如何,总比露天救人要强。
沈南霜已急急脱下自己外袍来铺在炕上,才将许思颜扶了躺下。
“夜明珠的不够亮,赶紧在生堆火来照明。”
木槿吩咐着,却微一失神,“记得离木墙远些,别走了水。”
沈南霜忙应了,过去搬着柴火,兀自忐忑问道:“太子妃,听闻蜀国国后医术无双,想来太子这毒难不到太子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