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羊的哥哥要连你(者)好哩
……
就在众人一片叫好声中,赵强抬起头来,向西一看,不由大惊失色。但见西边的天空,一团黄云翻卷着飘了过来。不一会,就飞到了梨花村的上空。天空,顿时像被一只神奇的大手捂得严严实实,突然昏暗了下来。赵强大叫了一声:“不好!沙尘暴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仿佛天一下子塌了一样,就见一下子黑了下来,瞬间,人们的眼睛失去了灵光,只觉得眼、口、鼻、耳,都被一种又闷又热又扎人的东西堵住了,一种难以忍受的窒息让每一个人都感到呼吸困难。
这时,能见度降到了极低,就是有人站在你的对面,你也分辨不清他是谁了。赵强大声叫道:“大家不要慌,都不要慌!先到屋子里躲一躲。”
赵强摸索着进了一间屋,屋子里也像是被谁撒上了毒药面,又辣又呛。他咳嗽着,捂住嘴,流着泪,摸索着关上了门窗,有好半天坐在床上,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要说这北方的汉子,哪个胃里没吃进几斤沙子,哪个没经历过几次沙尘暴,可这次,却又不同……
到了傍晚时,这场沙尘暴才略有减轻。但天空还是一片昏黄,梨花村早已不是梨花村了,变成黄沙村了,无论是田野、道路、树木,花草,房屋,处处像是盖上了一层蜡一样的黄色,真是触目惊心。
赵强忍住嗓子的又痛又辣,大声招呼大家清点东西。
就在这时,崔大胖突然失神地大声叫道:“三娃子呢?三娃子呢?三娃子咋不见了。”
众人一听,也慌了神了。赵强让大家都在附近找找。可是,找了一圈,谁也没能找到三娃子。
李宝山哭兮兮地说:“这就怪了,一个大活人,咋就突然不见了呢,难道还能被妖怪捉走了?”
赵强又叫大家在远一些的地方找。
可是,还是找不到三娃子。这时,天也黑了,大家都着急了。赵强说:“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分头再找找,一定要把三娃子找回来。”
娇娇到镇子上的商店里,买了四五个大手电筒回来,给大家一人发了一个。大家便分了两路,一路人到村子里找,一路人在村子外的野地里找。就这样大家又开始了第三轮寻找。
赵强带着几个人来到了村外的田地里,只见四处漆黑的一团,几个人放开喉咙大喊了起来。“喂……三娃子——三娃子——你在哪儿?你快回来啊!”
民工李宝山带着哭腔说:“三娃子啊!你快出来吧!别再和我们躲迷藏了。”
赵强的心里又急又痛,嗓子也哑了。这时,他的手机突地响了起来,原来是派往村子里去找的那一路人回来了,他们问遍了全村的每一个人,都说没见到这么一个人。
赵强更急了,他大声地对众人说:“拜托了!拜托了!请大家再找找,再仔细地找找。”
大家又四下里找,可是别说人影子,就是连个鬼影子也没见到。
这时,赵强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竟使他浑身打了一个寒战。该不会……
原来,赵强想起舅舅曾对他说起过,村子东头有一条废弃的大沟,足有十几米深,前几年就有人在那里摔断过脖子,村里的人都让村干部赶快把沟填了去,可是一再耽搁,到后来,就没人管了。该不会?……
想到这里,赵强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对众人说,“大家跟我来。……”
众人跟着赵强,沿着一条田埂,高一脚,低一脚的,来到了一条大沟前。几把手电筒照了下去,众人一看,都吸了一口冷气。我的妈呀!这么深的大沟,如果掉了下去,谁能活着上来。
赵强心想,三娃子呀,你可千万千万不是掉到这里去啊!
沟底黑糊糊地一片,大家把手电筒一齐向沟里扫下去,突然,有人叫了起来,“看!沟底有人!”
大家仔细向沟底看了去,可不是,三娃子就躺在那里,他的身边,还流着黑糊糊的一滩东西。
赵强什么也顾不得了,跌跌撞撞地溜下沟去,一把就抱住了三娃子。
三娃子早就断气了。他的脸上一副惊恐万状的样子,一抹已经发黑的血迹在他嘴边凝固了。
“三娃子!你咋了?你咋不说话了?”赵强一边叫,一边哭泣起来……
第二天,这事就传遍了梨花村。
一些年纪大的人摇摇头,叹着气说:“唉!造孽啊!”
也有人说起了风凉话。“咱这个村里就没有养过个什么虾,他非要冒这个头,活该!”
赵老大听到消息,顾不上身体不适,在大翠的搀扶下,风风火火地跑来了,他站在鱼湖边指着鼻子大骂赵强,说他是一个败家子,害人精,一次就糟蹋几千块钱,一次还不够,又一次,怎么就不死心?这下可好,把人家娃娃都害了。祖上的人都看着心疼。他要赵强快把这鱼湖还给舅舅,到城里上班去。大翠这阵子也不支持赵强了,完全站在了赵老大的一边,她一边哭着,一边一遍又一遍地对赵强说:“强强啊,这虾咱们不养了,养鱼也挺好。这虾咱们不养了,养鱼也挺好。”她几乎是哀求赵强赶快罢手,再不罢手,把家底都要赔光了。
听着父亲的骂声,母亲的哭声,赵强的心里真像是刀割一样疼痛。说实在的,大棚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大风刮跑,还有三娃子的遇难,他的心里比谁都难过。他整天都不说一句话,让娇娇感到可怕。
又过了一天,三娃子的家人就来了。三娃子的父母,还有一个姐姐,几个人围着三娃子的遗体放声大哭。
三娃子的母亲一边哭一边说:“我的……三娃子啊,你咋就这么……命苦哇?从小到大……你连身新衣服都没穿过,有啥好吃的,你都让给弟弟们吃了,从小……你就最懂事……我的……三娃子啊!”
三娃子的母亲几次哭昏过去。
最后,到了商定赔偿金的时候了,赵强万万没有想到,三娃子的父母,一对普普通通的老百姓,竟然是那样通情达理。三娃子的父亲说:“赵经理,这也不是你的过错,这是三娃子的命啊!我们不难为你,你看,你能让三娃子穿上一身新衣服,体体面面地去了就行了。”
赵强流着眼泪,对三娃子的父亲说:“大叔,三娃子是给我干活才出事的,我有责任,今后,你家里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三娃子两个弟弟上学的学费我全包了。”
三娃子的后事处理完后,赵强塞给了三娃子父母三万元钱,并把他们送上了回家的路。
此后一连好几天,赵强都闷在屋子里足不出户,娇娇怕他会憋出什么病来,几次敲门都被他呵斥退了。
到了第五天,赵强出门了。
娇娇发现,赵强仿佛变了一个人,他的脸色苍白,眼神阴郁,胡子黑黑地在嘴上围了一圈。
娇娇想,不知他的主意变了没有,这虾还养不养。
谁知,赵强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娇娇,你马上联系找民工,明天,咱们搭虾棚。”
“啊!还要搭虾棚?”娇娇吃惊地大叫起来。她细细地看着赵强:“强哥,你没发烧吧?”
“你胡说,我没事,你快去联系。”赵强目光坚定地看着娇娇。
娇娇下午请来了搭建大棚的民工,在一天之内,新的大棚又搭建起来了。可是,上天似乎是有意要考验赵强的心诚不诚,这一次的大棚又被大风刮跑了。
这一来,说风凉话的人更多了。有人说凡事不过三,看来老天爷也是反对这个地方养虾了,本来嘛!这东西就是在南方生长的,你硬要在北方养,这不强和老天爷拧着劲吗?连老天爷都在拆他的台。也有人说,赵强这小子是有了点钱就不知道自己姓啥叫啥了,拿着钱烧得。也有人说赵强是个不知足的人,养鱼养得好好的,偏又要养什么虾。
眼看着自己借来的钱一次又一次被无情的大风刮得无影无踪。可是,赵强就是这样一个硬汉子,越是难做的事他越是要去做。他想,难道咱们西北地区真的就养不成虾了?难道我们宁夏人吃虾就只能从遥远的南方往来运吗?
不行!他一定要试一试。
赵强第四次搭起了养虾大棚。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大棚安然无恙。赵强心里的那个高兴就别提了。他想,自己终于成功了!成功了!老天爷还是服了他。
可是,就在这天晚上,又一场大风,把大棚刮跑了。
那天晚上,赵强亲眼看着自己第四次搭建起来的养虾棚像一片片破棉絮,随着大风飘向了空中,它在空中荡来荡去,仿佛是一片片没有目标的云,忽东忽西,最终消失在一片小树林的后面。那情景真是重重的一击。再坚强的男子汉,也会支撑不下去。赵强想,难道老天爷真的是在跟自己作对吗?难道自己真是错了吗?
仅仅几天的时间,赵强的头发长长了,蓬乱得像一窝草,眼窝深深地塌陷了下去,眼睛显得更大,只是眼神比以前更深沉,更邃远。他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
一天深夜,赵强举头仰望着满天的星斗,心里暗暗地说:“老天爷,难道你真的想给我设个坎儿吗?你真的想考验考验我赵强的意志坚强不坚强吗?”
浩瀚夜空,茫茫无际。赵强含泪想,难道自己就这样服输了吗?就这样让几场大风摧垮了吗?作为一个战士,还没有上战场,还没见到真正的敌人,就让几场大风把斗志摧垮了吗?这难道是那个打死了13只狼的赵强吗?这难道还是那个从小天不怕地不怕的狠小子吗?
不!不!不!老天爷!我不服输!我决不服输。如果你真的要想和我试一试勇气,那么就请再试一试吧?看谁斗得过谁?
第二天,赵强又把那帮民工请了来,第五次搭起了养虾大棚。
这一次,也许是老天爷服了,大棚竟然一连数日在蓝天白云下安然无恙。
赵强终于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了,他看着那座漂亮的大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夜晚,在一场春雨中,赵强睡着了,他睡得真香。这些日子,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他焦虑、他伤心、他生气、他愤怒、这许多的苦恼使他无法正常入睡。当这一切都成为过去,成为往事,成为他记忆中的一个小花絮时,他睡着了。他睡着了,在放下了千钧的担子后的酣睡中他进入了一个甜甜的梦乡,碧蓝的湖水碧波荡漾,几幢粉红色的小楼在湖边耸立,他成了公司的董事长,下属几个分公司,员工们都穿着公司统一定制的服装,坐在宽畅明亮的办公室里办公。他一个电话,自己公司生产的优良大虾就被各大餐厅酒店订去。自己有了儿子,又有了孙子,盖起了几幢大楼……
他老了,头发变得雪白,腰也弓了,走路有点蹒跚,他的孙子,哈!一个多么淘气可爱的小家伙,在前面跑着跳着,还大声地喊着:“爷爷,快!快——”赵强一下子笑出了声。
“强哥!强哥!”怎么是娇娇的声音。赵强心里挺纳闷,明明是小孙子在前面叫喊,怎么又变成了娇娇的声音。
“强哥!强哥!你快醒醒!”这明明是娇娇的声音。
赵强一睁眼,原来天已大亮了,娇娇正在床前摇着他的身子,她的脸上还挂着两串泪水。
赵强一个机灵,从床上爬了起来。“怎么了?娇娇,你怎么哭了?发生了什么事了?”
娇娇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哭。赵强心中预感到什么,他跑到外边,朝大棚一看,立马就傻眼了。只见昨天还好好的大棚,怎么一夜的功夫,就变成了一个千疮百孔的大漏斗。
原来,昨晚的那场雨下着下着,到了后半夜竟变为可怕的冰雹。
赵强的心被彻底激怒了,他对着天空大叫道:“老天爷!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你为什么对我赵强这么不公平?”
娇娇再也忍不住了,爬在湖边放声大哭起来。
就这样,赵强在经历了一场又一场无情的大风后,又经历了一场无情的冰雹。照乡亲们的话说,赵强真是一个倒霉蛋,他的虾看来是养不成了,不但养不成了,为了还债,看来鱼塘也得卖掉了。
此时此刻,赵强陷于绝境之中,同时,他也进入了兵家所说的背水一战。他欠下了一大笔债务,不干也得干,不论前面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悬崖,他都绝没有退路。
经过几天几夜的冥思苦想,赵强终于想出了一个补救的好法子。当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娇娇后,娇娇马上举双手赞成。
几个小时后,一群花枝招展,叽叽喳喳的大姑娘小媳妇来到了赵强的鱼塘边,使原本沉寂的鱼塘一下子变得春意盎然,生机勃勃。她们全是娇娇的好姐妹,是来给赵强帮忙的。
这些大姑娘小媳妇全是干活的一把好手。只见她们一人拿着一个做衣服离不了的熨斗,娇娇在鱼塘边架起了几个蜂窝煤的炉子,她们先把熨斗烧热了,再按照养虾棚上的窟窿的大小,剪一块塑料,把塑料细细地熨热了,然后像绣花一样仔仔细细地补到大棚上的破窟窿上去。一个叫丁香的小媳妇是庄里有名的巧手,她看到别的小媳妇们老老实实地照着大棚上的破窟窿比大小,就偷偷地抿着嘴儿一笑,不一会,从她手下剪出的根本不是什么塑料块,而是一个又一个小小的艺术品,原来她把塑料薄膜剪裁成了各种花朵形状,再补到大棚上去,这些花朵在阳光的照射下,像是用银子做成似的,一闪闪地格外美丽。别的小媳妇们一见,也都不甘示弱,一个比一个能了起来,一个比一个聪明了起来,这个剪一朵牡丹,那个剪一朵梅花,另一个又剪了一朵芙蓉,杏花、桃花、李花、苹果花、玫瑰花,最后竟像是女红大比拼一样。大棚上竟像天女散花,百种花儿都开了。
就这样,一个千疮百孔的养虾棚在这些农家姑娘和媳妇的一双双巧手下变样了。
一座别具一格、像是绣上了朵朵花朵的养虾棚出现在赵强的鱼塘边。赵强喜不自禁地说,这样的大棚我想全国也不曾有一个,真该去争取吉尼斯记录。在这样的大棚里,那虾不长才怪呢!
几日后,一批虾种被撒进了虾棚里。赵强坐在虾棚旁,看着那远远的天空,心想,这世界上干啥事都不会是一帆风顺的。自己总算是把这一关挺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