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一去,便看到唐应竹和司青穿着粗布衣物站在门口有说有笑,不像想象中那么严谨走投无路,至少还能谈笑风生。
横千秋穿着一身戎装,拿着大刀站在那里,不断的擦着脸上的泪,千里站在他后面。
他们后面还有几十个士兵随着,都是稚嫩的面孔。
看着明珠渐渐走近,突然从门口里冲出来一个身影,明珠一时没认出来,灰头土脸的江子冉就到了面前。
打量了她一阵,确认安全了之后,突然蹲在地上,毫无形象的大哭起来。
明珠和孙毅还有乌查尔被这一幕惊呆了,前面的人哭了还好说,只是这一哭有些摸不着头脑。
唐应竹和司青对视一眼,几个人都赶过来。
明珠扶起江子冉,“你怎么了?粮食被抢了?”
江子冉语气哽咽,指着唐应竹他们,“他们知道我把你一个人扔在那里,他们把我打了一顿,还好几天不让我吃饭,我说是你让我走的,他们就是不信,千里还不替我说话……”
明珠对着唐应竹笑了笑,“太狠了,过分了啊,千里迢迢给你们送饭,怎么还把他饿着了?”
唐应竹不解的问道:“真是你让他走的?”
“当然。”
唐应竹和司青摇了摇头,“你不像这种人啊……”
相见犹如昨日,仿佛没有隔了几个月的距离,也称不上沧桑,一如当年南都衙门里的学堂。
明珠咬了咬牙,伸出脚踢了唐应竹的小腿一下,狠狠的,“嘴欠。”
“踢得好。”江子冉在一旁大受鼓舞,司青连忙躲在一边。
唐应竹苦着脸抱着脚乱跳,后面的士兵都忍俊不禁的笑出来。
“明珠……”横千秋在一旁红着眼叫道,脸上的沟壑又深了几分,可是胸膛依然笔直,气势丝毫未减。
“师父——”明珠刚想上前,忽然想起在辽东城买的煎饼卷大葱,连忙从乌查尔的包袱里掏出来,“给,你最爱吃的煎饼卷大葱。”
横千秋嘴角微微抽搐,司青在一旁笑的直不起腰。
明珠好奇的看着,司青指着横千秋说道:“先生的牙就是天天吃煎饼卷大葱吃的,掉了。”
明珠颤颤巍巍的收起来,郑重其事的指着在不远处看着卖馒头的挪不动脚的两个人,“兄弟们,我带了两个人,这是我舅舅,亲的,这个是我义兄,乌查尔,乌查族的王子,刚认的。”
司青皱眉:“我什么时候多了个表舅?
明珠回到房间,便看见里面一应俱全,古董,书籍,连梳子都是玉的,真是奢侈啊……
亏得小姨娘和唐敏如还使劲的给她塞东西让她带来,真是多虑了,除了院子小了点,生活条件还是不错的。
司青接到了一份紧急公文去处理了,只剩下唐应竹跟在身边,“怎么样?原本总督府二太太的香阁,一听说你来,谢天就收拾好了。”
明珠摸了摸架子放的五彩琉璃马,感叹道:“你们不是饿的快揭不开锅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宝贝?”
“那都是说给外人听的,如果不说的这么惨,敌人怎么会放低了警惕?”唐应竹悠悠然坐在凳子上品着茶水。
明珠转过头,“假的?可是我明明看见大街上那么多灾民……”
唐应竹顿了顿,“每天给他们施两次粥,可是粥绝对浓厚,绝对吃得饱,不给他们多,是因为怕别人察觉出什么,灾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也正好说明徐州城的物资实在撑不起那么多人了。”
“那你们,还挺得住吗?”明珠问道。
唐应竹云淡风轻的拿起旁边的红豆饼咬了一口,“粮仓里的粮食足够吃上一年半载的。”
“我师父怎么会吃掉了牙?”
唐应竹连忙撇清,“可不是我们不给他饭菜吃,他一来就抱着煎饼卷大葱不撒手,我们拦都拦不住啊……”
明珠想了想,那确实是横千秋干得出来的事……
“对了,你带来的那两个人,不能是奸细吧?”唐应竹若无其事的说道。
明珠瞪了他一眼,“不可能,一个是我亲舅舅,被孙庆州关了二十五年,一个是我义兄,我被孙庆州抓到的时候,是他救得我。”
唐应竹抬头看着她,“你被抓了?”
“有什么惊奇的,人有失足,马有失蹄的,我也不是百战百胜,我看得开。”明珠拍了拍胸膛,坦荡的说道。
唐应竹撇了撇嘴,“我再也不能跟兄弟们吹牛说你是女战神了。”
明珠刚刚吃下的红豆饼呛了一嗓子。
“对了,师父,怎么一来就没见丰宁瑞啊?”明珠跟着横千秋上了城楼,看见下面距离一千米左右,就有许多帐篷驻扎着,还有隐隐的火焰。
横千秋脸色凝重,看着下面,“上次一战,我们是故意输给左家的,可是没想到宁瑞带的军队在西南方被包围了,全军覆没。”
明珠脸色煞白,瞳孔放大,小心翼翼的问道:“宁瑞他……”
横千秋叹了一口气,有些哽咽,“不知道怎么样,没找到尸体,下落不明。”
乌查尔想回家,明珠有些头疼,他如果不留在这里,乌查和左家联盟起来,那是心腹大患。
可是强留在这里,那是她义兄,也说不过去。
就想去问问唐应竹和司青的意见,走到书房门口被人拦下了,“对不起,里面正在商讨要事,不能进去。”
“我有要紧事,你让唐应竹或者司青出来都行。”明珠若无其事的说道。
“不行。”那士兵一口拒绝。
从里面出来一个将士,看见明珠和士兵争执,连忙走上去,训斥道:“不要命了,这是唐将军的家眷,出入自由,你还敢拦?”
将士一脸圆滑的看着明珠:“姑娘,新来的,不懂规矩,您请进。”
明珠虽然觉得那将士说的‘家眷’二字,有些言过其实,可是看着那士兵乖乖的退了下去,也就没有辩解,直接走了进去。
书房里几个人围着一张圆桌,中间只放着一盘点心,下面压着一张军事图。
看着明珠进来了,有些好奇,司青说道:“你不去替我们表达一下对灾民的关怀,来这里溜达什么?”
“你们吃香的喝辣的,给人家粥喝,我没那个脸。”
“那你也该领着你的义兄到处去走走,宣扬一下他已经跟我们统一战线的错觉,再不然就去调查一下你舅舅的身份。”唐应竹恢复了轻松的面容,拿起中间的一块点心,边吃边说。
几个陌生的将军面面相觑,年纪看起来都在唐应竹和司青之上,脸上却满是服从与敬佩。
看着明珠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装打扮的小姑娘随意出入,两个平日里严肃的小将军却不生气。
明珠在圆桌中间空着的一个座位上坐下了,指着下面的军事图,“我不会看的。”
“你也看不懂。”司青随意的回答。
明珠僵了僵嘴角,这么多人还是不跟他计较了。
“今天就到这吧,你们先回去研究一下,总不能就这么熬下去,总得想个法子。”司青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严肃的说道。
“是。”其余四个人站起来,眼神不约而同的看了看明珠,意味深长的走了出去。
“乌查尔要回乌查,我劝不住他。”
“什么?”唐应竹立刻直起了身子,“留他多玩两天啊……”
“玩什么玩,天天带他去灾民区逛来逛去,穿着衣服去,光着身子回来,搁谁谁受得了啊?”
唐应竹顿了顿,“那就在府里逛逛。”
“就这么大的院子,我都带他去后院看吴妈养鸡去了好几次了,他都会捡鸡蛋了。”
司青皱了皱眉,“可是他要是回去,我们手里没了人质,到时候乌查来犯,百害而无一利啊。”
“我也正发愁呢,可是不放他,我也不好意思。”
“他有没有最想要的,或是最喜欢的?”唐应竹问道。
明珠沉吟了一会,“他最想要的是孙庆州的女儿,最喜欢的也是他女儿,缇萦郡主。”
两个对视一眼,默默的低下了头。
“他最喜欢什么,我们就给他什么。”从外面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舅舅?”明珠看着孙毅满面笑容的进来,眼里闪烁着算计。
“孙先生”,唐应竹和司青出于对长辈的尊重,称呼先生,也是为了体现自身的休养,不像一开始争着喊着叫‘舅舅’。
孙毅走了过来,示意他们坐下,“在这里你们是最大的,见到我这个平民百姓,就不必那么多礼了。”
唐应竹和司青对视一眼,两个人还是谦让了一把才坐下。
“不知道孙先生有什么好的建议?”
“建议不敢,只是知道一点事情,兴许帮得上忙。”
“愿闻其详。”司青说道。
“我早就知道乌查尔王子心系缇萦郡主,可是那个孙庆州和乌查族一直有隔阂,所以不愿意把女儿嫁过去,可是这次却写了信求和,明显的有联姻之意。”
“舅舅,你说的我们都知道,说点不知道的。”明珠急切地问道。
孙毅瞥了她一眼,不争气的摇摇头,“不知道的就是,乌查族根本就不知道乌查尔和缇萦郡主的事情,据我所知,乌查族的族长恨极了孙庆州,不可能同意亲事,只要在送去的信上动点手脚,说不定乌查族就会重新考虑和左家结盟的事情。”
唐应竹一个机灵,“对,光是信还不够,如果去个人就更好了。”
司青转过头去看着明珠,明珠一个颤栗,“凭什么我去?”
孙毅点了点头,“这正是考验你们义兄义妹情意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