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森忽然将烟蒂抛在地上,长叹一声,道:“这是以后的事,俺几时不想?你可知道我干这行,除了是有一份维持治安的精神之外,最重要的是我对这行莫大的兴趣!也可以说,目前的工作是我的第二生命!”
“这个我相信,要不你也不会干得那么出色!”李透渐渐拉到“主题”上去,“我昨天进城听人说,城内发生了两起大案,不知是甚么事儿!”
一提到这方面,王森的窘态便消失了,说话也流利了,很快便将那两宗案子扼要地介绍了一下。
李透道:“不知杀死马北的凶手会是谁?”
“初步怀疑是秀子!”
“不会吧,我曾经去她店内买过胭脂,她不像是那种人,而且她是个弱质人物,怎能打死持枪的马队长!”
“这可很难说,有些凶手的外表跟内心根本不配合,女人杀人行凶的也不少见!”王森道:“不过这只是嫌疑而已,咱们并无认定杀死马北的凶手,一定就是秀子!”
“有甚么进展吗?”
“现在还没有,再过一两天可能会有所突破!”
“你们掌握到甚么线索吗?”
王森唔了一声,道:“这个俺不能说,请你原谅!”
“没关系,我是个明理的人!”李透看了他一眼,道:“反正现在时候还早,不如咱们到那里走走好吗?”
王森用奇怪的目光望着她,李透脸色十分正常,不让他看出一点儿破绽,“你知道我素来大胆,而且看看也没甚么要紧嘛!你又可以公私兼顾!说不定你陪我去,又可以找到甚么线索!”
王森沉吟了一下,终于答应带她去女香斋。李透踌躇满志,暗暗得意,可是内心深处,又隐觉不妙。
由那小公园到女香斋只有数十步之遥,两人很快便到达店外,只见店门关着,王森走前敲门,不久,店门打开,是一个满面带着警惕神情的小伙子。他见到王森,先是一怔,继而惊奇地叫一声:“队长,您怎来这里?”
王森有点尴尬,唔了一声,问道:“有甚么事吗?”
“没甚么,静得要死!”那小伙子显然是侦缉队员,这时候他才发现王森旁边还有一个漂亮而高贵的富家小姐,不由瞟了她一眼。
王森道:“你回家去睡吧,今晚俺来看守!”
那小伙子忙道:“不,俺不困,队长您要查案吗?我留下来帮你!”
王森微微一笑,道:“不用紧张,你明天早一点来接我的班,快走吧!”
那小伙子点点头走出店,又回头看了李透几眼,李透大方地跟他点点头。王森将门推开一点,示意李透先进去。
李透进店咦一声,道:“怎么黑不隆咚的!” 王森关上店门,拿出一个小电筒来,打开照明。见柜上有盏油灯,便点火将灯引亮。
李透故意装作兴趣盎然的样子,道:“那秀子姑娘可真能干,呶,你看这些绢花,做得多漂亮!”
王森随口道:“若不是能干的话,又怎能开店子?”
李透问道:“你说马北他是死在哪里的?”
“在后面的阁楼上!”
“咱们上去看看!”
王森觉得有点意外,问道:“你不害怕吗?”
“怕甚么?你相信世间有鬼吗?”
“俺当然不相信,只是想不到你的胆子这般大而已!”王森持着油灯,向后走去。
李透很自然地伸手握住他的手臂,道:“你该知道我胆子大得很,而且又很好奇!”她只觉王森身子微微一抖,芳心又好笑又甜蜜,暗自忖道:“这呆小子一定很少接触女人!”
两人上了阁楼,王森将灯放在桌子上,指着一处道:“马队长便是倒毙在这里的!”
“听说他这个人风流得很,这倒是个报应!”
“你认识他吗?”
“不,我是进城时,听车夫说的!”李透眉黛含春,瞟了王森一眼,道:“不过你们男人有几个不风流的?咱们做女人的最倒霉,要是新婚不落红,只怕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看来还是早点嫁为妙,要不,说不定哪一天在地上摔一跤……就完蛋了!”
王森咳了一声,道:“男人也不全都是那样的……”
“你呢?你有没有去过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
“有的……去查案!”
李透擂了他一下,嗔道:“要死,你故意让人着急!不过,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人!”
王森问道:“俺是哪种人?”
李透道:“是让女人放心又有信心的那种人!”
王森心中甜滋滋的。他吸了一口气,问道:“梅……凌霜,你家里还有些甚么人?”
李透坐在床缘,道:“我不问你,你反而问我了!”
“我家内没一个亲人!”
李透心中泛起一阵冲动,几乎忍不住要将真相告诉他:“我也是……”
王森一呆,脱口道:“你不是说还有祖母和父亲吗?”
李透吃了一惊,忙说道:“你怎不坐?”她拍拍身旁床缘,“我家里人虽多,不过他们都不疼我,所以有也等于没有了!”
“怎会这样?”王森坐在她身旁,又掏出烟来。
李透将他的烟拿掉,轻声道:“别抽那么多!”她腰肢一软,将香肩斜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王森只觉脑海嗡的一响,接着心头便狂跳起来。
李透抬头看着他,幽幽地道:“你该知道做女儿的不值钱,而且我娘生我时,因难产死了,所以家里的人都认为我不祥,后母对我就更不用说了。”
王森同情之心,油然而生,忍不住叹息道:“这件事与你何关,真不公平!”
“没有一个人对我好的,只有你……那天你在火车上将位子让给我,你知不知道,我心内多么感激你……”
王森心跳更剧烈,从喉管吐出来的话,也打着颤:“这……有甚么……你不用挂怀!”
李透一转身,将脸埋在他胸膛里,声音也似乎发着抖:“我也想把你忘记,可是偏偏又忘不掉你……我从来都未试过的……你,你真是个冤家!”
王森只觉她说话喷出来的热气,似欲通到心窝里去,他身子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伸手按着她的肩头。李透刚才那几句话倒是发自内心的,也难怪王森感动。
阁楼里的空气似要凝结,两人都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良久,李透才幽幽地问:“森,你会讥笑我不知廉耻吗?你一定以为我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其实我身子还是清清白白的!”
王森喉头发干,很艰辛才吐出几个字来:“我相信你……”
李透又叹了一声:“假如咱们能日日夜夜坐在一块儿,我便心满意足了!森,你的心意如何?”
王森心头一震,脑海中忽然浮上周而勇女儿的脸庞来,心中热情登时冷却,放在李透肩上的手也收了回去!
就在此刻,下面好像传来一个轻微的异响。王森反应很快,轻轻将李透推开,哪知李透反应也快,双臂像蛇儿一般,将王森的腰紧紧缠住,用惊恐万分的语气问道:“森,你听到没有?难道世间真的有鬼?”
王森连忙安慰她:“别怕,这世间根本没鬼,你在上面等我,我下去看看!”
“别去,我不能让你下去冒险!”
“没事的……嗯,说不定有人偷偷进来了!我不能不下去看看!”
李透估计欧阳钊已经进来,更加不放开他:“我怕,你把我丢在阁楼上,要是有甚么事……”
王森天生的责任感十分之重,霍地站了起来,正容道:“就算有人进来,他人也在下面,我到梯口看看就来!”
“要是他们有人从上面下来呢?”
王森反抓住她的手臂,道:“那你跟我下去吧!”
李透估计欧阳钊必然听到声息,料已匿藏好了,便跟着王森走下阁楼,王森一手提枪,一手拿着手电筒,向下面探射着,照了一阵不见有人才踏上天井。
李透也十分紧张,一颗心怦怦乱跳,她实在不希望欧阳钊暴露,因为欧阳钊假如落在局子中,她自己也危险得很。
王森对她道:“你退后一点!”他手电筒向店铺方面射去,接着忽然转过身来,在天井照射,光柱忽然停在井上!
李透一颗心几乎跳出口腔来,王森走近井边,探头向里面照射!
李透人急智生,蓦地发出一道尖叫,王森像豹子一般转过身来,问道:“甚么事儿!”
“人……有人……在里面!”李透惊悸地指着店铺。
王森立即又转过身去,大喝一声:“谁?”李透早已抓起一根晒衣用的木杆,在他脑袋后猛地一击,王森一声不吭,身子慢慢瘫软,李透走前扶住了他,轻叫道:“你们不要打人,不要打人……哎唷!”
王森早已晕死过去,李透将他放倒在地上,心中既满意自己的“表演”,又觉得有点心痛!
她吸了一口气,走至井边,轻轻对井里叫道:“出来吧,解决了!”
“多谢你!”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意,李透一转身,胸膛上已被一柄盒子炮抵住!
李透大吃一惊,一抬头便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孔。她强自镇定,冷冷地道:“欧阳钊,你这是甚么意思?”
欧阳钊淡淡地道:“没甚么,俺觉得这样比较安全一点!”
李透道:“你不下井,躲在这里干甚么?”
欧阳钊道:“老子怎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话?贸贸然下井,很可能要变成冤死鬼!所以老子躲在楼梯后面,不过俺又相信那些货是藏在井内了!”
李透这时候又希望王森及时醒来了,便用话拖延时间:“为何你现在又相信了?”
“因为王森一走到井边,你便紧张起来,证明货在里面!”
“那你现在还不赶快下去!”
欧阳钊笑道:“这句话我不想说,货既然是你藏的,最好由你拿上来!”
“井下有一条通道,你不怕我去如黄鹤?”
欧阳钊轻声一笑:“假如井底有信道,你早就由信道进去,将货拿走了,还会来找俺?”
“你下去比较方便,我是个女子,而且……你不是说你喜欢我么?”
“现在俺只喜欢钱!你最好快一点!”欧阳钊慢慢退后,道:“你千万不要动,一动老子的枪就会叫响,这是二十响的盒子炮,十个人也不够死!”他蹲下身摸出王森的枪!
李透没有动,她故意轻笑着:“你敢开枪吗?枪声一响,你也别想跑掉!”
“你放心,我有八成把握离开,我先杀死了你,再杀死王森,然后将你的尸体运走,人家会以为你是凶手!”欧阳钊阴森森地道:“别忘记,刚才替你们开门的那个小伙子,他看见王森带着一位漂亮的姑娘进店,假如你不见了,不用说……”
李透已截口道:“欧阳钊,你只会嫁祸他人,这算是甚么?”
“彼此彼此,尔虞我诈,各有千秋!”欧阳钊道:“俺最后一次下命令,请你立即下井!”
料不到李透二话不说便爬了下去,欧阳钊有点意外,心中却暗道:“这婆娘果然非同小可,不愧是女中豪杰,拿得起,放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