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黑色是在这冷潮的世界里捡回来的,长发是他忧郁的心。’”
“对于他的话,我没有过多地追问什么,潜在的含义也不甚了解。可以这么说,他属于那类性格古怪的男孩子,他还常说:‘在我们生存的城市里,人们都存活了下来,连城市一起,唯有我毁灭了。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任何东西属于我,所以我也不属于任何人。我只属于我自己——属于死亡。’”
“不——你不仅仅属于你自己,更不属于死亡,除了这些之外,你像以前一样属于你的父母,你的家,属于这个社会。阳光、绿树、鲜花它们都在属于你的同时你也属于它们。世界万物是以对立面的方式存在。”
“我们时常在简单的生命轮回中谈论一些复杂的有时都让我觉得莫名其妙的问题。”杨子说到这里时神情淡漠地望着我,眼睛里充满一个柔弱女子的悲凉感。
她继续说到,“那时尽管学习对我们来说紧张得让我不敢用一颗常人的心去回忆,可我们还是在紧张的学习时间中抽出一点时间去散步,在阳光明媚、空气凝重的城市夹缝里穿梭。那时我们都喜欢去喝咖啡,在——百斯特。”
“那里的环境不错,很符合那个年龄段孩子的心情。”我常给苏楠说百斯特的环境像一位女孩潮湿的心。
他并没有反对我的观点,只是点头表示认同。
看到苏楠在我面前默默地点点头,会心的一笑,我真是有种说不出的幸福感。
从那一刻我便明白,幸福原来只是一瞬间的内心满足,那一刻,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尽管我不能更真切地理解幸福的含义,更不知道我的苦苦追求能否有结果,得到他之后,我们的爱情是否会长久,一切我都没有做过多的思考。
“我是一个不大喜欢用一颗茫然的心去预测未来的人,因为不假思索的预测会给人心灵上带来伤害和负重。”杨子感叹道。
“预测未来只不过是对生命的得以延续的一种不切实际的解释。生活中很多事我们无法用一颗平常心去预料。”我说。
在我极其有限的十八岁的夏天,苏楠带着一种我难以理解的表情约我和他一起去北戴河。
我说:“我的父母可能不会同意我和你一起去旅游,尽管他们都认可我们在一起,毕竟现在我们还没有达到两个人一起去旅游的地步。”
“一切才刚刚开始。”
“你不愿意和我一起去。”苏楠有些灰心地说。
“不是我不想和他一起去,只是我觉得这样对于我们的青春有些无辜。”我真的怕和他出去会发生一些意外。至少在那个年龄阶段,我不想发生太多意外的事情。这样总觉得有点负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我来说,已经从心理上把自己交给了他,可到现在都不明白当时为什么竟不想和苏楠一起去北戴河。
后来的一天,苏楠的爸爸妈妈都出差去了,他约我去他家,那次我没有拒绝,也没有理由拒绝,我是爱他的。那时,不知为什么会在一瞬间改变主意。在此之前,我想了很多见到苏楠后要发生的事情,我想,那些事情会给我的青春留下一些什么。
苏楠的家住在城市西郊的一个小区里,家里的装饰俨然一个富裕家庭,进屋苏楠为我冲了一杯速溶咖啡,而后又打开唱片机,放上詹姆斯·勃朗特的YouAreBeautiful,浓郁的咖啡和悠扬的歌声混合在一起,填满了每一个角落,屋内不太明晰的光线给我留下了无比欢欣的感觉。
“我们一边喝咖啡,一边漫无边际地聊天。后来,苏楠的手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我真切地感觉到他炽热的体温和我血液速流的声音。他满脸都是激动得不知所措的表情,他深情地说:‘我爱你。’”
他的声音潮湿激昂,像一股潮水将我淹没。
从认识苏楠到他给我表白已经很长时间了,可他从来没有真切地握过我的手,尽管我那时已经从心理上接受了他。然后他又紧紧地将我拥抱在怀里,用滚烫的嘴唇吻我的脸,我一时感觉到自己被悬挂在高空中的缆车里一样,又是欣慰又是恐惧。
最后,他又竭力地要我。在那个心理年龄不够成熟甚至还有缺陷的年代里,总觉得那种事情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这样有什么不可以,我是爱你的。”苏楠说。
“你真的爱我?”
“我以真实的自己真实地向上帝保证。”
“从一开始到现在我一直都在爱着你,真真切切。你不相信我?”
不是不相信你。现在做这些事情未免有些早,这种心理负重足以将你和我无情地压垮。我不想让我们年轻的心灵遭受无辜的伤害。我们彼此相爱,我们更应该珍惜彼此的青春。
苏楠用一种暗淡的表情看着我,目光中有种让我读不懂的东西,用一个较为简单的词语来形容,就是陌生。我还从来没有如此的感觉,一个人在自己的意识中会成为这样。我真的不明白。
我也不知道拒绝是否是正确的选择。反正以一个未成年的女孩初次在性的面前特有的恐惧心理拒绝了苏楠。当时我觉得这样对苏楠有些不公平。无论从我自身来说,还是从他的情感上来说都有点愧疚。但是不管怎样最后还是没有同意苏楠。我想我们只不过是刚刚开始恋爱,从我们的主体意识上说不够成熟,从生活角度上说还缺乏时间。
从那以后,苏楠对我的态度开始有所转变。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谈话似乎有一种裂痕,感情的裂痕。高中紧张而又单调的生活使我一时来不及想太多。高二结束的那个夏天,一个炎热无风的下午苏楠约我见面。
那天空气太过凝重,我的心情过于复杂。所以不想出来见任何人,恳请他原谅。
“难道见我一定要心情简单才可以?”苏楠问。
“因为你一直以来都是个明朗的人,单纯的像一个未经世俗的孩子,我不想你因为我而负重,这样对你有些不公平。”
苏楠找了很多见面的理由。我不知为什么要拒绝。人有时很奇怪,奇怪得让我觉得有点害怕。在没有见到他的时候心里一直在惦记着他,他要见我的时候我却躲着不见。
终于在那个没有走完的夏天,苏楠以自己独有的方式离开了我。
他说:“不是他不爱我,只是承受不了这种无端的搁浅和过分的冷漠。”
“我冷漠吗?”我不知道。
但这个词使我失去了苏楠。同时也走失了自己。
当时我试图想挽留苏楠,可看出他眼睛里充满了绝望的忧伤。
对我来说一切才刚刚开始。可对于苏楠来说一切都已经结束。我没有过多的挽留是因为我觉得那个年代挽留只会让我更痛苦。既然已经决定放弃的东西再想让它回到从前,似乎有些困难。所以在我和苏楠之间我没有挽留。
我的任性放弃使得我在感情上承受了巨大的痛苦。我自己知道我是爱苏楠的,很真切地爱着他,可在现实生活中又不懂得去把握和珍惜。
人往往是在自己拥有的时候不懂得珍惜,在失去的时候总是痛苦不已。
一切都已过去了,现在应该重新生活。忘记过去,忘记痛苦。在纷繁复杂、混乱不堪、令人费解的世界上要想让自己活得释然,唯一的方式便是遗忘。
“遗忘是痛苦的最好归宿。”我答道。
“也只有不断地遗忘,我们才会不断地前进。”杨子长长叹了一口气。
送杨子到南校区女生公寓楼门口时,她说谢谢你陪我一起谈心。目光中有种炽热刺痛我的心。
“我提起你伤心的往事了。”我用她说过的话重复道。
“没关系,再见。”
之后,她便转身进了女生公寓楼。我一个人目光耿直地盯着折断杨子身影的阴暗的楼梯口,注视了很久。大约九点多,楼梯口不断地有穿着怪异的女孩出没。
秋天轻柔的风夹着一种莫名的东西向我扑来,让我又是神往又是忧伤。内心有种隐隐的疼痛和默默的依恋。
我说不清来源,也无从解释。
回到宿舍,同楼层常来串门的几个同学正在以小河南为中心,谈及一些关于女人的滑稽无聊的事情,我一进门,小河南便首先将我拉入谈话的范围之内。他脸上的微笑还没散尽,便郑重其事地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可要如实地回答我。”
“最近你一直是行踪诡秘。是不是和那个女孩子来往上了?”
“没有,一个人闷到宿舍里无聊,所以出去走走,了解了解这个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着巨大变化的城市和这个令人费解的世界。”
“你不要远远地避开我的问题。我今天可是逮着你了,莫非对此还要作一番没有任何意义的辩解不成?”
“那是刚刚新认识的一个朋友。她在法学系,以前给你提及过的。”
“人长得不错,你们最近的进展如何?有没有性高潮?”
他不合情理的窥探,引起大家的一阵哄笑。面对小河南的取乐寻心,我也只管应对几句,就此了结。
之后的日子,我和杨子见面的次数越发增多,有时一周一次,有时次数会更多。由于频繁地见面,我们彼此产生了一种无法抗拒的依恋和完全意义上的情感依靠。
人在生活中。只要活着就会或多或少地获得一点什么。反之,只要我们的生命还得以延续,现实世界总会给我们留下点什么,就我和杨子之间来说,近乎一年的相处,我已深切地感到我们彼此开始依靠,在我简单的生命和单薄的青春里,她开始成为我不可缺失的一部分。
第二学期,我选了一门每周四下午的选修课《西方美学》。给我们上课的是一位年纪大约在四十岁左右的男老师,戴一副看上去很有学究气质的粗框眼镜。单就他的讲课风格和思想观念实在让我无法将他和有关“美学”这个词语联系到一起,这样的评价未免有些偏激或是不近情理,可也实在找不出更合适的词语。
一开始,他便给我们讲述了美学这门课程的由来及其研究对象,很具传统性,我旁边坐着一位说不上很迷人的却足够让人去倾心喜欢的女孩子。从她摆放在桌上的随堂笔记本我得知了她的名字——陈琳,外文系,二○○二级本科学生。从这仅有的一点信息我得知她和我同年级。
她靠坐在椅子上,目光直视老师所在的地方。从她的神情来看,我很难判断她是在认真听老师讲课还是在努力地想些别的事情。
一时间,我内心有种说不出的急躁与不安,多次想与她搭讪并拜托让她在老师点名的时候替我添个到,可一时又难于说出口。课间的时候,我便无暇顾及地逃出了课堂。
这样的做法在大学里是常有之事。对于我来说逃课是极为正常不过的事。这种不良的习惯由来已久。在中学的时候有一次逃地理课,被老师体罚在地球表面温度最高时的午后两点,站在一把椅子上,像冷兵器时代的武士练功一样站了两个小时。
最后还写了好几份检查,此事才算了结。
老师体罚学生是确保教学正常进行的一种手端。可逃课对我来说已经成一种习惯固化在我大脑里了,它像是一种无法根除的疾病,在一段时间里会随着情感变化而复发。
晚饭后本想去南校看杨子。心想再过一天便是周末,于是便打消了这一念头。一个人在宿舍里待着无事可干,从书架上随意拿了一本阿·约·克罗宁的《城堡》,时间过了很久才发现自己一直没有进入书中,于是,索性扔下手里的书,没有任何目的地在校园里游荡。
三月黄昏的校园有一种温暖背后的冰冷。由于刚刚开学,学习还算轻松,所以,出来散步的人很多,大多都是出来约会的情人,迈着悠闲的脚步谈着各自都很敏感的话题。本想一个人好好地走走。一来可以放松沉闷的心情,二来可以熟悉熟悉校园。而此情景实在觉得有些不合心意。而后打消了一个人继续走下去的念头,回到宿舍后便去找徐阳,想让他陪我一起去找个地方喝酒,到徐阳宿舍时,同寝室的一个舍友说他出去了。
一时间,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好像有一大堆的时间等待我去肆意挥霍,但却不知如何挥霍。内心像是被掏空了一般,空荡荡的。于是便想一个人出去找个清幽的地方坐坐,缓解一下沉闷的心情,这样的选择也实为不坏。我依着逐渐浓厚的暮色,在三月温暖背后的冰冷中,来到了一家格调雅致的欧式冰激凌店。小河南曾经说过这儿环境挺不错的,心想一个人消遣和放松,坐坐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