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大翠就被赵老大一把推醒了。“嗳!老太婆!快起!快起!还赖在床上作鬼?”原来赵老大早已起来了。不知在屋子里找什么。
若在往常,大翠一定会不高兴,可今天她却一个轱辘从床上翻了起来,边穿衣服,边带有歉意地说:“哟!你不叫我,还真要睡过去呢!昨天真是太累了”。
大翠起来后,又轮着个去叫两个儿子起床。
昨天下午,赵家的两个儿子都回来了。老大赵军还一脸的不高兴。他在北京接到了父亲的电话,让他赶这个周日一定要回到家中。赵军说自己这一段时间太忙,不能回去,赵老大在电话里吼叫道,不行,这个周日你一定要给我回来,媳妇和孩子不方便就罢了,你不回来,以后就不要再叫我爹了。回到家里他才知道,是要搬家了。他责怪大翠,搬个家还要把他从北京叫回来,难道没他这个家就搬不成了。大翠小声说,“这都是你爸的意思,我也不知他想干啥。”
赵军说,“妈,你知道我请这几天假要扣多少工资,够你花钱请人搬十次家了。”
大翠双手一摊,一脸的无奈,“这是你爸的意思,我也没有办法啊!”
宝宝却拉着爸爸的手,又跳又喊,高兴得不得了。他一会要去看葡萄,一会要去看小鸡,一会又要去看大黑狗,一会也不肯安静。
不一会,除了宝宝还在睡之外,赵军和赵强都起来了。
这时,赵老大走了过来,对家里人说,“今天咱们是最后一天在这个老院子里了,你们都把最好的衣服穿戴起来,等会我有事。”
大家这才注意到赵老大,只见他今天穿戴得格外齐整,从头到脚一尘不染。大翠,赵军、赵强都把新衣服换了。睁大眼睛看着赵老大,不知他的鬼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不一会,搬家公司的人来了,不到一个小时,把赵老大的家搬得干干净净,看着空空荡荡的院落和屋子,赵老大一脸的痛苦。搬家公司的小伙子催促道:“大叔,咱们走吧!”
赵老大却说:“再等等!”
他一转身,进了屋,在屋里转来转去,不知是在找什么。两个儿子跟在他的屁股后面,也在屋里转来转去,却一脸的茫然。大翠连连问赵老大,“他爸,是不是啥东西找不着了?”
赵老大没吱声,他只是深情地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这屋子里的一砖一瓦,一墙一角,他对大翠说:“大翠,还记得不?这里屋,咱赵军就生在这里啊!”
蓦然,大翠明白了赵老大的心思,她的眼里一下子涌出了热泪,嘴里连连说着:“是啊!是啊!赵强是在那间屋子里出生的,那天,雪下得好大,你把炕烧得真热。”
赵老大连连点着头,“咱家可是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里啊,咱们这次搬家是为了政府,不然的话,说什么也不搬。”
老两口细细地打量着老屋子,每一个墙脚,每一块墙皮都似乎留有永恒的记忆。往事历历在目,一切都像是昨天才刚刚发生过一样啊!他们一间屋一间屋地转悠着,想再最后看一遍自己住了一辈子的老房子。
上午10点整,赵老大板着个脸让大家都出屋去,“放麻利点,别磨磨蹭蹭地像个婆姨。”他的声音极为沉闷,就像是在他家的地窖里憋了几十年似的。
看着大家都在院子里站定了。赵老大满脸凝重,双手哆嗦着,在自己的裤兜里摸索着、摸索着,最终掏出一把大锁,他想把锁鼻子穿进门扣,可手却抖动着,穿了几次穿不进去,大家都凝神望着他,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谁也不敢上前去帮他。
宝宝吓得两眼直直地看着爷爷,大气儿也不敢出。只听咔嚓一下,赵老大终于把屋门锁上了。那声音竟是那么沉重,那么郁闷,仿佛是每一个人的心情,带有一千万个不情愿。
搬家公司的小伙子不解地说:“大叔,这地方过几天就要拆了,你还锁它干啥?”
可是赵老大就像没听见。他又把大儿子、二儿子叫了过来,大翠也紧紧地跟在他身后。只见赵老大对着自己家的老宅子,“扑咚”一声跪了下去,大翠、赵军、赵强见状,也“扑咚”、“扑咚”、“扑咚”地跪了下去,宝宝很聪明,他见爷爷奶奶和叔叔爸爸都跪下了,没等谁说,自己就乖乖地跪下去了。
一抹朝阳斜斜地照了过来,老宅子显得格外辉煌肃穆。一种极为神圣的气氛弥漫在院中的空气里。每一个人都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一缕金色阳光笼罩在赵老大的头顶上,像是为他戴上了一顶耀眼的华冠。
赵老大的眼里噙满了泪水。此刻,他的心中,酸甜苦辣,一齐涌了上来,万般痛楚。
只见他虔诚地向着自己家的老宅子深深地拜了下去。
一下、两下……
大翠终于忍不住了,放声大哭起来。宝宝见奶奶哭了,也毫不迟疑地跟着哭了起来。
就这样,赵老大带着自己的子孙家人响响当当地给老宅子磕了三个响头。这才一步一回头地离去。
夜晚,天气闷热异常。人们纷纷走出了家门,来到唐徕渠畔纳凉。说来也怪,不管是多么炎热的天气,只要往这渠边一站,立马就会觉着透心地凉爽。也许就是这个缘故,每到夏日,唐徕渠边的人就会格外密集。而西门桥因为是位于交通要道,又比别处多了十分的热闹。就在桥的西边,由一条车水马龙的道路为分界线,把前来纳凉的人自然而然地分成了两个阵营,一边是吃冷饮和烧烤的,这一个阵营里的主角多为谈情说爱的情侣,他们神态安闲,旁若无人,另一边是跳交谊舞的,这似乎是一个主要的阵营,也是最热闹的一个阵营,只见有上百人聚在这里,黑压压地一片,许多人正随着录音机里飘荡出的音乐在翩翩起舞。舞者中又多以中老年人为主,虽是露天场地,也无乐队伴奏,大家都以健身为目的,但他们中还是有很多人很重视这样的场合,女的化了淡妆,穿了舞裙,男的西装革履,仿佛这本来就是一场正规演出。
而的确也有很多观众就围绕在场子的外围,他们热情洋溢的程度甚至超过了场内的“演员”。这些观众里有一部分是附近工地上的民工,从他们那诧异、好奇、含蓄、又有些羞涩的目光中就可看出他们对城里人的这种健身方法是多么的不理解。还有一部分人是真正的银发族,大部分人年龄在60岁以上。自己实在是跳不动了,但是他们的心还没有老,可他们的心在跳,在随着音律的不断变换而舞蹈着。当然还有一部分人是怀着猎奇的心理在一旁围观的,他们专挑那往黑暗中躲的男女看,看他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这样晚上回到家中,和老婆躺在床上就有了一大堆不花钱的笑料。
在桥的东头,是一个小型的花园广场,那里时常会由政府出面免费放映一些故事影片,广场的一角,早已坐满了劳作了一天的民工们,他们似乎彼此之间早已认识,正嘻嘻哈哈互相打闹着,等待着电影的开始。娇娇今天没有班,她原本是想约赵强出来看电影的,可赵强却说有事走不开,正在一旁的赵健立马抓住机会自告奋勇地陪她来看电影了。娇娇用小塑料袋提着一袋葵花子,一边走一边和赵健说说笑笑。她美丽的脸上泛着一层亮光,健美的胸脯在薄薄的绸裙下高高地挺起,直看得赵健心里痒痒得不行。当他们走到电影幕布前时,民工中像是炸了营一样,向他们欢呼起来,并远远地就给他们让出一个地来,有的还抢着上前和娇娇打招呼。一个脸蛋红红的,眼睛亮晶晶的姑娘迎面扑了上来,一下子把娇娇抱了起来,嘴里不住地说,想死我了!想死我了!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娇娇甜甜地笑着,回答道:“这一阵子实在是太忙了。来,吃瓜子!”说着,她把手中的小塑料袋向大家扬起,于是,大家就你一把我一把地把手伸进了娇娇的小塑料袋。
就在这时,电影开始了。银幕上出现了几个大字,五朵金花。红脸蛋的姑娘高声叫道:“我最喜欢看五朵金花了。”“去!小声些。”娇娇用小拳头捣了她一下。红脸蛋姑娘马上不吭声了。这个红脸蛋姑娘叫彩霞,在一个建筑工地上当炊事员。就座时,彩霞有意地一个劲地往赵健的身边靠,可赵健却又有意要靠着娇娇坐。最后,形成了赵健坐在两个姑娘中间的局面。
就在金花坐在蝴蝶泉边一边唱着歌,一边等待着她的心上人时,赵健突然感到自己的怀中伸进来了一只小手,小手软软绵绵的,凉凉的,自己的手中又被塞进了一把什么东西。
“吃糖!赵健!”坐在左侧的彩霞小声地对赵健说。
“你们在说什么呀?”听到动静,娇娇眼睛仍然盯住电影幕布问道。
“哦!没啥?”彩霞忙掩饰地说。赵健却把手里的糖一把都塞到了娇娇的手里。“来!吃糖。”看到这种情况,彩霞失望地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电影散后,彩霞一心指望着赵健能送自己回工地的宿舍去,可赵健却让工地上的老王陪彩霞,他却陪着娇娇回鸿宾楼去了。这就更让彩霞心里难过,她怎么也不明白,赵健明明知道娇娇的心不在他的身上,还瞎掺和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