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齐府书房。
“听说你将那丫环带到商号去了?”齐父严厉的声音在书房中回响。
“爹,我说过了,丁儿不是丫环,她是我未来的妻子。”果然传进他爹的耳朵了,成效不错。
“我也说过,你的妻子只能是婉儿。”齐父暴跳如雷,“这回绝不能再任你胡闹了,不管你同不同意,我立刻选出良辰吉日,将你的婚事办了。”
“爹,您若硬逼我成亲,我就带着丁儿私奔。”齐磊不甘示弱。
“你……”他缓下语气,“磊儿,只要你娶了婉儿,爹绝不干涉你纳那丫头为妾。”
“爹,我要娶的人只有丁儿,而且我也绝不会委屈丁儿为妾的。”齐磊发表严正声明。
“那丁一只是个丫环,怎配进我齐家大门?”他不屑的语气十分明显,“我肯同意你收了她,已是抬举她了。若非你执意要她,以她的身份、相貌我怎么……”
“爹!”齐磊脸色一沉,打断父亲的话,“丁儿是我喜欢的姑娘,请您不要侮辱她。”
哦?这小子大概没有发觉自己不经意中流露出的认真吧。
“她即是你喜欢的姑娘,你就该为她着想。一个姑娘家跟个男人如胶似漆,却没个名分。你自己想外面的人会将她说得多么不堪?我的说法算是客气的了。”见他要开口,齐父抬手阻止他,要他先把话听完,“我现在给你机会,给她个名分,已是让步。你若不按我的安排迎娶婉儿,我可不敢保证不会对她做些什么。或许,我应该让这个丁一消失一段时间……”
“爹?!”齐磊可真是大惊失色了。
“不必多说了。该怎么做,你自己考虑清楚。”齐父结束谈话,起身离开书房。
听着脚步声走远,禹悠咬着点心走出阴影,“看来小狐狸还是斗不过老狐狸。”略一耸肩,她端着点心转进书房。“你有何看法?”见她进来,齐磊单刀直入地询问。
“咦?你知道我在外面?”好厉害。她以后要是想做坏事一定要加倍小心才是。
“我爹也知道。”他点头。
“早知道我就进来听戏了。”她一脸扼腕地咕哝道。
“看法!”齐磊提醒她。
“你演得不错。”她评价,毫不在意自己是戏中的话题人物。
“我是在问,你对我爹的威胁有何看法?”他认真地将问句重复清楚。
“嗯,你要倒霉了。”她回以同样认真的回答。
“丁一!”齐磊低吼,她明知他担心的是什么。
“放心。”她安慰他,“你爹不会犯下杀人罪的。”
“你难道不怕老狐狸对你做什么吗?”他已经在咆哮了。
老狐狸?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齐磊,他是你爹,不可以这么没礼貌……呃,我不怕。”识时务者为俊杰。禹悠悄悄向后退了一步,远离明显火冒三丈的齐磊。
“原因?”他暂时压下火气。
“你爹最多不过是将我软禁罢了,以我的丫环身份来说这实在算不得什么。”她飞快地回答“活火山”的问题。糟了,好像玩过头了。她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只是你现在似乎应当好好想一想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我知道。”他苦恼地应道。老狐狸将军了,他若是再想不出下一步,就真的死棋了。
呼,禹悠长出了口气,随即也苦恼地窝进椅子。她也该想想下一步了,虽说她并不怕齐老爷真对她做什么,但同样她对被人非法拘禁的待遇也没什么兴趣。
而且若是到了婚期,齐磊还是不肯迎娶婉儿,那她对老狐狸来说也就没什么用处了。想来老狐狸是不会再收留她,也不会再让她出现在齐府了,即使他明知齐磊是在做戏。
唉,他们父子大斗法,倒霉的是她这个可怜的人呀……
若离开齐家,她今后的生计是最重要的。禹悠在城中寻访了数日,更加确定了这一点,毕竟一个姑娘家花钱容易,但想要挣钱却是难上加难。可谁说她一定要以姑娘家的身份混下去呢?她可是禹悠啊,岂会那么死脑筋。
禹悠自信十足地微微一笑。在市集中她平凡的容貌实在是不引人注意,然而这正为她为今后选择生计提供了便利。含着糖葫芦,她的目光搜索着自己可以一试的行业,并在脑中迅速计算着各个行业的利弊。
毫无预兆地,前边忽然起了一场骚乱,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少年被人打飞至她的脚下。
“还我的铜钱。”少年随即爬起来,不要命地向地痞扑去。
发生什么事了?她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已被人粗鲁地推开。随即一顿拳脚如雨点般落至眼前的少年身上。
“啐,敬酒不吃吃罚酒。”打完人的地痞嚣张地扬长而去。
少年趴在地上久久地动也不动。
不会是被打死了吧?她的脑中才想着,就见他挣扎着爬了起来,摇晃着向她走了过来。他想做什么?她下意识地让出路来。少年直走到她身后的烧饼摊。
“老板,给我一个饼。”少年摊开一直紧握的拳,里面赫然躺着一枚铜板。
饼?被人打成那样,还死命地护住一个铜板,只为了买一个饼吗?禹悠大惑不解。
“董〗衜〗,闰霸王横行乡里这么多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苦这么死心眼,你要是被他打死了,你爹怎么办呀?”卖饼的小贩叹着气给他包了四个烧饼。
“我……我只有一个铜板。”他手足无措地不敢接过来。
“拿着吧,就算你不吃你爹也要吃东西呀。”小贩将饼硬塞进他手中,“下次不要再逞强了,多想着点儿你爹。”
“可是我打柴卖得的钱都让他抢去了,我爹的病怎么办呀?”他执拗地不肯认同。
“唉。”小贩无言以对,“你快回去吧,你爹还在家等你呢。”
“嗯,谢谢你,将来我一定将饼钱还上。”他珍而重之地将饼放入怀中。
“几个饼而已,不必记挂着,快回去吧。”
“谢谢。”他再次郑重地道谢,蹒跚地转身离去。
禹悠按捺不住好奇,一路跟着他来到一个草堂前。看他仔细地将血污处理干净,推门走了进去,“爹,我回来了。”“〗衜〗儿……”床上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虚弱地轻唤。
“爹,您今天感觉怎么样?”
“已经好多了……你不用……担心。”
禹悠靠近窗子偷瞅着房内的父子俩,蓦地,她的目光对上床上人那双无神的眼。她一惊,身子顿时僵住,然而许久也没等到他应有的反应,她才发现他是看不见的。
“给爹念……一篇……文章吧。”他挣扎着从床铺下取出一本老旧的书。
“好,爹,今天我给您读《大雅·生民》一篇。”董〗衜〗顿了顿忍不住又道:“爹,您放心,〗衜〗儿将来一定能挣够银子,治好爹的病。”
她的手下意识地伸向钱袋,她今天只带了三十多枚铜板……犹豫了一下,她小心翼翼地将钱袋放进房内,悄悄地离开。
她怎么也不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做出舍己为人的事来。她可一直都是“自家各扫门前雪”的坚决拥护者呀,并且到这个世界后她更是将这句话奉行得淋漓尽致。
她博览群书仅是因为无聊,并不是想要学习什么;陪着齐磊演戏仅是为了找个靠山,不是因为真想帮他;总是满面温和地与众人来往,却从不与任何人交心。
可她今天是发了什么疯?!居然在自己的困难时期还去帮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这未免太过感情用事了。
够了,她的失常到此为止。从此刻起,她要恢复清醒,毕竟她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做呢。
昨天刚告诫过自己要清醒,可看她现在正在做什么蠢事?禹悠停下脚步,瞪着脚下眼熟的道路。她干什么吃饱了撑的,又往那个叫董什么的家走去?
真是的,她脑袋进水了不成?
晃晃头,禹悠转身打算往回走,可是刚走两步她又停下了。算了,她都已经走到这里了,还是去看一眼吧,谁让那个董小子蛮顺她的眼呢。
下定了决心,她快步走向草堂,就像是怕自己又后悔似的。
禹悠自嘲地一笑,蹑手蹑脚地靠近昨天的那扇窗子……
“你是谁?”少年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噢,被逮到了。她微笑着转过身,编造的理由在脑中迅速成形,“我……”眼前的他身带重孝,她的笑容僵住,“你……你爹过世了……”
“你是谁?”董〗衜〗恍惚的神情透出疑惑,“你认识我?”
“不,我只是过路人罢了。”他爹居然去世了?只是短短的十几个时辰而已,一个人就没有了?就好像她的妈妈一样,猝不及防地就扔下她和爸爸去了。而如今她莫名其妙地掉到了这个世界,真不知爸爸能不能承受得了。
“路人?抱歉,我家刚发生了不幸,恕不能接待你了。”
“哪里,是我打扰了。”禹悠本应识实务地告辞,走到院门时,却又迟疑了,“你……你爹安葬了吗?”
“还没有。”她好奇怪,若真是路人,听到这里有死人,怕早就急不可待地离开了,生怕自己会沾到什么秽气,她却为何还在问东问西的?
没有?是呀,他家怕是连他爹的后事都办不起的。她的手不由得动了下,今天出来时她发神经似的带出了自己的全部家当,也就是说,此刻她的怀中躺着十一两银子加上二百三十文铜板。
要不要帮他?
不,她居然想做这种舍己为人的事,她又失常了。离开!立刻离开这里,她就能恢复正常了。
但……
好吧,就让她就头脑发热一次吧。
禹悠暗叹口气,转过身来,“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这里还有些银子,可以帮你先将你父亲安葬。”
“你为什么要帮我?”他十分疑惑,几乎在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我要知道就好了。”她耸耸肩,“你若有什么亲戚可以帮你,你就拿着银子去找他。若是没有,我也可以帮你。”她既然已经下了决心,就不妨一帮到底算了。
“在这世间我已经没有亲人了。”他神情有些恍惚地摇摇头。
他受的打击太大了。禹悠想起了当年刚刚失去母亲的自己,轻叹一声。她拍拍他的肩,知道他现在并不需要那些无用的安慰,“走吧,去准备一下你父亲的后事吧。”
是呀,父亲还等着他下葬呢。
董〗衜〗立即让自己清醒过来,“麻烦您了,我们走吧。”
在最大限度的节约下,总算将董〗衜〗的父亲安葬了,但也将她的全部家当用得一文不剩,还险些不够。
禹悠默然地站在旁边,看着董〗衜〗久久地跪在坟前。事已至此,只希望他能挺过这次的打击吧……忽然她注意到他在烧的已不是纸钱,而是昨天曾见过的那本老旧《诗经》。他干吗焚书?不会是想不开吧?
她悄然上前一步,准备在他有任何不理智的举动时阻止他。
“我爹早先中过秀才……”他突然说道,吓得她立刻收住脚步,“然后就再也没能向上再考一步……一直到我爹卧病在床,家中的东西全都卖光了,只剩下这本《诗经》,爹不许卖,他最大的心愿不是自己的病能好,而是我能考取功名了却他的心愿……”
奇怪,他为何要对她讲述他的家庭史?禹悠不动声色地静观其变。
“考功名?我为何要继续走这条害人不浅的路?”他忿恨地说,“我在这世间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我为何还活着……”
不妙!他果然有些想不开。她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他。
“我爹过世后,我就一直在想,是要同我爹一同走还是要卖身葬父办完后事……”
两个都是不怎么样的选择。她在心中嘟哝。
“昨日的钱袋也是您留下的吧?”他突然问道,但却没有要她回答的意思。
“您为我作了选择。”他慢慢地从坟前站起身,然后跪倒在她的面前,“从今以后,您就是我的主人了。”
搞什么?禹悠吓了一跳,“你别这样,快起来。”她现在可是身无分文,连自己都自身难保了,怎么养得起他?
“从今往后,我便对您忠心,听您的吩咐……”
“人生的道路十分漫长,会经历无数次的坎坷与幸福。”她蹲下身,努力扮出温柔的表情与执意不肯起来的他面对面,“无论是谁的人生都只有一次,而你现在才是人生的起步阶段。你是否曾想过你才多大?你的未来还有多少岁月?听我一句,不要为了别人的一点儿恩惠,就舍弃自己的将来,好吗?”
“将来?”他茫然地重复,“我还有将来吗?”
“你当然有将来。”她信誓旦旦地保证,“问题是要看你自己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将来。”
“看我自己?”他看着她,“您对我有大恩,我不能知恩不报。”
“我说过,人的一生十分漫长,你的未来可能会有无数次受人帮助,或者帮助他人的时候。你只要将这些看做是人与人之间正常的人际交往就好,不必太过执着。”她俨然一位人生导师。
“是的。”他沉默了半晌,才道:“未来我可能会有无数次受人帮助之时,也许也会有帮助他人的时候……”
太好了,他终于想通了。禹悠长吁口气。
“可是无论到何时,我都不能对您的如此大恩知恩不报。”他坚决地说道,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不会吧?!她瞪着他,她居然碰到一个如此死脑筋的人。
“我看得出,您并不富裕……”他说。
对,对。禹悠连忙点头,希望他打消跟着她的念头。
“所以,我会努力去挣钱,绝不会让自己给您增添丝毫的麻烦。”他接着说道。
唉,她就知道。禹悠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见他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心中一软。算了,既然都已经帮到这个地步了,她又何妨感情用事到底。
禹悠沉吟了一下,问道:“我无论说什么,你都会听从吗?”
“是的。只要您吩咐。”见她似乎是同意了,他庄重地保证,如同立下誓言。
“那好,你起来吧。”禹悠心中迅速在未来的计划中加入关于他的部分。
“是。”他规矩地站起,垂首侍立。
“董……你叫董什么来着。”她刚刚还想起来了,一下子又忘了。
“董〗衜〗,石字边的〗衜〗。”他恭敬地答道。
“石〗衜〗,春秋卫国大夫。你的名是取自他吧?看来你父亲真的很希望你能考取功名呢……”
“您知道石〗衜〗?!”他不由得惊讶地看着她。
“我知道的东西还有很多呢。”禹悠微笑着拍拍他,“我暂时没有能力为你安排什么,你就先继续在草堂安身,当然我会经常抽时间过来看你,也会以我的所学尽力教你多读些书。”
“读书?我不想考功名……”可如果这是她的吩咐,他该怎么办?
“读书不是意味着一定要去考功名。”她有些失笑,“书籍是前人经验的累积,读书只是要把前人的经验收为己用。至于要用来做什么,则要看你自己了。”
是吗?从来没有人这样对他说过,可是他觉得她所说的要比从前所有人对他说的都对,“我听您的。”
“那就好。”她得先检验一下他现在的学识,然后再为他安排课程……唉,未来她可有得忙了……
尽可能地为董〗衜〗的生活作了大概的安排,禹悠在天黑之前赶回了齐府。
“你去哪儿了?一天不见人影?”刚回到齐家,她就被齐磊逮个正着,“一身的烟味,是纵火去了吗?”他冷哼一声,靠近她故意用力嗅了嗅。
“你在这儿干什么?”禹悠皱起眉。
“你居然问我在这儿干什么?!”一跑出去就是一天不见人影,一个姑娘家谁知会出什么意外,何况他爹的威胁还犹言在耳,而她回来后居然还敢问他在这干什么?
“你在担心我?”她试探地问。
担心?他在担心她?齐磊一愣,他干什么担心她?他立刻为自己找到借口,“我只是不想让你破坏了我的退亲计划罢了。”
他真的是在担心她,禹悠有趣地勾起笑意。
“笑什么笑?”他恼羞成怒地低斥。
“你找我还有别的事吗?”她转移话题,脸上的笑容止不住地扩大。
“哼。”该死的丫环,“我的婚礼停下了。”
“停下?”老狐狸罢手了?不会吧?
“最近城里出现了一名专挑婚礼前夕对新娘下手的采花大盗,所以城中所有的婚礼都停办了。”
“采花大盗?”这下可真是游戏味十足了。
“是啊。”他生平最唾弃采花大盗这种无耻之徒了。
希望这件事不会不长眼地牵扯上齐家。虽说以她的容貌不必担心自己被盯上,但毕竟她现在住在齐家,这里有麻烦,她也不好过……
“大少爷,有官府的人来了,正在前厅等候。”有仆人前来报告。
越是希望就越容易失望,禹悠暗叹。这些人来找他,绝对和采花大盗的案子有关。
“知道了。请他们稍等片刻,我现在就过去。”他交待完,又转向她,“你先回房等我,我忙完就去找你。”
“好吧。”她现在也只好静观其变了。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是对的。由于齐家是江陵城中的名门,齐家两兄弟又曾助官府破过几起大案,所以江陵府在上头限期破案的压力下,就又一次上门求助了。
之后的日子,齐家兄弟想当然是忙得团团转。而她则是利用这难得的机会,几乎天天跑去教董〗衜〗读书。
董〗衜〗根基不错,人又聪明勤奋,加上齐家丰富的藏书,让她首次的教学生涯获得极大的成就感。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她在教书之余,对日后的生计也有了简单的计划。
而给了她如此充足时间的采花大盗的案子还是没有落幕。其间,这个采花大盗简直就像是销声匿迹了一般,任凭众人几乎将江陵城翻过来,也没能发现他的踪影。而官府安排的几个假婚礼,更是毫无功效,还几乎成为城中的笑话。
“桓远,你快想想办法。这采花大盗一日不除,磊儿和炜儿的婚事就一日没法办呀。”齐夫人心焦不已地在厅中走来走去。
“我能有什么办法。”齐父无奈地叹着气,“再等等吧。”
“等?还要等多久呀。”齐夫人泄气地坐回椅中,“那么多条人命都丧在他手中,叫人想起就心寒。”
“娘,您放心。我和大哥一定能配合官府,将此十恶不赦之徒绳之以法的……”
官府?要是有用的话,就不会到今天还没破案了。禹悠一言不发地捧着茶碗躲在角落,听齐家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案子。
这其实蛮有趣的,过去她可未曾想过她此生能有这样的经历呢。一转头瞥到也在听他们讨论的向婉儿好像快被吓哭了。
哦,可怜的“白玉娃娃”。
看着陷入热烈讨论的众人,她犹豫着是否该提醒他们一下。
“先别说了,向小姐好像吓坏了。”齐炜很快也发觉了婉儿的异状。
经他一说,众人也随即注意到他们讨论的话题的确不太适合一个姑娘家。他们立刻便停下讨论,叫丫环们先将婉儿送回房间。
不太妙。禹悠注意到齐炜眼中极力隐藏的关怀情意。枉费她提醒他,这小子还是喜欢上“白玉娃娃”了。
想来这段感情是瞒不了多久的,老狐狸可精得很,现下还有采花大盗的事牵扯他的注意力。可是只要这件事一落幕,无论是他们忍不住在婚礼前自动坦白,还是被老狐狸发觉……总之,他们的恋情都会曝光的。
到时这两个人能够面对众人的责难吗?她不太乐观地叹了口气。基于朋友的立场她应该帮他想想办法,可是现在她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
“丁儿也吓坏了吧?”突如其来的关怀打断了她的思考,她被不知何时来到身前的齐夫人搂进怀中,“这么可怕的事,怎么能在你们这些小女儿家的面前讲呢?”
“夫人?!”禹悠一惊,险险地稳住手中的茶碗。
“丁儿,你也先回房歇息吧。”齐磊招来丫环,就要把她送走。
“我没事,你们继续谈吧,不用理会我。”她听戏听得好好的,干吗要走?
“丁儿,磊儿说得对,你还是先回房吧。”齐夫人怜惜地拍拍她,将她交给丫环。
“等……等一下。”禹悠奋力夺回自主权,“你们尽管讨论,若是我不想听了,我会自己先回房的。”
“这……”齐磊犹豫了一下,“等一下要是害怕,一定要记得叫丫环陪你先回房……”
“嗯,我知道的。”她温柔地一笑。这家伙的演技真是越来越精湛了。
齐父在座位上有趣地看着他们。不知他那儿子有没有发觉,他对丁丫头的关心,似乎越来越真实了。
“既然阿丁没事,我们还是继续想办法擒那淫贼吧。”齐炜年轻的脸上已不复往日的爽朗,他担心以婉儿出众的容貌会被淫贼盯上。
“这淫贼十分狡猾,近一个月来一直潜伏不出,几次设套擒他,也都被他识破了……”齐磊思索着可行的方法。
设套吗?禹悠思忖。她是否也该供献一点儿心力,给自己的未来加点儿保障?
“你不会是想用向小姐做饵吧?”齐炜警惕地看着自己的大哥。
“不行,若婉儿有半点差池,我们如何向向家交待?”齐夫人立刻反对。
“我只是想想而已,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前,是不会这么做的。”齐磊陷入沉思,“若是摆个空饵,怕他还是不会上当。可有什么办法既能让他上当,又安全可行呢?”
“他为何专挑待嫁新娘下手呢?是无药可救的心理变态,还是待嫁新娘的嫁妆……”
嫁妆?怎么没人想到这一点?那几家被害的新娘,容貌不一定都是出众的,但都隐藏了一个共同点——富。一直都只以为专挑新娘是淫贼的恶癖,未曾深思。而后调查时,被害人的家人又都沉浸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之中,加之嫁妆并没有明显被人翻动过的痕迹,所以一直没有仔细地清点过嫁妆……
“我立刻派人叫被害的人家清点一下嫁妆。”齐磊蓦地起身说道。
“最好是暗访,免得打草惊蛇。”
“我知道……丁儿?!”点头点到一半,齐磊才发现和他对话的人竟是禹悠。那先前的话也是她说的了?
“还是丁儿聪明。”齐夫人喜滋滋地握住禹悠的手,“做我的儿媳再适合不过了。”
“夫人。”齐父低喝,显然是对爱妻的自作主张不太满意。他皱着眉道:“今天就商量到这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那丁儿先告退了。”禹悠微笑着巧妙地挣脱齐夫人的手,遁出厅外。
要命!这齐夫人怎么还不肯放弃撮合她和齐炜呀!
各被害人家清点的结果,不久便送到齐府。清点的结果让人吃惊,各家丢失的东西都只有现银和最小巧、易脱手的陪嫁珠宝。大件或不易脱手的物品,即使价值较大,也都被留下了。
他作案时故意选择有明显共同点的被害人,以掩饰真正的目的;他残忍地杀害待嫁的新娘,又将翻动过的嫁妆摆回原样,用意也是转移视线……
这采花大盗如此凶残、仔细、思虑周详,不仅让人脊背发凉……
“桓远,我们不要再插手这个案子了吧。”齐夫人不由得脱口说道。
“难道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他猖狂地四处犯案而躲在家中祈求老天,让他害的不是齐家?”齐父对爱妻的话不敢苟同,“我以为,越是这般残忍狡诈之徒,我们就越是不能撤出这案子。”
“娘,孩儿也认为,不该撤出。我们齐家在江陵也是名门大户,他即是为财,谁敢保证他下一个目标不会是我们。”特别是婉儿也住在这儿,家中有财有色,被盯上的机会更大。齐炜焦虑地看向大哥,“大哥的意思如何?”
“我做事没有半途而废的习惯。”齐磊淡淡地道。
“你不是还想让向小姐做饵吧?”齐炜直觉地问道。
“我岂会拿人命做赌注。”齐磊不悦地看他一眼,“那恶贼即是为财,我们就想办法用这一点引他入瓮……”
“怕不是那么容易。”齐父沉思道,“只看他作案的手法,就知此人疑心极重,不会轻易中计的……”
“若是有东西能让他即便起疑心,也不惜以身犯险呢?”禹悠突然说道,引来全体的注意。
“除非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否则没有这种可能。”齐磊深沉地注视着她,他也曾考虑过这个方法,却因缺少“饵”而不得不放弃。她现在如此一说是……“难道你知道哪里有这种东西?”
“对,我知道。”她自信地道。
“怕还是不行,即使真有这种宝物,它的主人也是爱逾生命,岂肯……”
“她肯!”她淡淡地打断他的顾虑,“那东西的主人就是我。”
“丁儿?”丁一有价值连城的宝物?
“等我一下,我去将东西取来。”
“我陪你同去吧。”齐磊无视她的惊讶,径自随她走出厅门。
“你相信我的话?”她有趣地看着他。
“你没有说谎的必要,不是吗?”
禹悠瞥一眼厅中仍持怀疑态度的众人,“哦,你这样自信?”
齐磊微微一笑,依她的个性,不是那种会做无用功的人,“走吧,不要让大家等得太久。”
她的确不是会浪费时间做无用功的人。所以很快一只温润晶莹的玉雕腕表就摆在了大家面前。
这块玉表是她老爸送她的十六岁生日礼物。除去它内在的含意外,就它本身的价值来说,即便是在现实世界,也够让她吃喝一生。而在这故事背景是古代的游戏之中,它绝对价值连城。
当初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宁可卖掉自己,也不卖它的原因,除了它对她的意义外,最大的原因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千古名言。
她即便是进入了游戏世界,也不想用自己的小命来玩,而今情况却不同,用“它”做饵,非常适合。
“丁儿,这是什么?”齐夫人对玉石相当了解,一眼便看出表的玉质上乘,但对于上面的指针,她却不知是做什么用途的。
“夫人,可曾听过‘三顾茅庐’的故事?”禹悠一笑,不答反问道。
“可是刘备请诸葛亮出山的故事?”
“是的,当年刘备初次前往隆中,在诸葛亮的草庐中,看到院中插着长短不一的木棍,十分奇怪,便问童子,那是何物?童子告之,此为子午桩,为先生计时之用矣……”
齐磊皱着眉看她讲古,不知她有何用意。
“夫人可注意到这玉石之上,镶刻的金刚石排列有何特殊?”言归正传,禹悠转回话题,“它也是按照子、丑、寅、卯……的顺序排列的。”
“你是说,这玉环可以计时?”众人无不为之变色。若真如此,此物当是无价之宝。
“是。”禹悠执起玉表,指给大家看,“以此开始,依序为十二个时辰,指针随着时辰移动,此时指向这里,就表明现下为未时一刻。”
“真是这样!”众人惊呼,“此物果真是稀世之宝。”
“这个饵钓条大鱼可够?”她笑了笑,将表放回桌上,“现在,我将它交给你们了。”
“丁丫头,你就不怕我们齐家见宝起意,强占了此物?”齐桓远表情凝重地看着她,迟迟没有收起它的动作。
“我信任你们。”淡淡的语气,就像她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平常。
“真不知该不该感谢你的信任。”齐桓远的表情依然严肃,“对你的信任,我只能保证,会尽齐家所能,让它在事情结束时物归原主。可——它若在这其间有所差池,齐家虽是富甲一方,也只能是全力补偿,不敢说会照价赔偿。”
“老爷像是要将身家性命都押上似的。”全场惟一不被他的严肃所动的人,怕就是禹悠了,“但我即要将它交出,当然也有我的条件。”
“请讲。”
“要保证此刻在场的所有人,不会有谁因它受到伤害。”
“你的意思是?”
“如有需要,舍它保人。”禹悠正色地说道,没有任何人能怀疑她的认真。
好气魄,不让须眉。齐桓远欣赏地看着她,“我必须向你道谢。有你这一句话,或许已经救下了齐家数条人命。”“老爷客气了,我只是提供了钓鱼的饵而已。然而鱼是否上钩,其间可会有所伤亡,则要看布饵之人了。”她谦逊地一笑,另一个决定已在心中悄悄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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