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市长秘书前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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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致命漩涡(8)

我镇定地下了车,快步向林肯车走去。

我拉开车门,钻进车里,孟丽华一脸憔悴地说:“老弟,让你受惊了。”

看来这些天她一定没休息好,从她的目光中可以看出她承受的压力。我看到孟丽华仿佛看到了张国昌,一晃有十来天没看见张国昌了,两年的朝夕相处之情顿时涌上心头,人生无常,我险些涌出泪来。

我动情地说:“没什么,大嫂,你还好吗?”

“还好,雷默,”孟丽华信誓旦旦地说,“大嫂向你保证,你大哥什么事都没有。有人故意陷害他。罪魁祸首就是李国藩、肖继文和佟广真,往中纪委写匿名信就是他们密谋干的,我不会与他们善罢甘休。”

我望着孟丽华一副鱼死网破的表情,心中涌起阵阵寒意,人一旦到了执迷不悟的地步是最可怕的。

“大嫂,”我善意地劝道,“事情太突然也太大了,我劝你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

“雷默,”孟丽华目光犀利地说,“大嫂现在冷静得很,我找你是想问问你,专案组的人都问了你些什么问题?”

看孟丽华视死如归的态势,我的心情矛盾极了,说句心里话,我从骨子里想帮她,恨不得张国昌是被冤枉的,然而,我和张国昌朝夕相处两年,这两年张国昌和我在一起的时间甚至比和孟丽华在一起的时间都多,我对张国昌太了解了,我知道眼下能救张国昌的人只有他自己,他只有用自己的灵魂救赎自己,才有生的可能。然而,我看得出来孟丽华在试图摆平专案组,同时想扳倒李国藩、肖继文和佟广真,这太危险了,这无异于在玩火。你不真诚,我也只好敷衍了。

“大嫂,”我搪塞道,“专案组问的都是我自己的事。”

“雷默,”孟丽华看出来我在搪塞她,加重语气说,“你可得帮帮嫂子,嫂子现在谁都不信,只信你一个人,嫂子求求你,把你知道的关于李国藩、肖继文和佟广真贪污受贿、挪用公款、走私违法、玩女人的事给大嫂写出来,你大哥进去了,我也不能让他们好过。”

孟丽华的话让我不寒而栗,我平生最厌恶的就是害人,同流合污的事就更不擅长了,别说我不掌握这些人的脏事,即便我知道,我也不会参与孟丽华的图谋,我只信一条,那就是人间正道是沧桑。

于是我清醒地拒绝道:“大嫂,对不起,平时我跟张市长净忙工作了,实在是不知道这些人的什么事,我提供不了什么。”

孟丽华对我的态度似乎早有心理准备,她不冷不热地说:“雷默,大嫂还是希望你好好想一想,你每天都和这些人打交道,不可能什么也不知道,别忘了,你大哥让他们害得还在里面遭罪呢!”

“大嫂,”我真诚说,“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说句心里话,我希望你好好想想张市长的事怎么办,救人要紧,别瞎折腾,弄不好,再捅出什么娄子来。”

“雷默,”孟丽华咬牙切齿地说,“大嫂现在什么也不怕,我不怕事大,你大哥每年给东州弄来几百亿外资,做了那么多好事,最后落了这么个下场,我接受不了,你等着瞧吧,雷默,我要让害你大哥的人一个个遭报应。”

我实在不愿意再听孟丽华的疯话,心想,我为张国昌服务了两年,把最美好的青春和全部智慧都奉献给组织上安排给我的市长秘书这个职位了,工作上可以说是尽心尽力,废寝忘食,结果张国昌既不对自己负责任,也不对我负责任,我不仅什么也没得到,还将失去前半生的一切努力,这是怎样一种虚妄和悲哀啊!

想到这儿,我毅然地说:“大嫂,我还有朋友等我,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那好吧,”孟丽华不甘心地说,“不过,雷默,嫂子跟你说的事,你再好好想一想。”

我没搭茬,决绝地下了车,向陈东海的车走去。

87、护照

一晃十几天过去了,然而,我的非正常生活才刚刚开始,我每天除了蒙头大睡以外,就是用书打发寂寞的时光,我在大学时喜欢写诗,经过岁月的磨砺,诗情早就灰飞烟灭了,不过诗意还在,我便试着用笔倾诉心中的苦闷,不知不觉就写了十几篇,翻回来重新看一遍,还颇有随笔的味道,便每天坚持写一篇,我虽然一天也离不开思考,但是我知道思考着的我不是我,梦中的我也不是我,我脑海中闪现的所有细节可能都是事实,但是都不是我的事实,只有停止思考的时候,我才是我,可是我的思想却一刻也停不下来,这大概就是我的希望,我就是在这种希望中坚强地活着。

上午,我正在睡梦中胡思乱想时,被床头柜上的电话惊醒了。我睡眼惺忪地拿起电话,竟然又是中纪委的尹处长,那清脆的声音像一瓢冷水浇到我的头上,我顿时精神起来。尹处长约我,一会儿到我办公室取张国昌的护照,我赶紧起床洗了把脸,喝了杯凉水,空着肚子就出了家门。

我木然地站在市政府办公楼的雨搭下,我发现一个非常炎凉的现象,进进出出的人尽管认识我的人很多,但是没有人再关注我,仿佛我是陌生人一般,我真佩服这些人的忘性,原来忘掉一个他们曾经像苍蝇一样盯着的人这么容易,以往我站在这儿像检阅一样,现在我站在这儿,就像一个乞丐,这可真是冰火两重天啊!

我心中正感慨着,一辆桑塔纳开过来,从车上下来两个人,正是中纪委的杨处长和尹处长,我们见面简单地打了招呼,便径直走进大楼。

我老远就看见办公室的门上贴着封条,我已经快一个月没进自己的办公室了,令我不解的是,封张国昌的办公室可以,有什么道理封我的办公室?杨处长看一眼封条并未亲自撕下来,原来我和张国昌的办公室不是中纪委查封的,白纸条上竟然写的是东州市人民政府办公厅封,我心中暗叹荒唐之极,但脸上并未动声色。

杨处长看了我一眼说:“雷秘书,你给你们办公厅领导打个电话,让他们把封条打开。”

我为难地说:“对不起,杨处长,我没有手机。”其实杨娜的手机就放在我的皮包里,当秘书习惯了,出门就在腋下夹个包。

尹处长抱歉地笑道:“雷秘书,你不说我还忘了,组织上已经决定把手机还给你了,正好,我今天给你带来了。”

说着尹处长从包里取出我的手机递给我,我接过手机,心中百感交集,大有爱不释手之感,我本能地试着按下手机的开关,竟然还有电,而且电足的像刚充过,手机离开我快一个月了按理说早该没电了,我不知道为什么电还这么足,因为我交给组织之前已经快没电了。

我思忖片刻说:“杨处长,我给朱玉林副秘书长打个电话吧,他是办公厅主任。”

杨处长点了点头说:“可以。”

我慎重地拨通了朱玉林办公室的电话:“朱秘书长,我是雷默。”我抑制着复杂的心情说。

“雷默呀,有什么事?”朱玉林的语气不冷不热。

“秘书长,中纪委的两位处长要到我办公室取一本张市长的护照,您看这封条谁来启一下。”我试探地问,心中盼着朱玉林能从办公室走出来,像以前一样亲切地向我问候,然而朱玉林的回答却让我大失所望。

“雷默,我马上要到市委开个会,你找刘本山吧。”

我失望地挂断电话,重新拨通刘本山的手机。

“刘主任,我是雷默。”我知道刘本山属泥鳅的,更不可能露面,刘本山也言称自己在外面开会,安排行政处顾处长来,我不知道朱玉林和刘本山怕什么,但是转念一想,我就理解了,当官的谁听了“中纪委”三个字心里不打怵呢?正在这时,林大勇和陈建祥并肩走了过来。

“哎哟,雷默,干什么来了?”林大勇惊讶地问。

“陪中纪委的同志到办公室拿点东西。建祥、大勇,你们好吗?”我心情低落地问。

“雷默,大勇马上就要升任市政府办公厅副主任了,市委组织部已经来考核了,以后你得叫林主任了。”

陈建祥用羡慕的语气说,其用意明显在刺激我。说实在的,我对林大勇意见很大,张国昌出事以后,他像躲瘟神一样躲着我,而且一头扎进李国藩的怀抱,引出不少非议,不过官场上从来就没有真情谊,谁不想求荣?只是求得要心安理得。我漠然地说:“恭喜你,林主任,”

林大勇略显尴尬地说:“雷默,别听建祥瞎说,八字还没一撇呢,好,你们忙吧,我和建祥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两个人交头接耳地走了。我望着两个人的背影,心想,这可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虽然这句话不太贴切,但很能表达我此时的心情。

杨处长颇为留心地问:“雷默,这两个人是谁?”

我刚介绍完,行政处顾处长就怯生生地走了过来,老顾五十开外了,个子高,大背头,由于长得瘦,走起路来晃晃悠悠的,我和顾处长寒暄了几句,然后向杨处长、尹处长做了介绍。老顾看过杨处长和尹处长的工作证后,亲手撕下了封条。

我掏出钥匙,手几乎抖着将钥匙插进锁内,打开了门,快一个月没进办公室了,眼前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由于房间封着,一直无人打扫,灰特别多。几盆名贵的花草已经干枯了,我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悲凉,再想起这些日子遭受的炎凉,顿时想起“树倒猢狲散”那句老话。权力人物一旦失势,生物圈就不复存在了,那些赖以自下而上的物种就会退化、变种、迁徙、绝迹。我知道我再也不可能回到这里办公了,我望了一眼张国昌的办公室,仿佛一个熟悉的身影刚刚走进去,仔细一看,门上却贴着封条,我走到办公桌前,桌子上摆着张国昌批过的文件,那熟悉的字体就像一条条情思牵动着我为之祈祷的心。

“人生如梦,人生如梦啊!”我心中重复着这句俗语,沉重地打开办公室的抽屉,取出了张国昌去美国前我亲自给他办的护照,崭新的护照,一次也没用过,泛着墨绿色的光,我轻轻拿起这本护照,翻开看了一眼张国昌踌躇满志的照片,眼泪险些涌出来。为了掩饰我的情绪,我果断地关上了抽屉,将护照递给了杨处长。

杨处长接过护照翻了翻,然后对老顾说:“顾处长,我们走后,办公室还要封好。”

老顾点点头,我和老顾握了握手,老顾拍了拍我的肩膀,目送我们上了电梯。

夏天的蝉鸣仿佛是声声诱惑,我一个人步行往家走,心中有无限感慨。痛苦之后,我发现自己的心态变得既苍凉,又悲壮,这大概是清除沉淀已久的精神垃圾之后的一种净化。失去之后才了解自己拥有什么,抚摸自己的往昔,才能深思自己的未来。人只有真正一无所有时,才会将自己的智慧全部挖掘出来。人生的路越来越疲惫的时候,才是最接近成熟的时候,这时候生活可能一下子就变了模样,其实人生之路都是用意志走出来的,希望是唯一的向导。所谓意志就是爱而不淫,羡而不妒。人生之春,希望会给人以夏天的盛力;人生之夏希望会给人以秋的圆熟;人生之秋,希望会给人以冬的思索;人生之冬,希望会给人以春的憧憬。

有人说,荒原上总会找到一汪清泉,那么,人的心里是否能找到一汪清泉呢?疑问总是来自于灾难之后,路愈加伸向远天远地了,只要有路就会有希望,世界上没有相同的路,灵魂在荒原上游荡之后,会在梦中重归肉体,可是世俗对灵魂越来越没有信心,来自于肉体的信心繁荣过后,全化作了泡沫。实际上,灵魂与肉体也有交点,那就是人格与良心。

我踟蹰地走着,精神在漫无目的地流浪。我发现苦难不仅可以使人沉重,也可以使人轻松,起码不再看别人的脸色。生活恰似陈年的老酒,呐喊便似痛饮,于是慨叹心之悠远来源于思的凝静,情之孤独来源于爱的深沉,成熟只有面对非议淡然一笑之时,才最有风度。我发现自己自从失踪了几天之后,不仅成熟了,而且深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