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另一个层次上,父亲又潜意识地期望自己的妻子能够是像自己的母亲那样长期承受的、自我牺牲的一类人。因此他渴望母亲般的安慰。然而,这些依赖的渴望与他的男性化矛盾,因此他外在的行为是自主自立的,不需要任何人。他内在的依赖客体表现在当他的妻子和孩子生病时,他对他们温柔的关怀。但是他们不得不处于脆弱的地位,满足他的依赖需要。
母亲期望婚姻给她提供一个理想的父亲,她希望被作为一个小女孩保护,考虑到这个潜意识期望,对男性的性吸引对她来说是一种威胁。同她丈夫一样,她在性关系上也存在高度冲突。作为独生女,她期望自己始终是第一位的,她甚至嫉妒丈夫对来访者的关系,试图通过她自己对来访者的强烈依恋保持父女之间的距离。
在其早期的自我客体图像层次上,她是一个贪婪的、挑剔的小女孩。母亲的介入给她提供了一个如何对待父亲形象的模式。不幸的是,对她母亲适用的不一定适用于她。因此,在客体关系层次上,配偶双方都感到他们被孩子抛弃,每个人都希望被关心,不被要求。然而,这些可笑的愿望对很微小的刺激都会过度反应,爆发潜在的愤怒、可怕的争吵。
当来访者目睹了父母的激烈争吵时,她害怕自己的谋杀幻想可能会变成事实。虽然父母讨厌他们内在的“坏父母”形象,他们似乎还是在这样做。来访者被湮没在他们的冲突中,事实是她和父母之间的自我界限是模糊的——女儿和母亲几乎是共享一个人格。戏剧化的是,来访者逃学在家被看成一种绝望的尝试,一面保护她的母亲免受父亲的攻击,一面为父母反对她自己投射的谋杀幻想而辩护。
【案例3】来访者,三十多岁,男,因为多种害怕来治疗。
治疗一年多,每周一次,症状一直没有缓解。来访者害怕人群,害怕过桥,害怕坐飞机,还害怕开车遇到堵车,害怕坐电梯等。这些症状从儿童时期就开始了,或多或少,程度轻微地存在。但是最近几年恶化了。并且老是觉得焦虑情况一直增强,虽然没有急性的焦虑发作现象,但是有一种强迫性仪式会在他感到焦虑时被迫要去做,包括洗手,在开车之前必须小便(不管要开车的路程距离有多短,也不管离他上次小便的时间有多短),以及在他家前面的脏马路上一定要捡几块小石头——否则会害怕如果他没捡的话,其中的一颗就有可能在车子开过的时候压到弹飞起来,飞进开着一扇车窗的车子里,因而伤到某人。
这位病人已接受过精神科的评估,而且已经转介做了认识行为治疗,但还没有发挥效用。在几个月后,病人要求精神动力治疗。
他大约七岁的时候,第一次经验到强迫症的症状以及焦虑现象。他非常害怕去上学以及非常害怕在人行道上踩到地砖的裂缝,那些症状一直维持了多年,但它们自己就逐渐减弱了,纵使还遗留了一些上述已经比较轻微的害怕症状。而目前主诉开始于几年之前,但病人开始不能确认出引发的事件是什么。
咨询师:那时,家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来访者:(惊觉)的确有一些事情发生了,我父亲病倒了,他的背部病痛开始困扰他,之后他接受了背部的手术,手术还算成功。但是我母亲总是非常焦虑,变得非常容易受惊,经常向我寻求帮助,而我也能够提供某种形式的安心效果。
咨询师:说说你的家庭。你家庭目前的结构,还有过去史,以及你儿童时期和发展的情况。
来访者:以前,没有任何人问过我这方面的问题。我觉得或许这非常重要。病人说到,他是家里唯一的小孩,他最近从家里搬走是因为他在一家大型的房地产开发公司工作,工作表现很不错。他现在和以前一样,和父母关系亲密,并且可以在星期天晚上和父母共进晚餐。他有一个女朋友,并准备订婚,父母也非常喜欢她。他的父母和外祖父母在他快出生前,从亚洲移民到美国,住在一起。一家人成功地经营连锁性的零售产业。病人出生时,每个人都倾注了很多感情在他身上。他甚至还记得,在他五岁生日的时候,他是大家注意的焦点。咨询师要求他说出他最早的记忆。而他陈述,他最早期鲜明的记忆是,在那次生日前不久,外祖母生了急病,救护车来把外祖母送到医院的情形。
然后病人自发地讲述,外祖母在那之后的几年间一直生病,首先是心脏的问题,然后又是淋巴癌。这段期间,母亲非常焦虑,病人补充说,但似乎没带太多感觉——或许这段时期,对他而言并不是快乐的时光吧。另外,也因为已经被外祖母“占有”的母亲渐渐变得较少让他和以前一样随手可得。咨询师请病人解释,他“那个已经被占有的母亲”的含义是什么。他解释道,母亲非常爱外祖母,随时都在担心她,并尽全心去亲自照顾她。
接着病人说,在他生命中,那段时间里,有某些重要的事情,在他的心里似乎还有点记忆。但咨询师要他尽量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他有点迟疑。或者,他会相信,那些事情是非常重要的,那是因为他“真的”有一个很好很快乐的童年。他的父母是如此不辞劳苦地打拼,并对他全心全意地照顾,所以他觉得也许他应该谈谈。在他七岁的某一天,他从学校回家,父母和外祖父正在工作,外祖母虽然生病,但是还算稳定,在他下校车的地方等他,并且给他牛奶和饼干吃。外祖母做完这些事情之后,回房间待在里面。大概半个小时之后,病人叫外祖母,没有人答应。叫了几次之后,他从桌子前面跑过去,发现外祖母倒在房间里。他回想起,他无法叫醒外祖母,他变得非常惊恐,跑出来求救。最后在邻居家里找到了父母。他们立刻跑回家,又叫了救护车,把外祖母送到医院去了。这次外祖母没有回来,几个星期之后去世了。在回想的时候,病人说,母亲在之后就变得非常不快乐,悲伤了好长一段时间。他猜想,就是从那时开始,自己得了学校恐惧症,还有了那种不愿意在人行道上踩到地砖裂缝的症状。
之后他就有了所谓的“古怪的想法”。就像一种儿时的打油诗一样,一直存在他心中:“踩到地砖的裂痕,弄断你母亲的背。”咨询师问,这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病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咨询师想知道是否病人现在在潜意识里,正害怕将会知道有关自己的一些事实:他这么害怕上学,然后回家时必须走在人行道上,而会踩到裂痕。这是因为在他意识层面的害怕底下,是那种潜意识层面的害怕——害怕他想要去伤害他的母亲,这是可能的。咨询师又说,因为纵使他成长在一个充满爱和奉献的家庭里面,在那时,他可能并不快乐,或许他还觉得相当愤怒。病人表示,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但是觉得这是挺有意思的想法。事实上,他总是认为,他应该为外祖母的摔倒负一些责,甚至是为她的死亡负一些责。尽管他现在知道,这是不合情理的。然后他补充说,如果他觉得自己应该为这件事情负责的话,他认为也应该为母亲在外祖母死后,那么长时间持续不快乐的现象来负责。但是为什么会生气,这让他很不解。
针对这样的疑问,咨询师反而提出自己的问题:“你能推测想象,为什么你可能在那段时间,对你的母亲生气呢?”病人回答说,他和外祖母非常亲近,他对于外祖母倒在地上,而自己无法帮助她而感到非常烦乱。他又说,他没有机会对任何人讲述他的烦乱。这种心情萦绕在他心中很多年。咨询师提出,可能是一种理由使他生妈妈的气:他期望能够跟母亲谈他的感受,但是这种期望是达不到的。在这点上,病人指出,或许那就是为什么他在七岁的时候,发展出学校恐惧症的症状,以及害怕踩到裂痕的现象:他不想离开母亲身边一步。这样做,对他是有意义的。正如外祖母倒下的时候,他可以留在她身边一样。而他对母亲这样生气,是因为他觉得他需要陪在母亲身边,来保护她,免于遭受一些他害怕的但又是其所希望的惩罚,他也持续希望母亲能开始倾听自己。
接着,病人说,总觉得自己对家中的每一个成员都有一种责任感,而且感觉自己现在的症状可能跟他小时候产生那些症状时的情景有关系。现在——正如那时候一样——有一位家庭成员生病了,而母亲非常烦乱,或许这时他又开始觉得生气,因为当一位家庭成员生病的时候,他也很担心,但他同样无法从母亲那里得到支持,而只能被指望自己给母亲支持。他表示自己的症状可能是一些象征性的方式,以表达他需要去控制住他对母亲的愤怒——需要去保护她免于一种潜意识愿望的应验,这个潜意识愿望指的是因为母亲没有照料好他,于是他想看到她受惩罚的愿望——纵使现在已是成人,而以现实世界的角度来看,那些需要是几乎完全不需存在的,但病人现在仍是如此。
【案例分析】病人能够从心理学的角度来思考,能从情绪上的苦痛向后追溯思考,能够检视成长史中的各种情景是以什么方式制造出精神疾病的生成基础,也能觉察到象征性手法在产生症状时是怎样运作的。
1.5.2广场恐怖症广场恐怖症的原意是特别害怕到人多拥挤的公众场所去,后来引申到不敢乘坐公众交通工具,不敢单独离家外出,甚至害怕单独留在家里。
【案例1】来访者,女,广场恐怖症。
来访者:我真搞不懂我老公是怎么回事,他居然说这些都是我没事乱编出来的。我每次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他都会特别生气。他说我不坚强,逃避责任。他很不高兴开车接送我。他不高兴,以前该我做的事情,现在都变成他来做了。我们老是吵架,他每天回来都累死了,工作也不顺心,再加上我的事情,他都快疯了。我知道他不高兴,但是没有他,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怕我会崩溃,我怕没有人帮我,我怕我孤零零地过下半辈子。虽然他对我冷冰冰的,但是和他在一起,我觉得安全。有他的时候,事情全部都很顺畅,他知道怎么处理这些事。
【案例2】来访者,女,广场恐怖症。
来访者:我男朋友特别照顾我,特别在乎我的感受,我做不了的事情,他从来不让我做。上班的时候,他经常会给我打电话,问我好不好。我害怕的时候,他就会来陪我,紧紧抓住我的手。只要我告诉他,我感觉不好,不管当时他在干什么,都会马上过来,送我回家。上个星期,我们去参加他的同学聚会,中间我们先走了,因为我的原因。
我特别内疚,因为我,好多我们以前喜欢的事情,现在都不能做了。比如,以前我们特别喜欢看电影,但是现在电影院让我很受不了。我特别感激他,如果没有他,我真不知道我会是什么样子。
【案例3】A,四十三岁,身材苗条,很有吸引力。她来治疗中心是在她二十二岁的女儿带领下来的。女儿说,自己快被母亲弄疯了,因为母亲要女儿时时刻刻都陪在边上。A说,自己一直是个紧张的人,断断续续出现广场恐怖症的症状,已经有七年了,最近半年加重了。
最近四年,A说自己得了“心脏病”,经常去医院看心脏科医生,说自己的心跳快,而且不规则。内科医生反复告诉她,没有发现任何病理性的证据,医生认为她这是焦虑和紧张的结果。医生建议她加强锻炼,还开了些镇静剂,让她在严重焦虑发作的时候服用。A只是偶尔服用这些镇静剂。有趣的是,她的这些症状的出现,从来不会发生在家里,即使是独自干了很重的活也不会。
广场恐惧症的表现在六个月前发生了重要的变化,那时正是冬天,A住在女儿家。女儿带着孩子去看电影了,把A一个人留在家里。头一天,正好下了一场暴风雪,车辆的行驶非常不方便,A开始担心自己被孤立了。A给住在附近的姐姐打电话,可是电话没有开机。这时,她开始惊恐发作,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变得非常快,她想自己快要心脏病发作了。当女儿看完电影,又去买了点东西回来时,A非常疯狂了。她躺在沙发上哭泣、呻吟,因为喝酒,已经糊涂了。女儿回来后,她拿起酒瓶继续喝。在女儿的帮助和照顾下,A终于睡下了。第二天醒过来时,A感觉好多了,拒绝去看医生。在过去的半年中,A还有过多次类似的发作,都是当她感觉孤独的时候。
A的丈夫在一家制造厂工作,常常到外地出差。丈夫回到家里,很不愿意听妻子说这些情况。但是自从丈夫开始陪她散步之后,问题变得不是那么明显了。虽然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这些表现很荒谬,但是还是无法控制,还是不断重复出现这样的情况,因为对周围事件的控制的无助感。A除了广场恐惧症状之外,还伴发抑郁。这就是所谓的“习得性无助”。
A的童年并没有创伤性事件。父亲非常独裁,不允许孩子对他反抗,虽然他很热情。父亲有中度的饮酒问题,喝醉的时候有可能会用鞭子打A的哥哥。哥哥是家里唯一公开反叛和独立的成员。母亲是一个被动顺从的人,也有明显的轻度的广场恐怖,但是父亲从来不允许母亲去看病。
在学生时代,A被大家叫做“好学生”,或者是“老师的宠物”。她也曾经有一两个女性朋友,可以倾诉自己的烦恼,但是她从来不主动进行社交活动。她从来不参加学校组织的活动,也从不和同学到外面去玩。A相貌平平,少数几个对她有兴趣的男生,也因为她的退缩作罢了。放学之后,做完家庭作业,A就帮助母亲料理家务。
高中毕业后,A找了一份秘书工作,想要赚够上大学的钱。因为没有赚够钱,她不得不留在家里。二十岁那年,她在教堂里遇到了她后来的丈夫,并在当年就结婚了。她继续做秘书工作,来维持丈夫的大学学业。丈夫稳重而含蓄,很像父亲,也有点独裁。A自然变得被动、有依赖性。她还是怀着大学的梦想,但是从来没有为此做过什么努力。在生了这个女儿之后,A还怀过一个孩子,但是流产了。这让她很不安,从此拒绝怀孕。多年来,她表现都没有太大的不同,只是偶尔表现出紧张和焦虑。只是最近,问题才明显加重。
1.5.3社交恐怖社交恐怖症是以害怕与人交往或当众说话,担心在别人面前出丑或处于难堪的境地,因而尽力回避为特征的一种恐怖障碍。
【案例1】来访者:每次开会的时候,我总是特别慌,怎么办啊?我怕他们发觉到我慌。肯定大家都看到我的手在抖,看到我的脑门在出汗,最要命的就是,我的脸红得发烫。咨询师:你真正担心的是什么?来访者:嗯(想了想)好像我担心他们觉得我怪,觉得我不正常。咨询师:如果你没有前面提到的那些身体反应,你还担心吗?来访者:担心,我担心会做错事情,或者说错话。不是只有身体反应让我担心。咨询师:你担心在其他地方也这样吗?
来访者:不担心。我只有在这种正规的场合才会这样,还有要和陌生人打交道的时候。
【案例2】咨询师:你还注意到了什么?
来访者:嗯,当我正打算进去开会的时候,我发现我检查了好几次钱包中是否还有安定药瓶。我知道有——无论如何,我总是带着它——但是在开会前的五分钟之内我大概检查了四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