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地图路上的记忆
30715100000019

第19章 苍茫大雪山

每一次回到泾源,县志办的友桐兄都要怂恿鼓动我上大雪山,每一次我都以种种理由婉谢。

“我承认你攀过丽江玉龙雪山,到过新疆南山牧场,去过呼伦贝尔草原,但我依然劝你走一遭泾源的大雪山,见识一下那里的森林和高原草甸。”

然而,这一回我还没来得及忸怩作态,友桐便来了一个“先发制人”。

“走就走,唬谁!连旅游鞋我都备好着呢!”

我的干脆痛快同样让友桐不曾预料。

仲夏是大雪山一年当中最富激情和魅力的季节。

山路像泾源人随口漫出悠扬旷达的“花儿”一样。越野车经过新民乡一个叫西贤的小村庄,折南一爬上简易山道,扑面而来的便是茂盛葳蕤,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人工针叶林。当然,少不了的还有叫得上名,叫不上名,抒情诗一般恣意绽放于沟沿山崖,尽情展现张扬着自身存在魅力的各类山花野卉。连绵茂密的原始次生林,就更不用说了——在国家封山禁牧、退耕还林政策荫庇下,不到10年工夫,它们已经把“势力范围”扩展到了周边老乡世代耕耘的田间地头。

友桐反复念叨赞叹,位于大雪山腹地,因海拔高度和特殊地理因素而形成的那片叫做“鲤鱼肚子”的高原草甸果然名不虚传。

站在“鲤鱼肚子”正中眺望,蓝天白云下,苍苍茫茫,绿涛尽染的大雪山林区尽收眼底。而眼前极尽曲线之美,开阔坦荡的高原草甸,更是美丽纯净到了使人不忍心在上面漫步走动的程度。山风吹过,各色野花奇葩碧空繁星一般点缀其间,一律尺许高,历经雨水冲洗的萋萋碧草,仿佛波涛汹涌的绿浪。尤其是那浸漫整个山冈,头顶白色花棒,随风摇曳,俗名叫做“猫腰草”的山花更会使你生发一万个脱尘离俗的幻想。禁不住诱惑,那一刻同行所有的人统统像不谙世事孩童一样,不自觉地在上面打起了滚,在摄影家马平面前摆起了各种酷毙的造型。

其实,在整个大雪山林区,名不虚传的岂止这一片生长摇曳着迷人“猫腰草”的高原草甸!

面对我们源自灵魂深处的愉悦和兴奋,六盘山林业局的于华学同志随后为我们做了这样的数字链接:海拔2800多米的大雪山,总面积40409亩,森林面积37822亩;其中天然林16733亩,人工林21088亩,森林蓄积83796立方米,森林覆盖率达94%,是整个六盘山自然保护区最具生态多样性的区域。

天性使然,虽然我对数字一向迟钝麻木,但此时此刻我才真正体味到了什么叫数字魅力,什么叫权威语言,什么叫“登山则情满于山”。

作为与这方土地有着千丝万缕关联的泾源人,面对“欲与天公试比高”的大雪山,面对饱含几代林业人心血的人工林,面对风景画一般的高原草甸,我完全能理解华学同志溢于言表的激动与喜悦。然而,变换一种视角,循着大雪山深处曾经高大挺拔,后来轰然倒地,至今依然苔痕斑驳的枯木残桩,走进大雪山的季节纵深,我们则会窥见其别样的历史沉淀。

出土实物和相关史料证实,早在1000多年前的周秦汉唐时期,大雪山一带便是林深似海,巨木参天的原始森林。金正隆年间,占据汴京的完颜亮为显“金人之威”,营造新宫的优质杉木便来自大雪山林区。期间,一位出生于固原张易,曾做过平凉知府,谙熟陇东地理形势,名叫张中彦的督工可以说立下了汗马功劳。他不仅率大队人马深入茫茫大雪山林区安营扎寨,挥斧抡斤,采集到了大量上好的木材,而且还创造了勾连栈道,水陆并举的长途运输方法。

如果说由于年代邈远,有关史料关于大雪山生态演变文字记载或有零碎误差的话,那么20世纪60年代初期,固原、海原、西吉、隆德、泾源5县460多人参加,对大雪山一带原始森林进行4个多月无序疯狂砍伐,最终又因雨雪连绵,道路阻塞,致使大量木材就地变质腐朽的荒唐事件,则在1995年出版的《泾源县志》里记载的一清二楚。

“那时的大雪山一人抱不过来的大树长的满山都是!真把孽遭下着哩——砍下的木头堆的像山一样高,伐木的人就睡在临时搭建的草庵里,每天早晨作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点人数,把夜里冻坏的人往外边抬……”也正是父亲被迫参与的这起狂砍滥伐,使得大雪山一带原有的原始森林遭到了空前的毁灭性破坏。几十年过去了,有时即便不经意间提起,父亲也是满脸的惋惜。

披荆斩棘,叩石垦壤,历尽几代林业人艰苦卓绝的奋斗,在人工林已成大雪山绝对“主力军”的今天,稽钩往事,没有别的图谋,就是想告诫知道和不知道大雪山的人,忘记这座大山的昨天,不仅仅意味着对历史的漠然,其中深藏着的还有山一般厚重的责任!

“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这是地理气候学家概括天山或者横断山脉气候特征的约定俗语吧!其实,把这句话复制粘贴在大雪山上,也算不得没有根据的肆意夸张——数块墨色云团稍作聚拢缀连,20分钟前还风和日丽,一派安静祥和的高原草甸,瞬间便电闪雷鸣,雨幕遮天。那一刻,即使钻进车里,并牢牢关上窗门,那笼罩四野的厚重阴霾和轰然炸响的惊雷依然会使人由不得毛发直立,心生万般恐惧。

然而,阵雨初霁,彩虹划过长空,眺远山如黛,看近岭凝翠,赏碧草山花,听百鸟和鸣,闻溪水淙淙,走盘旋幽径,人与自然融为一体的那份美感妙境,不曾亲历者是永远无法体味的。

虽然身上一派青草气息,虽然手脚划痕叠加,虽然疲惫到了极点,但我始终不觉得有丁点亏欠和遗憾。时间过去快半年光景了,至今大雪山那苍茫大气的自然风光,广袤的人工林和美轮美奂的高原草甸依然时时浮现在我的眼前。甚至,连有时晚上所作的与大雪山有关的梦都一派风光体面。

友桐没有忽悠我。大雪山归来,我觉得自己特像哪路神仙!

2008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