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雅典]伊索克拉底
伊索克拉底(公元前436—公元前338),古雅典雄辩家。早年师从著名修辞学家高尔吉亚,后开馆讲授修辞,名噪一时,与柏拉图主持的哲学“学国”争衡,继而充当法庭辩士,并从事政治活动和评论时事。主张希腊各城邦和解,共御波斯;期望在马其顿王腓力领导下统一各邦,并发动反波斯战争以摆脱危机。公元前338年,希腊兵败喀罗尼亚丧失独立,他愤然绝食而死。有演说、政论及书信30余篇存世,其文体对后世西方政论家有很大影响。
大家都承认我们的城邦最古老最伟大,在全人类的心目中最有名。我们的基本原则是高尚的,下面的理由更使我们应当受到尊重:我们并不是由于把别人赶走了,也不是由于占据了这块荒无人烟的地方,也不是由于组成了一支多民族的混合队伍而定居在这里的。我们的种族是这样高贵,这样纯粹。有史以来,我们就一直占据着这个生育我们的地方。我们是土生土长的,能够用称呼最亲近的人的名义来称呼我们的城邦,因为在希腊人当中唯有我们有权利称呼我们的城邦为奶妈、祖国和母亲。如果有人认为有理由自高自大,有正当的权利争取领导权,经常怀念祖先的光荣,他们就该证明他们的种族有这样高贵的起源。
尽管我们的最著名的战争是抗击波斯人的战争,但是我们的最古老的战斗所提供的证据,在那些对祖传的权利有所争论的人看来,也并不是无关重要的。当希腊还很弱小的时候,我们的土地就受到波塞冬的儿子欧摩尔波斯带领的色雷斯人,以及阿瑞斯的女儿们阿玛宗人带领的西徐亚人的袭击,虽然不是在同一个时期,却都是在这两个民族企图统治欧罗巴的时候。他们虽然憎恨整个希腊民族,却只是对我们有怨言,以为这样一来,既可只攻打一个城邦,又可同时压制其余的城邦。可是他们并没有成功,而是在同他们的祖先单独遭遇的时候照样全军覆灭,就像是同全世界的人作战一样。
这些事业是高尚的,是适合于那些对领导权有所争论的人使用的。和方才说起的相近的,和出自这样的祖先的后人可能做出的事业相似的,是那些同大流士和薛西斯作战的英雄立下的功劳。尽管我们的祖先和拉栖第梦人一直在互相竞争,但是在那个时期,双方都是为了最高尚的目的而竞争;他们不是把对方当作仇敌看待,而是当作对手看待;他们并没有由于拍那个蛮子的马屁而使希腊人沦为奴隶;相反,他们对于共同安全的看法是一致的,他们互相竞争,看谁能保证这种安全。
当大流士派兵来攻打的时候,他们初次显示了他们的勇气。当波斯人在阿提卡登陆的时候,雅典人并没有等待他们的盟军,而是把共同的战争看作自己的事情,带着自己的军队去抗击那些不把整个希腊放在眼里的敌人,少数人抗击千千万万的人,就像拿别人的性命去冒险一样。而拉栖第梦人则一听见阿提卡发生了战争,就扔下一切别的事情,前来相救,他们跑得这样快,就像是他们自己的土地在遭受蹂躏一样。此后是第二次进军,由薛西斯亲自率领一他离开王宫,壮着胆子担任将军,召集亚细亚的全部军队。哪一个演说者说起这家伙不是词不达意?尽管他很想夸张。这家伙是这样傲慢,竟自认为征服希腊是一件小小的事情。他想留下一件不是人的力量所能完成的纪念物,不住地胡思乱想,直到他想出了一个“脍炙人口”的计划,并且强制执行一他在赫勒斯滂搭浮桥,在亚陀斯挖运河,在陆上行舟,在海上过兵。
我们的祖先和拉栖第梦人是在抗击这个不可一世、干了这么大的事业、成为这么多人的主子的家伙,他们各自分担一半危险:拉栖第梦人选出一千精兵,同少数盟军联合起来,一起开赴温泉关去抵抗敌人的陆军,企图在那狭窄的关口上阻挡他们前进;而我们的祖先则装备60艘三层桨战船,开赴阿耳忒弥西翁去抵抗敌人的全部海军。他们这样敢作敢为,并不是由于瞧不起敌人,而是由于互相竞争:拉栖第梦人羡慕我们的城邦在马拉松打了胜仗,想要追上我们,害怕我们的城邦接连两次成为希腊人的救星;而我们的祖先则很想保持既得的名声,让大家看一看他们上一次是靠勇气而不是运气获胜的。其次,他们想要表明在海战中正如在陆战中一样,可以以勇胜众,借此鼓励希腊人在海上决战。
在那个蛮子看来,比较合算的是想办法使我们打内战,永远不停。我们不但不去搅乱他的事情,或者使他的内部发生叛变,反而在他的国内偶然出现乱子的时候,还试图帮助他进行镇压。如今有两支军队在塞浦路斯作战,我们竟让他利用其中一支来围攻另一支,尽管双方都是希腊这边的人。那些背叛他的人不仅同我们很友好,而且很信赖拉栖第梦人。至于忒里巴洛斯带领的军队,最有用的步兵是从我们这些地方招募去的,大部分海军则是从伊奥尼亚开去的,所有这些军队都很乐意同心协力劫掠亚细亚,而不愿为了琐碎的事情互相殴斗。但是这些事情我们从来没有想一想,我们在昔加拉第群岛问题上发生争执,却把这样多的城邦和这样大的兵力随随便便送给了这个蛮子。这样一来,我们的土地,有一些已经被他霸占了,有一些即将被他霸占,还有一些他也正在觊觎。他有权利瞧不起我们全体希腊人。他完成了他的祖先从来没有完成的事业:亚细亚属于国王,这一点已经由我们和拉栖第梦人承认了,而希腊人的一些城邦则被他以无上的权威霸占着,他可以把它们夷为平地,或者在城内建筑卫城。这一切都是由于我们愚蠢,而不是由于他有力量。
关于我们的同邦人,我也有同样的话要说。他们在和解的时候,便忘却了对其他的同他们打过仗的人的旧仇。可是对大陆上的人,甚至在他们受到优待的时候,他们也不感激。他们对那些人的愤怒是永世难消的。我们的祖先以亲米太人的罪名判了许多人死刑,在我们的大会上,甚至在今天,在审议别的事情之前,我们总是先诅咒任何一个建议派使节去同波斯人议和的公民。在举行人密教的仪式的时候,欧摩尔庇代和刻律刻斯也由于我们憎恨波斯人而警告其他的蛮子,就像警告杀人犯一样,叫他们不得参加这神圣的仪式。我们对他们的敌视是这样深人我们的性格,使我们最爱一块儿消磨时间,听有关特洛伊战争和波斯战争的故事,因为通过这些故事我们可以知道他们闯下的祸事。人们会发现我们打蛮夷的战争激起了颂歌,我们打希腊人的战争引起了哀歌,我们在节日里高唱颂歌,我们在灾难中回忆哀歌。我认为荷马的诗获得了更大的名声,因为他曾经用高尚的风格赞美那些和蛮夷作战的英雄。由于这个缘故,我们的祖先愿意在音乐比赛和青年教育中给他的艺术以光荣的地位,使我们一再听了他的诗句,得知我们对蛮夷怀抱的敌意,使我们在称赞那些攻打蛮夷的英雄的勇武的时候,很想干出同样的事业。
在我看来,鼓励我们和他们作战的因素是很多的,其中最主要的是目前的时机,这是不可失去的,因为时机到来而不加利用,时机过去而念念不忘,都是可耻的。在我们即将同国王作战的时候,除了目前这些有利条件之外,我们还想要什么别的条件呢?埃及和塞浦路斯不是背叛了他吗?腓尼基和叙利亚不是由于战争而遭到了毁灭吗?使国王感到骄傲的泰尔不是被他的敌人占领过吗?西里西亚境内大多数城市是在我们的盟友手里,其余的要拿下来也并不困难。吕西亚从来没有被波斯人征服过。加里亚的总督赫卡同诺斯实际上长期以来一直在背叛,在我们盼望他声明的时候,他是会声明的。亚细亚海岸从奈达斯到西诺珀,都有希腊人居住,用不着劝这些人参加战争,只要不妨碍他们就行了。有了这样好的根据地,有了这样长的包围亚细亚的战线,我们又何必过于仔细地观察后果呢?既然蛮夷敌不上我们的小部分人,那么,要是他们被迫和全体希腊人作战,他们的境况是不难看出的。
情形是这样的:要是那蛮子加强他对沿海城邦的控制,在那些地方驻屯比现在更多的部队,那么,靠近大陆的岛屿,例如罗德斯、萨摩斯和开俄斯,也许会偏向他那一边。但是如果我们先占据那些地方,那么吕底亚、弗里基亚以及其他内地的居民就可能落在我们从那里出发的军队的手里。因此我们必须迅速行动,不可耽误,免得遭到我们的祖先的命运一他们由于比蛮夷晚了一步,撇下了一些盟友而被迫以寡敌众;要是他们抢先进人大陆,手下有希腊人的全部兵力,他们就能把那些民族一个个地征服。
最好是在我们这一代就进军,好让那些分担过我们的灾难的人也能享受我们的福利,不至于一生不幸。过去的日子够受了,还有什么恐怖的事情没有发生?人类的天性中已经有了许多有害的东西,我们自己又制造了更多的灾难,多于命运强加在我们身上的,因为我们给自己制造战争和内讧,以致有一些人在自己的城邦里没有经过审判就被处死刑,有一些人带着妻子儿女流落异乡,还有许多人由于缺乏每天的口粮,不得不去当雇佣兵,帮助敌人打自己的朋友而送掉性命。
对于这些事情没有人感到愤慨,人们认为应当为诗人们编造的灾祸而流泪,而对于真实的苦难,那许许多多由于战争而引起的可怕的苦难,却熟视无睹,不加怜悯,甚至对共同的灾祸比对自己的幸福还要庆幸。也许有人会笑我太天真了,要是我在这样的时候悲叹个别人的不幸,这时候意大利已经被夷为平地,西西里正在被人奴役,一些这样大的城邦让给蛮夷了,其余的希腊人正处在很大的危险当中。
我们必须揭穿这些阴谋诡计,而采取那些足以使我们更安全地居住在各自的城邦里,更放心地互相信任的行动。关于这一点,我的意见是很简单的,也是很容易说明的:我们不可能维持稳定的和平,除非我们联合起来攻打蛮夷;希腊人不可能和睦相处,在我们从同一源泉获得利益,和同一敌人进行战斗之前。等这些成了事实,等我们摆脱了生活上的贫困一这贫困使友谊破裂,使至亲成仇,使全人类陷人战争与内乱之中,那时候我们才能和睦相处,彼此间才能有真正的善意。为此我们必须竭力使战争快快地从这里转人大陆,我们从内战中所能获得的唯一好处,就是决心把我们从那里取得的经验用来对付那个蛮子。
我们并不使各城邦感到苦恼,不向它们招募兵士一这是内战期间最使它们感到烦恼的事情。因为,在我看来,愿意留在家里的人远不及一心要随行的人那样多。有谁,不管是年轻的还是年长的,会那样懒惰,竟然不想参加这远征军一由雅典人和拉栖第梦人带领的,为了我们的盟友的自由而召集的,由全希腊派遣前去向蛮夷报复的远征军呢?我们应当认为那些将在这样的战斗中立下武功的人生前将要享受的或死后将要留下的名声、荣誉和光彩有多么大?因为如果那些向阿勒克珊德洛斯进攻的,拿下了一个城市的英雄值得那样称赞,那么,这些征服了整个亚细亚的将士应当得到什么样的褒奖呢?哪一位诗歌能手或演说行家不卖力气,不费心思,不想给千秋万世留下一件足以表现自己的才智和勇气的纪念品呢?
梁娜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