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绯期忙提着药篮奔向那边的几橼木屋时,便听萧以靖在后清冷冷地说道:“喜欢人家就直说,何必藏着掖着?”
他回过头,脸上刚下去的绯色顿时又浮上来,“谁喜欢她?你见过比她更丑的女人吗?”
萧以靖头也不抬,“没有。”
孟绯期听他答得斩钉截铁,却又不悦,说道:“不过……田烈的眼睛很好看。嗯,是非常好看。比你这死气沉沉的黑眼睛好看百倍千倍,简直是……简直是摄人魂魄!”
萧以靖再抬头瞥他一眼,闲适地舒展了长腿,拈过一颗葡萄放入口中,再没理他。
孟绯期很无趣。
孟绯期将紫藤荚果送到田烈房中,田烈正切药,头都没抬道:“放着吧!”
孟绯期便将荚果晾到架子上的竹匾里,凑到她身边道:“还有没有要我帮忙的?”
田烈道:“好像没有。”
孟绯期便在她前后左右摸东摸西地转悠,不时窥向她,看她明光煜煜专注于手中药材上的眼睛。
田烈被他转悠得不耐烦,终于扫了他一眼,“你还有事?”
“呃……没有。没有就不能陪着你么?”
“我正忙!”
“你每天都在忙,忙着看这些药材,就不能往别的看看?”孟绯期羞恼地看着她满脸的沟壑,期待她那双摄人魂魄的眼睛能看向他,“至少,我比那些药材好看吧?”
田烈切药,“好看。”
孟绯期愈加忿忿地指责她,“那你为何还这般不待见我?”
田烈终于抬起头来,看他的神情却和萧以靖一样,像在看脑子坏了的白痴,“我以前比你还好看,几刀就划没了。这十多年觉得省事多了!要不,你也试试?”
田烈把切药的刀递给孟绯期。
孟绯期看着她的脸,不觉退了一步。虽然她看不上自己的好皮相,可这绝对不是好端端把自己脸给划了的理由。
田烈待要再去切药时,孟绯期忽握住她的手腕。
他深深看向她微愕的眼睛,“其实……我蛮喜欢你划花自己脸的。”
田烈好笑,“哦,觉得有趣?”
“不是!”孟绯期的面庞如染了红霞,却完全不像那身红衣般招摇,反而有种难堪般的羞涩,“你毁了容,就不会有别人喜欢你了……”
田烈终于转过身,“你喜欢我?”
孟绯期本能地想否认,可看着那双仿若直透人心的眼睛,只觉嗓子一阵发紧,张了张唇没能说出口。
田烈认真地打量他,从身高,到眉眼,再到气度,忽而扬唇一笑,虽然同样丑陋,那眼睛里却闪起异常动人的光泽。
孟绯期还未及去揣磨她那眼神里特别的光彩代表着什么,田烈已扬臂,揽住他的脖颈,踮脚亲上了他。
孟绯期吸气,只觉她那双清亮美丽的眼睛与自己靠得极近,令他一阵炫惑,张臂便将她拥于怀中。
她的气息极好,清清淡淡,带了种薄荷般的微凉,冲淡了过于浓重的药味,竟让人立刻忘了她的丑如无盐,只觉她无限美好,更令他愈发沉迷眷恋。
“田烈,田烈!”
孟绯期嗓音微哑,喝了美酒般眩晕而欢喜。心头身上,渐渐似燃起了簇簇火焰,令他抱着她的姿势不由僵硬着,再不敢动上一动。
田烈明眸微启,欣赏着眼前男子失态却依然绝美的风姿,散着药香的手灵巧一挑,已将他衣带挑落……
孟绯期打了个激灵,本来星星点点的火焰顿时扑天盖地袭卷而来,再也无法忍耐……
他将她拥到木榻上,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在这个不知像冰还是像火的女子身上烙入自己的印记……
许久,许久,孟绯期终于放开了她,却兀自卧于她身畔,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抚着她,不胜欢喜。
他甚至不敢再别扭,咬着她的耳朵轻轻道:“田烈,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田烈眼睫扑闪,“是么?不过我得告诉你,我不是第一次。”
孟绯期眸光一暗,“我知道……我以前也有过其他女人。但我发誓,以后我只碰你一个人。”
再迟疑片刻,他说出这一生最肉麻的誓言:“我会待你一心一意;我会守你一生一世。”
田烈把玩着长发仿若未闻,顾自道:“那人是我继父。那年我十岁。”
孟绯期的眸心缩了缩,忽跳起来,披衣便往外奔去。
田烈坐起,“孟绯期,你做什么?”
“我去杀了那老畜生。”
“不用了,他已经在坟墓里了。”
孟绯期脚下不停,“我去掘了他的坟!”
田烈没有再拦,似笑非笑地瞧他走得无踪无影,好一会儿才披衣坐起,低低地嘲笑一声:“疯子!”
她懒洋洋起了身,走到妆台前整理衣衫,梳理欢爱间揉乱的头发。
镜子里依然是那张丑恶到寻常人不敢直视的面容,却有着高挑健美的身躯和乌黑如瀑的长发。
她笑了笑,忽伸出手指,在鬓间挑了挑,慢慢抠出一角来,再轻轻撕下,那张丑恶的人皮面具便落在她掌心。
镜子里,是女子久不见阳光的娇嫩面容。
虽然有隐隐几道伤痕,可杏目桃腮,瑶鼻朱唇,依然是摄魂夺魄的稀世美人。
察觉出这边动静,萧以靖终于舍得丢开奏文,缓缓踱进来。
见田烈微微失神的模样,萧以靖的唇边难得有了一丝笑弧,“待孤病好后,你们一起随孤回蜀都吧! 其实他的武学若用于正道,即便不是孤的弟弟,功名富贵同样唾手可得。”
田烈摇头,“不用了。他还欠些调教,所以暂时我还没打算要他。”
萧以靖的笑意不觉间淡去,“绯期刚刚离开时说你继父欺负了你,他要去掘了你继父的坟……其实他的本性不坏,”
“关我什么事?不过看他有几分姿色而已!”田烈继续梳发,却忽然顿了顿,“可我没继父啊!他不会去把我亲爹坟给掘了吧?”
“那你……”
“随口一说而已,谁知道他会走得那么快!我是女人,正常不过的女人。我不喜欢被人嫖,不代表我没欲望。有时寂寞了,逢场作戏找几个男人玩玩,并不为过吧?”
萧以靖黑眸不觉幽深几分,再幽深几分,好一会儿才道:“嗯……并不为过。”
田烈很满意,“我也觉得并不为过。话说回来,国主,你这位弟弟,床上功夫很不错。”
萧以靖咳了一声,转身便往外走。
可田烈下一句话,立刻让他顿住了脚,“国主,如果我和孟绯期说,他的床上功夫比你差那么一点点,你说,他会怎么做?”
萧以靖转过头,“他会当真?”
田烈一笑,娇媚如春花摇曳,“等他回来,我只需你希望我的医术能为你所用,所以趁我不懂事时占有了我,还逼我戴着这副面具好吓走其他男人,永远只为你一人所有……我说是我继父干的,其实只是暗示他,强占我的人是于我有恩又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友……”
“……”
旁人不会信,但孟绯期必定会信。他在这方面本就少根筋,如今不小心恋上了一个比他自己还要古怪千百倍的女人,那智力不用说的,必定越发地飞流直下三千尺,怎么也不够用。
萧以靖掂量半日,问道:“你想怎样?”
田烈道:“国主赐我的那块药圃,似乎小了点儿,人手也少了点儿……”
“翻倍,给你翻倍。”
“明懿太后的医书,国主那里还有好几本吧?”
“回头给你抄阅。”
“国主还答应过替我向吴帝要《孙氏千金方》,公主也答应过给我她那里的毒理类的医书……虽说公主如今不知所踪,但国主真去和吴帝索要,想来他也不会舍不得吧?”
“嗯,孤会去要……”
萧以靖说最后一句时,声音已经远了。
如今,他已万分地支持田烈和孟绯期远离吴都。
这样的弟弟以及弟弟中意的这样的弟妹,他真心觉得……伤不起啊!
不过,他从此应该不用再为孟绯期这个表现极度恶劣的弟弟烦恼了吧?
恶人自有恶人磨,孟绯期这算不算是恶有恶报?
“木槿,木槿!”
楼小眠含泪欲要抱她起身,却再也抱不起身。
顾湃忙道:“我来!”
急用毡毯将木槿裹住,横臂抱住她奔向林外的马车。
楼小眠站起身来,人已一阵晕眩。
郑仓连忙扶住他时,楼小眠苦笑道:“仓叔,知道吗?从来不是她太胖,而是我太弱了!如今我抱不动她,当年,她才三个多月,我一样抱不动她……”
郑仓劝道:“公子,你别这样说……”
楼小眠捂着胸,踉跄地向前行着,吃力地说道:“是我对不住她。十八年前对不住,如今同样对不住……我一定……要让她活下来,好好地活下去!仓叔,你不许再从中作梗……”
郑仓哽咽道:“我不会,不会……再不会了!”
在发现许思颜识破楼小眠身份后,他的确做了很多。
离间吴蜀,本是楼小眠在醉霞湖之变前便定下的计策,却是郑仓透露了消息给孟绯期,让他伏击萧以靖。
明知前路坎坷,郑仓曾派人持信向都泰求救。他并不怕信函落在了吴将手里,也不怕皇后知道自己的身世。
帝后情深,许思颜舍不得处置身怀六甲的皇后,皇后便有机会救被关押的人质,救楼小眠,直至重返北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