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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旅行(2)

紫漫 我走得越久,越觉得旅行非常美好,但是真的没有想象的那么美好。对我来说,它的美好在于,在极短的时间里展现出生活的无数种可能性,给了我无数故事的开头,有无数种人生供我选择。只要一直旅行,就一直能保持那种想象的虚幻快感。但是,一旦对其中任何一种可能性伸出手去,我就必然要被套住。我甚至想象你说的那种情况不要到来,可是,有时候人是最无奈的。我在不断地寻求一个平衡的点。不能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旅行上,也要学着慢慢去回归生活。这可能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因为你走得越久,停下来越难。后来,我就劝很多人不要不顾一切说走就走,旅行可以,可是长途旅行是一种让人上瘾的东西,你的生活将会因此错乱,我也是花了很久时间才慢慢走出困局的。

闻师 紫漫,藏獒。听说你们都出了旅行书,成了旅行作家。可你们能告诉我依靠这个能支撑你们的旅行吗?你们的书能表达出你们内心最纯真的想法吗,它是否真的达到了你们内心的要求?

船长 对的,紫漫的《阳光下的清走》和藏獒的《搭车旅行》我都看了,很不错的呢。

藏獒 旅行久了,就有出版社找我要把我的经历出书。我一开始只是想给自己来一次不后悔的旅行,没想那么多。出版社联系到我之后,因为急着交稿,很多我想说的东西都没有很好地表达出来,其实想想挺遗憾的。而且,出书并没有带给我多少收入,对比旅行的花费来说根本不值一提。起初还觉得自己挺厉害,是作家了,可是后来越来越觉得自己的不成熟。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很开心能和别人分享我的旅行。也正是因为这本书,我才认识了紫漫呢。

紫漫 藏獒说得不错,靠出书赚取旅费是很难的事,尤其是新作者。旅行界的图书很多都有夸大的成分,好像把旅行当成了济世良药。现在网上充斥太多煽情鼓动旅行的声音,旅行能增长见识,能缓解工作压力,但除此之外,并不能解决生活当中需要直面的种种问题。我的书虽然自己现在也很不满意,可起码我觉得自己是用心坦诚地和读者交流,所以我提出了“清走”的观念。比如西藏吧,现在是很多驴友心目中的圣地。想当初我去西藏的时候。发了疯似的想在给灵魂找个归宿,想要个不灭的信念在你心中发芽,长成参天大树,从此阴霾不再,一路阳光。可走过了之后才知道,心中的灯塔是自己给自己筑起的,与西藏无关,与远方无关。

闻师 紫漫说得很好,旅行的意义,最终归于你自己的内心,取决于你如何设定人生的意义。只要有一颗行者的心,在任何地方都是修行。

小寒 闻师,我想问下你的旅行是什么样的呢。我听船长说你是一位“隐形行者”,我想明白“隐形行者”的含义。

闻师 既然你这么问了,我索性也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我从16岁开始玩户外,以为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可是,慢慢我接触到了很多在国外走了很多年的行者,他们都是默默无闻的。他们走了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却不和任何人说他们的经历。我觉得那样的旅行才是纯粹的,只是单纯地想去走过。跟着他们,我自驾过,潜水过,徒步过,攀岩过,跳伞过,骑行过。基本上主流的旅行方式我都玩过,可唯独没有搭车和做沙发客。虽然我接了很多沙发客,可我只是想帮助他们,而我却不想去接受别人的馈赠。

情侣男 那怎么后来不走了,想稳定了?

闻师 刚开始,我看到很多走了很多年的朋友不走了——国内的有,国外的也很多,我很不理解。可后来他们告诉我,不是他们不热爱旅行了,而是人生不该只有旅行。旅行固然让我们的生活充满变数,丰富多彩,可真正的丰富是更多地融入这个社会,接触社会中的人。柴米油盐酱醋茶这种看似最平淡的生活反倒是最丰富多彩的。他们告诉我,大多数人选择的生活方式不是因为无奈,而是因为这样更值得。

小寒 林清玄曾经说过:“人不是向外奔走才是旅行,静静坐着思维也是旅行,凡是探索、追寻、触及那些不可知的情境,不论是风土的,或是心灵的,都是一种旅行。”或许,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闻师 对的。从生活中细微的地方发现美是件更难的事,它需要的不仅仅是阅历和修养,更是要有一颗安静的心。

船长 你说这种按部就班的生活最丰富?怎么可能!看着他们这样,我才羡慕呀。毕业的时候,我也走了半年,可如今考了公务员,亲戚朋友都觉得很好,稳定。可我走过之后就再也不能安分了,所以到这里工作后就开始接沙发客,几个月就接了三四十个。也只有和你们在一起我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是在路上,才是活着的。跟公司那些人,我从来不喝酒的。前段时间刚好接触了青年创业联盟的成员,也打算在他们的帮助下做一家属于自己的青旅。

闻师 你应该换一种方式去接沙发,仅仅是帮助,而不是把自己也当成一个背包客。这样你会更迷茫的,这才是我今天要见你的真正原因。沙发客的精神是分享和互助,是不同种生活方式和观念的交融。你应该以一个局外人的眼光去看这件事,而不要把这当成你的生活,否则,你会累的。你看你,沙发客一来,管吃管喝还陪玩,你能将这种精力持续多久?换做是我,我会让他们自己出去玩,自己吃饭,我只是提供一个住宿的地方,简单又不给我添加麻烦。这样的沙发主才能长久,我不想失去了你这么好的一个沙发主。

船长 走一步看一步吧,说不定哪天我一冲动就辞职继续背包了。最理想的是能尽快把青旅做起来,不求赚钱,能天天和背包客们一起,就是莫大的幸福。我觉得人生有些事情是必须经历的,经历过之后才有发言权。当然,听到你的劝告我更高兴,会让我的道路少一些曲折,我也会多加注意的。

闻师 我还有个不中听的建议,那就是不管你旅行多久,要知道,自己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不要轻易失去生命,否则,所有的经历都不再有意义。

情侣女 为什么这样说呢,是不是有什么触动?

闻师 (有些激动)有一个叫强子的驴友,和另外一个朋友从杭州出发,徒步加搭便车到拉萨,走了半个中国。但是当旅行结束后,他回家不久就自杀了。我在拉萨曾经和他在一个青旅住了一段时间,聊天吃饭也不少。他是个非常善良的人,而且也很有才艺,吉他弹得很好,吸引了很多女驴友,可以说是我一路上见过的最风光的人了。我回来以后他留在了拉萨,曾经几次在QQ上跟我聊天,但我因为太忙没顾得上跟他说话。隔年听说这个消息后,我伤心了很长时间。我觉得如果我当时能多和他交流一下,倾听下他内心的想法,或许就挽救了一条生命,因此我非常内疚,为此斋戒三年。我孜孜不倦地询问每一个接触过他的人,试图找出他自杀的原因。还是另一个驴友开导了我,一个对生活完全绝望的人,你是救不过来的。他很惨,但他走了也就走了,他的痛苦结束了,却留给了亲人朋友更大的痛苦。不畏死并不勇敢,能在荆棘丛生的生活之路上顽强地走下去才是真正的勇士。我走了这么多年,见过太多这样的事。在318上骑行的时候,昨天晚上还一起喝酒的朋友,第二天就在你面前被大汽车撞死,鲜血满地。那一刻,大脑一片空白,连悲伤都不知道。有时候我甚至在想,要是我稍微快一些,会不会死的人就是我?我整晚整晚做噩梦,梦见他对着我笑。而在我刚过通麦大桥的时候,桥刚好断了,两个驴友就这么坠入汹涌的雅鲁藏布江,一去不复返。这样的事情发生得越来越多,像电影一样。多少人活着,就有多少人死去。慢慢地,我就学会了低调,后来就告别了旅行,回归到平凡人的生活中。这样的日子虽然偶尔无聊,可也让我更安心,从日常的琐事中发现生活中细节的美,要比走万里路更为伟大。现在看到的那些大红大紫的旅行明星,都是多方利益合作诞生的产物。等真正成名之后,他们便很难像最初那样单纯地行走。而真正的行者,都在不为人知的地方,默默地走着呢。所以,我才会成为“隐形行者”。因为我们的经历,根本不值得炫耀。

气氛突然有点尴尬,大家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船长 (陪上笑脸)幸亏今天让闻师多喝了几瓶,要不然还听不到这么传奇的经历呢。我问了好多次,他一点都不和我说,你们运气真好。来来来,都愣什么呢,大家赶紧走一个!

闻师 (合掌做抱歉状)不好意思,今天喝得有点多了,有点失态。最后说一句,旅行本没有什么意义,你赋予它什么意义,它便是什么意义。随心而至,因缘而定,那便够了。

紫漫 闻师太客气了,今天受益匪浅呢,听君一席话,胜走十年路呢!来,我敬你一杯!

滴滴 紫漫姐姐真是女中豪杰呀!

这一会儿,一打酒又没了,船长又去拿了一打。气氛有点冷,大家都在沉思。

可能是嫌我们太吵了,桌角的狗跑到房间的一个角落,安静地待着。

大家走到门外,透透气,月光铺满大地,夜色静谧。

不一会儿,船长把酒拿回来。

船长 怎么,我就走一会儿就冷场了呀?来,继续喝!

滴滴 船长,今天怎么这么海量了?

船长 看到你们高兴呀,好久没这么酣畅淋漓了。“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情侣男 我觉得人生就是玩呗,玩到哪儿是哪儿,想那么多多累呀。今朝有酒今朝醉,来,走一个。

情侣女 (白了他一眼)人家可不是陪你玩的。浪迹天涯,一次就够了,总是要回家的。

众人沉默,酒杯一次次被倒满。

花生米一个不剩,盘子空了。

酒没了,人散了。

月色很美,映着那遥远地方。

遥远的风比遥远更远……

有时候,我们向往遥远,向往远方,渴望旅行,但是,旅行并不像它看上去的那么美好。只有当你从炎热和狼狈中归来之后,忘记了所受的折磨,回忆着看见过的不可思议的景色,它才是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