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加诺(1901~1970),1901年6月6日出生于东爪哇苏腊巴亚(泗水)的土著贵族家庭。致力于民族独立斗争,历任印度尼西亚民族政治联盟主席,印度尼西亚党主席,印度尼西亚共和国总统等职务。一贯主张执行反帝反殖民的不结盟外交政策,促进亚非人民的团结合作。1925年毕业于万隆工学院,学生时期就参加了反抗荷兰殖民统治的民主运动,是印度尼西亚民族党的重要创始人。苏加诺为领导印尼人民反对帝国主义的压迫,出生入死,多次被捕入狱。1945年8月,印度尼西亚宣告独立,成立了印度尼西亚共和国,苏加诺任第一届总统。在任职期间,他执行独立自主的外交政策,反对帝国主义、殖民主义的干涉,为促进亚非人民的团结和世界和平,作出了重大贡献。同时,苏加诺还是一位著名的演讲家,其演说情理交融,趣味盎然,热情挥洒。
阁下们,各位女士,各位先生,各位姊妹,各位兄弟:我能够在这个历史性的日子代表处在主人地位的印度尼西亚人民和政府欢迎诸位来到印度尼西亚,感到非常荣幸。假使我国有些条件不符合诸位的期望,我请求诸位谅解和原谅。我向诸位保证,我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使诸位在我们中间的逗留对于宾主双方都是难忘的。我们希望,我们的热烈欢迎将补偿可能会有的任何物质缺点。
在我环顾这个大厅和在此聚会的贵宾的时候,我内心十分感动。这是人类有史以来第一次的有色人种的洲际会议。我对我国能够款待诸位,感到自豪;我对诸位能够接受5个发起国家的邀请,感到高兴。然而,当我回想起我们许多国家的人民最近经历的苦难的时候,我不由得感到悲伤。这些苦难使我们在生命、物质和精神方面都付出沉重的代价。
我认识到:我们今天在这里聚会,是我们的祖先、我们自己一代和年纪更轻的人牺牲的结果。在我看来,这个大厅不仅容纳了亚洲和非洲国家的领袖们,而且容纳了先我们而去的人们不屈不挠的不可战胜的不朽精神。他们的斗争和牺牲为世界上最大两洲的独立主权国家的最高级代表的这个集会开辟了道路。
亚非两洲各国人民的领袖能在他们自己的国家内济济一堂讨论和商议共同有关的事项,这是世界历史上的新的起点。不过在几十年前,我们各国人民的代表往往不得不到其他国家甚至别的洲去,才能聚会。
在这方面,我想起大约将近30年前在布鲁塞尔举行的"反对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同盟"的会议。在那个会议上,许多今天在场的杰出代表曾聚在一起,在他们争取独立的斗争中找到了新的力量。
但是,那是一个在数千英里之外、在异邦人中间、在异邦的国土上、在别的洲上的会议地点。在那个地方集会,并不是由于选择,而是由于必要。
今天,对比很鲜明。我们各个民族和国家不再是殖民地了。现在,我们已经取得自由、主权和独立。我们重新当家做主。我们不需要到别的洲去开会了。
在亚洲土地上,已经举行了几次亚洲国家的重要会议。
如果我们寻找我们这次伟大的集会的先驱者,那么我们必须望着科伦坡--独立的锡兰的首都--和1954年在那里举行的五国总理会议。而1954年12月的茂物会议表明,走向亚非团结的道路已经扫清了,今天我荣幸地欢迎各位来参加的会议就是这种团结的实现。
我国是你们的东道主,我感到很骄傲。但是我想到的并不全是印度尼西亚今天享受的荣誉。不,我的一部分心情由于其他的考虑而黯淡下来。你们并不是在一个和平、团结和合作的世界中齐集一堂的。在国与国之间,国家集团与国家集团之间,存在着巨大的裂痕。我们的不幸的世界支离破碎,受着折磨,所有国家的人民都怀着恐惧的心情,担心尽管他们没有过错而战争的恶犬仍会再一次被放出笼来。
如果尽管各国人民做了一切努力,竟仍然发生这种情形,那时将会怎样呢?我们的新近恢复的独立将会怎样呢?我们的子女和父母将会怎样呢?
出席这次会议的代表们的责任是不轻的,因为我知道,这些关系人类本身生死存亡的问题一定会放在你们的心上,正像它们放在我的心上一样,而亚洲和非洲国家是无法逃避它们对于寻求这些问题的解决办法所负的责任的,即使他们想逃避也做不到。因为这是独立本身的责任的一部分,这是我们为我们的独立而愉快地付出的代价的一部分。
许多代以来,我们这些国家的人民一直是世界上无声无息的人民。我们一直不被人注意,一直由那些把自己的利益看的高于一切的别的国家代为做出决定,一直生活在贫困和耻辱中。于是我们各个民族要求独立,并且为独立而战,最后终于获得了独立。随着独立的获得,就担负了责任。我们对我们自己,对世界和对那些还未出生的后代负有沉重的责任。但我们并不因负有这些责任而懊悔。在1945年,我们民族革命的第一年,我们印度尼西亚人碰到了在我们最后获得独立时--我们从不怀疑我们将获致独立--我们对独立怎样办的问题。我们知道如何反对和破坏,然后我们突然碰到了必须给予我们的独立以内容和意义的问题。不仅是物质的内容和意义,而且还有伦理的和道德的内容,因为没有伦理内容和道德内容的独立,将是我们所寻求的东西的一种可怜的赝品。独立的职责和负担,独立的权利、义务和特权,必须看做是独立的伦理内容和道德内容的一部分。的确,我们欢迎使我们负起新的负担的变化,我们都决心尽我们的一切力量和勇气来承担这些负担。
兄弟姊妹们,我们的时代是多么有生气呀。我记得,几年以前我曾有机会公开分析过殖民主义,我当时曾促请大家注意我所说的"帝国主义的生命线"。这条线从直布罗陀海峡起,穿过地中海、苏伊士运河、红海、印度洋、南中国海和日本海。在这个遥远的距离的大部分,这条生命线两边的土地都是殖民地,那里的人民是不自由的,他们的前途抵押给了一种外国的制度。沿着这条生命线,这条帝国主义大动脉,吮吸着殖民主义赖以生存的鲜血。
今天在这个会议厅里聚集的,就是那些国家的人民的领袖。他们已经不再是殖民主义的受害者了。他们已经不再是别人的工具和他们不能影响的势力的玩物了。今天,你们是自由的人民、在世界上有着不同的身份和地位的人民的代表。
是的,"亚洲有风暴",非洲也是如此。在过去几年中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许多民族和国家从许多世纪的沉睡状态中苏醒过来了。被动的人民已经过去了,表面的平静已让位给斗争和活动。不可抗拒的力量横扫了两个大陆。整个世界的心理的、精神的和政治的面貌已经改变了,这种改变的进程还没有完结。世界上到处产生新的情况、新的概念、新的问题、新的理想。民族觉醒和复苏的狂风横扫了大地,震撼它,改变它,把它改变得更好。
20世纪是一个具有巨大活力的时期。近50年来的发展和物质进步,或许比以往500年所发生的还要多。人学会了控制一度威胁他的许多天灾。他学会了缩短距离。他学会了把他的声音和形象穿过海洋和大陆传到远方。他深入地探测自然的奥秘而学会了如何使沙漠开花,使地球上的植物增加产量。他学会了如何把封锁在最小的物质分子中的无限力量解放出来。
但是,人的政治技能是否和他的技术的和科学的技能同时并进呢?人能够控制闪电,但是他能否控制他所生活的社会呢?答案是不能!人们的技术技能已经远远超过他的政治技能,他不能肯定地控制他所制造的东西。
这种情况产生了恐惧,人们切望安全和道义。目前的社会、政府和政治家的态度也许比世界历史上任何其他时候都更需要以道义和伦理的最高准则为基础。在政治方面,什么是道义的最高准则呢?那就是一切都要服从人类的幸福。但是,我们今天面对的情况是,人类幸福并不总是在人们的考虑中占首要的地位。许多掌握大权的人却是在想如何控制世界。
的确,我们生活在恐惧的世界中。今天人们的生活受到恐惧的腐蚀,而且因为恐惧而变得很痛苦。恐惧将来、恐惧氢弹、恐惧意识形态。这种恐惧也许是比危险本身更大的一种危险,因为恐惧使得人们采取愚蠢的行动、轻率的行动和危险的行动。
兄弟姊妹们,我恳求你们,你们在讨论中不要为这些恐惧所左右,因为恐惧是一种酸素,把人们的行动腐蚀得怪模怪样。请大家以希望和决心为指针,以理想为指针,并且以梦想为指针!
我们属于许多不同的国家,我们有许多不同的社会背景和文化条件。我们的生活方式是不同的,我们的民族特性、色彩或主旨--你们愿意怎样称呼它都可以--是不同的。我们的种族是不同的。甚至我们的肤色也是不同的。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呢?人类是由于这些东西以外的考虑而分裂或团结的。冲突并不起于肤色的不同,也不起于宗教的不同,而起于欲望的不同。
我深信,我们大家是由此表面上使我们分裂的东西更为重要的东西联合起来的。例如,我们是由我们对不论以什么形式出现的殖民主义的共同厌恶联合起来的。我们是由对种族主义的共同厌恶联合起来的。我们是由维护和稳定世界和平的共同决心联合起来的。这些不就是你们接受的邀请书中提到的那些目的吗?
我坦白地承认,对于这些目的,我不是漠不关心的,也不是为纯粹和个人无关的动机所驱使的。
怎么可能对殖民主义漠不关心呢?对于我们来说,殖民主义并不是什么很遥远的东西,我们知道它的全部残酷性。我们曾看到它对人类造成的巨大破坏,它所造成的贫困,以及它终于无可奈何地在历史的不可避免的前进下被赶出去时所留下的遗迹。我国人民和亚非两洲许多国家的人民都知道这些事情,因为我们曾亲历其境。
的确,我们还不能说,我们这些国家的全部地区都已经自由了。有些地区仍然在皮鞭下受苦,没有派代表到这里来的亚非两洲某些地区也仍然在这种情况下受难。
是的,我们这些国家的某些地区现在还不是自由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大家还不能认为现在已经达到目的地的原因。只要祖国的一部分还不是自由的,任何民族都不能认为他们是自由的。像和平一样,自由是不可分割的。半自由的事情是不存在的,正如半生半死的事情不存在一样。
我们时常听说:"殖民主义已经死亡了。"我们不要为这种话所欺骗或甚至为这种话所麻痹。我告诉你们,殖民主义并没有死亡。只要亚非两洲的广大地区还不自由,我们怎么能说它已经死亡了呢?
我请你们不要仅仅想到我们印度尼西亚人和我们在亚非两洲各个地区的兄弟们所知道的那种古典的殖民主义。殖民主义也有它的现代化的外衣,它可以表现为由一个国家之内的一个小小的然而是外国的集团进行经济控制、思想控制、实际的物质上的控制。它是一个狡猾的、坚决的敌人,它以各种各样的伪装出现,它不轻易放弃它的赃物。不管殖民主义在何地、何时、如何出现,它总归是一个邪恶的东西,一个必须从世界上铲除的东西。
反对殖民主义的斗争是一个长期的斗争,诸位知道今天是这个斗争的一个著名的纪念日吗?就在180年前的今天,在1775年4月18日,保罗·里维尔在半夜骑着马穿过新英格兰的乡间,警告人们说英国军队来了,美国独立战争--历史上第一次胜利的反殖民战争--已经开始了。关于这件午夜骑马奔驰的事,诗人朗弗洛写道:
一个反抗的而不是畏惧的呼唤,一个黑暗中的声音,一阵敲门声,一个将永远萦绕的呼声。
是的,这个呼声将永远萦绕,正如在我们斗争的最艰苦的日子里使我们感到宽慰和安心的其他反殖民的话语将永远萦绕一样。但是请记住,180年以前开始的斗争还没有完全取得胜利;在我们能够环顾我们自己的这个世界,说殖民主义已经死亡以前,这个斗争就没有完全取得胜利。
所以,在我谈到反殖民斗争的时候,我并不是超然的。在我谈到争取和平的斗争的时候,我也不是超然的。我们中间谁又能对和平采取超然态度呢?就在不很久以前,我们提出理由说,和平对我们是必要的,因为要是在世界上我们所在的这个地区爆发战争的话,那就会危及我们不久以前以十分重大代价赢得的宝贵的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