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儿!”三姐唤住我,道:“昨儿个在西院采了好多红梅,夫君说你也喜欢梅花的香味儿,他一个人用不了这许多,你带一些回去吧?”
我心中颇有些嫌弃,面上却丝毫不露,笑道:“行!百花争艳我也没时间打理,今年的腊梅开得少,我正愁没有梅花用呢!三姐只管给我留着,晚一些我让小亮子来取。”
一直坐在软榻上微笑着看我的玄华突然开口说:“颜儿!太子要回来了!”
我的眸中顿现惊喜,欢呼一声道:“真的吗?真的吗?九月十六走的,眼下都十二月了,他是该回来了!”
三姐打趣我道:“颜儿说的这个他,到底是太子还是三弟?”
我面上一红,道:“三姐惯会打趣我,太子整日唬着一张脸,我见他一次便要做一次噩梦,怎地会盼他回来?”
三姐皱眉道:“这样的话在府里说说便罢了,出去了可不能乱说,仔细被太子听见了找你麻烦!”
我冲三姐吐吐舌头,道:“不怕!玄正回来会护着我,要是太子敢罚我,我就让玄正跟他急!”
玄华轻声喝道:“颜儿!不得胡说!”
三姐见我一脸迫不及待,拍拍我的手背笑道:“才三个月没见便急成这样,三弟的府邸也建得差不多了,我看真的该让夫君去皇上那里替你请婚了。即便不到及笄的年纪,也可以早点送过去给三弟做个贴身丫鬟,省得整日在这里魂不守舍!”
来到贤亲王府一年多,我见三姐的次数屈指可数,原本的亲厚早在一年前的那场中毒事件中消失殆尽,剩下的只是戒备和防范。我看在玄华的面子上不与她计较,她倒也识趣地不来害我。
今日她屡屡提起让我嫁给玄正的话,便由不得我不小心防范。
我虽说是安青王府的七小姐,但长安城内谁人不知我只是安青王的义女,是个失去双亲的孤儿。玄正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岂会让我这个身世不明的野丫头嫁给玄正做正妃?再说玄正和冰芷的事情还悬在那里,若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让三姐钻了空子,我怎么对得起玄正和冰芷?
三姐每月都要进宫去给皇帝皇后请安,现下里皇帝和皇后出宫去泰山封禅祭天,皇太后可还在宫里镇守,若是三姐从太后那里为我请婚得来个三皇子侧妃的位置,那我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念及此,我笑道:“可不是急么?玄正走之前还说有好东西要送我,他去泰山三个月,好东西一车车地往长安城里送,唯独没有我的。这也罢了,我倒不稀罕他那些东西,就指着他能懂我的心,送我几大车金银珠宝,那我当真愿意留在他府里头给他做个暖床的丫头!”
三姐脸上好不尴尬,晒笑道:“这妮子的一张嘴,都快十四岁的人了,还这么胡说八道!”
玄华忍不住插嘴:“咱们府里还缺银子么?颜儿一个小孩子要那么多金银珠宝做什么?如果真的缺什么,只管告诉我和红儿,我们自会买来给你!”
我撅着嘴道:“你们买给我的哪里有我自己买来的好?我就喜欢躺在金银珠宝上睡觉,那才叫满身的珠光宝气呢!”
三姐扑哧笑出声,注意力成功转移,脸上的尴尬不悦一扫而光,“就没见过你这么贪财的,越说越不像样子,赶明儿让夫君给你打造个金床,让你整天珠光宝气吧!”
我呵呵笑着拿起斗篷退出了静心殿,才走到院中,便看见太子带着十几名黑甲军匆匆行来。
看见我从静心殿里出来,太子微微一愣,一双斜插入鬓的剑眉轻轻蹙起,明黄色的锦袍衬得他面如冠玉,只是那满脸的寒冰能将人冻得直打哆嗦。
我顾不上他的阴寒犀利,冲上前伸长脖子往他身后看,没看见玄正,便紧紧拽住他的手臂问:“玄正呢?玄正呢?”
他眼眸一亮,唇角竟带了抹罕有的笑意,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我,眼眸深邃清澈,冷俊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啊!”我开心地一跳,嚷道:“是了,是了!玄正一定去艾月轩寻我去了!”
嚷完,我来不及给太子行礼,撒开脚丫子便要往艾月轩跑。
太子长臂一伸,便将我捉了回来,犀利的眸直直盯着我,道:“三弟没回来!”
煞时间,日月黯然无光,仿佛三九寒天一桶冷水直泼而下。
我不相信地瞪着他,许久才问:“为何?是皇上封禅祭天还未完么?”
身后突然传来玄华的声音:“今冬雪下得早,父皇担心江北一带的百姓难以过冬,提前结束封禅祭天,月底还朝与大臣们商议过冬事宜,大哥是提前回来监国的。”
我扭过头去看他,他都知道吗?可是,先前在静心殿里他却不告诉我。
低下头轻声问太子:“那玄正何时回来?是不是和皇上一起在下个月还朝?”
他低声问我:“你想他了吗?”
“嗯!”我点点头,“每天都想!”
太子唇角一挑,沉声道:“父皇派三弟带兵去江北一带巡视灾情,开春才能返回。”
我默默在心中算了算,至少还要再等三个月。
玄正走的时候就说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原来真的是半年。
太子见我神情颓废,从袖中取出一物递给我道:“三弟让我带给你的!”
我的眉眼立即弯起来,这是只玉兔,和我送给玄正的那只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在兔子的耳朵上雕刻着一朵小花儿。
说起来这其中还有个典故,当初我将祥叔送我的玉兔送给玄正,他像宝贝似的收着,一有时间便会拿出来把玩。
我便笑话玄正道:“这玉兔莫不是月中嫦娥变的吧?你喜欢成这样,连魂儿都被它勾走了,干脆娶它回家做娘子吧!只可惜孤零零的一只,却不能成双成对,要是还有个吴刚在,那才不负月圆之说呢!”
玄正笑道:“这只玉兔是公的,做不了嫦娥。有机会我寻只母的送给你,那才是一对儿呢!”
我讥笑他:“玉兔都雕成一样的,哪里分得出公母?”
他认真地说:“怎就分不出来?女子都喜欢戴花,母玉兔也定然喜欢戴花!”
没想到一时的玩笑,他竟当了真。不过是个小玩意儿,总一样样含着心血往我这里送,白白地叫我糟蹋了,若是送给冰芷,那才应景儿吧?
见我转忧为喜,太子松开我,柔声道:“闲下来时到太子府去坐坐,你大姐也想你了!”
太子和我见面的次数不多,每次都针锋相对咄咄逼人,大多数时候我即便不被他弄得半死不活,也会下不来台,他几时用过这么温柔的声音和我说话了?
不由抬眸看他,但见他的眼眸中隐着凛冽,恰似冬日里的寒风,心头一冷,不敢再看他,乖乖地应了声:“好!”
“你去吧!”
他这才转向玄华,两人携手往纳贤阁而去。
玄正的事情让我空欢喜一场,太子和玄华纳贤阁议事,我便不好再去纳贤阁看书,遂独自一人往艾月轩走。
才走出东院就听见身后有人叫我,回头看是广善追上来。
我问:“太子和王爷纳贤阁议事,你不好好伺候着,寻我作甚?”
他将手里的小包裹递给我道:“王爷让小的送七小姐回去,还交代小的将这本书亲手交给七小姐。”
打开包裹一看,竟是昨日里读了一半的《楚辞》,心中感叹,将书收好,带着广善往艾月轩行去。
走到半路上便遇到小亮子和小红来接我,我笑着迎上去,问:“你们俩不去给王爷采梅花,怎地跑出来了?”
小红将手里的小布袋递给广善道:“才摘了这些花瓣要给王爷送去,既然广善大哥也在,我们便省了这一趟!”
我交代广善道:“只悄悄交给王爷便好,不要让三姐知道!”
广善应了,见有人陪我,便向我告辞回东院去了。
小亮子见我的情绪不对,跟在我身后问:“七小姐可是为三皇子的事儿发愁?”
“你都知道了?”
“听我师父说三皇子月底回不来,要去江北一带巡视。”
“哦!玄正倒是信任你师父,什么都告诉他。”
我心中有些发酸,太子知道,玄正知道,三姐知道,冷凝知道,冰芷知道,连小亮子都知道,玄正单单就瞒着我一个人么?他是故意的,还是已经忘记了我?
对玄正,虽然没有揪心揪肺的爱慕,但那种浓得化不开的亲情和依赖原是我在贤亲王府里最难舍的,他怎忍心这样对我?
小亮子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递给我道:“三皇子差人带给七小姐的。”
我愣了愣,方才太子才将玄正送我的玉兔交给我,怎地玄正又托冷凝给我带来一封信?难道,玄正有什么不想太子和玄华知道吗?
“是让冷凝带来的吧?这么麻烦做什么?直接让太子给我不就好?”
“七小姐!不是冷凝,是冰芷姑娘交给奴才的。”
我警惕地扫了一眼四周,带着小亮子和小红急匆匆赶回艾月轩。
直到在青鸾堂坐定,才将玄正托冰芷带来的书信取出细细看来,信中只有十个大字——“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依然是最初和他墙角互赠礼物时的遒劲笔道,却更显大气成熟苍劲浑厚。
这才是玄正的心意吧?他拖太子给我带玉兔原是为了迷惑太子和玄华,由冰芷亲手转交的书信,才是他的心声。
我虽不知玄正此为何意,却也懂得其中利害。
太子和玄华水火不容,我若与玄华走得太近,太子势必打压玄华,我也会遭鱼池之殃。只有保持先前的样子,貌似认定玄正是我此生的良人,才能平衡太子和玄华之间的剑拔弩张。
此时方才回味过来太子今日为何带我如此亲切,不由更加感叹玄正的深谋远虑。
玄正让冰芷带信给我,一来是向我剖明心迹,二来也是要冰芷放心吧?
我问小亮子:“银狐斗篷冰芷收下了?”
“收下了!冰芷姑娘十分喜爱,奴才见她一直摸着斗篷垂泪!”
我点点头,道:“明日你和小红随我去一趟张府吧?前几日张勋提到要给翠儿说一门亲事,我想去问问翠儿的意见。”
小亮子和小红怔了怔,同时问:“翠儿都要嫁人了呀?”
我将视线投向窗外,道:“我记得玄茂、小亮子和翠儿同岁,都快十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