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茂亦聪慧过人,与玄华交换个眼神,便窥得大概,惊问道:“你是说让他们去劫我们运送火药弹的大军?”
“好计!”杜良贤拍手赞道:“先在黑山之内与倭寇余孽发生小规模的摩擦,并不尽数歼灭,只留小股势力放出黑山,让他们追上我军运送火药弹的大军。可是,如何才能让他们以少胜多将我军送往东海水师的火药弹劫走呢?难不成要让运送的将士们白白送死吗?”
“我当是什么好法子,竟是这般臭主意!”张秉正大脑袋直晃,“不使也罢,打狗不死还会反咬一口,如今不但不将倭寇尽数消灭,还白送他们火药弹,这倒是什么好法子?”
“张将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杜良贤笑道:“你只领会了偷梁换柱之计,却忘了蓝姑娘刚才还提到过的李代桃僵吗?”
“李代桃僵?”张秉正抓着大脑袋想了想,突然喜道:“是不是用大石头伪装成火药弹啊?”
“扑哧!“玄茂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全给喷了出来。
“哈哈……”他笑得好没形象,连玄华的唇角都微微扬了起来。
我虽被张秉正的想法逗得忍俊不禁,但却硬憋着没笑出声。
倒是杜良贤,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张秉正道:“平时说你不学无术是个大老粗你还不承认,所有人都想到的事儿唯独你想不通,真是块榆木疙瘩!”
张秉正莫名其妙地瞪着一双虎眼,犹自不知到底大伙儿都在笑什么。
玄华敛了笑,道:“张将军乃真性情也,所言虽已入木三分,却还差了些。张将军可曾想过,倘若要我方数千护送火药弹的将士来配合着演好这场戏,光让倭寇余孽掳走大石头有何好处?难道大石头能帮威武侯打赢东海战事?”
“那是什么?”
话刚问出口,自己先想起了什么,又脱口道:“送给他们一批假的火药弹!”
“孺子可教也!”
我长叹一声,榆木疙瘩也有开窍的时候,这张秉正着实可爱得紧。
“我们要送给倭寇的不仅仅是一批假的火药弹,最重要的是要给他们送一批下地狱的阎王弹。”
穆远峰深邃的目光紧紧盯着我,直到此时才问:“蓝姑娘的意思是?”
“是!”我点点头,“穆把总!此事又要靠你和令弟青山兄弟了,我们这次给倭寇送的大礼是一批能够炸膛的火药弹。”
当下,张秉正的眼睛发亮,站起身走到主帅位前单膝跪下,朗声道:“末将请命,自带三千人马押送火药弹送往东海战场!”
“张将军可知此番干系重大,万不能有丝毫闪失吗?”玄华看向他的目光深远,却带着一丝信任和喜悦。
张秉正道:“末将虽是个粗人,但使诈这样的事儿还是会做的。出了陀城便入西关。西关一带有座黑风岭,是此去的必经之路,我军运送火药弹和粮草的将士们每回过那里都会格外小心。此番,我们便在那里行事必不会有丝毫差错,最多十日,大将军便能看见我带着兄弟们完成任务回来。”
“好!”玄华赞道:“张将军敢作敢当,本将军允了!”
“末将还有一事相求!”张秉正又道:“此事要成,还需大将军对末将行一番苦肉计!”
在座诸位皆愣了一愣,当下便明白了张秉正的意思。
张秉正果然是个真性情的英雄好汉,三国时期,周瑜与黄盖上演双簧苦肉计做给诈降的蔡中蔡和二人看,诱使二人上当,曹操信以为真,收留黄盖,致使赤壁之战大败而归。今日,张秉正效仿古人,便是做给倭寇贼人看的。无论寒城大营内有没有倭寇的奸细,张秉正因狙击倭寇不力,被大将军李玄华杖责的消息都会传入黑山倭寇的耳中。到时,张秉正只要假装与玄华不和,被大将军挟怨报复调离三军只做个运送火药弹的押送官,必定牢骚多多,那样,便能给放出的倭寇余孽劫走火药弹创造机会。只是,如此一来,便将张秉正将军和一干押运的将士们置身于虎口之下了。
“张将军!”我起身道:“此法太过于冒险,我觉得还是再想其他法子的好!”
张秉正登时急了,“蓝姑娘向来是我军的智囊,如此好的法子岂可出尔反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是只凭末将和三千将士的脑袋,能换来东海战事大捷,协助威武侯灭了倭寇一族,我死有何憾?”
“张将军……”
“蓝姑娘的好意末将心领了,然,末将也希望能如穆把总那般立下奇功娶了女子营中的金凤姑娘好好生他十个八个大胖小子,难道蓝姑娘竟不愿成全于我吗?”
我眼眶一热,那金凤并非未嫁过人的少女,她不仅是个寡妇,尚带着一个不足三岁的儿子,此时张秉正连这点小心思都用上来堵我的嘴,可见,他真的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我向他拱手道:“张将军的心我懂了,他日,必将带着金凤姑娘在大营外亲自迎接将军凯旋!”
当下再无异议,玄华一声令下,立即有人将张秉正拿下。
帐外,二百军棍毫不留情地打在张秉正的身上,二百名死里逃生的兵士含着泪水咬牙看着自己的主将受刑,没有一人敢上前求情。
张秉正被打得皮开肉绽,又被玄华当着众人的面重责之后交由兵士带了回去。
第二日,寒城大营便传出张秉正受罚不服,在帐中辱骂大将军的消息。
玄华大怒,当即传令消了张秉正正四品的都司一职,暂留军中以观后效。
张秉正手下的兵士登时不满,竟蠢蠢欲动,似有暴动造反之意。玄华迁怒于张秉正,竟将他赶出寒城大营,只做了个大将军府押送火药弹的小将。
张秉正和玄华的苦肉计上演得如火如荼,三军将士敢怒不敢言,一时间玄华在军中的威信大打折扣。
像是应验了寒城大营内还有倭寇奸细的箴言,这般张秉正受罚,那边黑山一带便又发现了逃脱的倭寇踪迹。此番蒋信亲自带兵追击,几次遭遇却只歼敌不足五百,千余名倭寇贼人还是逃脱了,竟是再难觅得踪迹。
自那日大帐中密议之后,穆远峰便重回机括营,和穆青山日夜炼制火药弹。
用硫磺伏火法炼制火药弹并非易事,一不小心走火,便会被炸得粉身碎骨。如今,要练成不纯的火药弹更是难上加难,火药弹的杂质太多,点了火信亦不能爆炸。可若是纯度太高,又不会炸膛,到时送至东海倭寇水师,便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过,连火炮这样的神器都难不住穆远峰,更何况是火药弹。只用了五日,送往东海战地的火药弹便制好装箱,交由张秉正带着押送出了寒城。
十日,张秉正说只需十日,他便能在黑风岭与倭寇交锋,此番想让偷梁换柱顺利进行,要打的却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正因攻的是心机和智谋,便是比任何一场硬仗都要难打。我们在寒城大营度日如年,生怕张秉正和率下三千将士有去无回。
不到三日,玄华的唇角便起了一层水泡。我知道他心急,更忧虑于张秉正和率下将士们的安危。然,他却不能像我一样发牢骚,甚至不能在三军将士们面前表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每日里面对着校场上越来越不满的将士们,玄华的心隐忍得近乎于卑微,但他却以最强大的形象展示给三军。
除了我们少数人知道玄华的苦衷之外,其他人岂能体谅于他?
自张秉正走后,我便日夜伴在玄华身边,即便每日校场练兵,我都远远地看着他。
玄华心疼我,深夜总是抱着我一遍遍唤着我的名字,却什么都不说。
我明白他的心,更心痛于他的隐忍,除了用身体的温度抚慰他别无他法。
五日后,蒋信终于将千余名倭寇放出黑山。只因早有设计,倭寇无法入西蜀国逃脱,只能先混入后唐领土,竟是按照我们设定好的路线,沿着寒城、陀城,直追西关的张秉正一行去了。
玄华终于松了一口气,却更加忧心起来,每每夜不能寐,要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凶,像是要将浑身的力气都透支出来才会安心。可一旦累瘫下来却又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第二日起来时,熬得满眼都是血丝。
我只装作不知,亦不劝他,只是待他比以往更加温柔体贴,便连每日帐中议事,也不与他再争口舌长短。
等到第十日,张秉正没有回来,玄华开始在帐内走来走去。到第十一日,玄华派出探子打探消息,未果。到第十二日,玄华终于沉不住气,亲自调集人马,打算去黑风岭寻找张秉正将军。
在大军尚未出发时,张秉正竟带着将士们回来了,三千将士,却少了五百,剩下的,一半都跟血葫芦似的。可是,每一个的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笑容。
我大惊,来不及询问战况,便命医术营的兄弟携女子营部分研习医术之人为他们疗伤。
张秉正却不顾一身的伤,执意入大将军帐禀报军情。
待我们都坐定,张秉正扑通一声跪下,道:“大将军请降罪,末将此行虽不辱使命,却自行做主将五百将士的头颅送给了倭寇猪,末将甘愿受死以祭奠我五百兄弟的英灵。”
我知必定事出有因,忙道:“张将军且先将情况细细说来,至于治不治罪那是后话。”
张秉正也不纠缠,遂细细叙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