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寇海贼为患已久,不止是你西蜀国,后唐一样深受其害。因此,后唐历代君主皆有灭了倭寇一族的想法,只是先帝不喜用武,此事只好一拖再拖。现下,后唐皇帝陛下英武圣明。早在初登基时便派了威武侯统领后唐水师,将水师四十万大军训练成了精兵强将。寒城在被小野之流骚扰时,后唐水师便与倭寇水师在海上遭遇了两次,因威武侯避其锋芒,不欲将我方水师的实力暴露给倭寇一方,故一直与之在海上周旋,却没有让倭寇水师占上一点便宜。三日前,威武侯已接到皇上密令,皇上命威武侯为水师大元帅,当日便带着八门火炮奔赴东南水师,一旦到达,东南水师即刻便会向倭寇发起全面进攻。到那时,倭寇老巢不保,小野安有心思还赖在你西蜀国不走?连小野都走了,你当只凭杜若珩半身西蜀国血统的力量,便能把握住西蜀朝政么?倘若他能行,当年陛下岂能登基为王?”
杜若斌像看怪物一般看着玄华,许久才长叹道:“兄弟一心,果然其利断金,有你李家四兄弟在,后唐何愁他日不能一统天下!”
我比杜若斌的吃惊少不了多少,所谓围魏救赵只是我一时间的突发奇想,我只是觉得后唐现在已经有了火炮,且穆氏兄弟还在不停地铸造,玄华和玄正便能有一人带着这十门火炮悄悄前往东南水师会合,在那里先打一仗。虽和玄华想的一样,却是比他们知道晚了多少日。便是那永和帝李玄风,我都小瞧他了。
难怪这几****都没有看见玄正,今日连两国主将会晤他都不参加,却原来他竟在三日前就悄悄离开了。
我一直以为当初永和帝登基,玄正半年都不出现是早已将我遗忘了,更以为他在长安城内辅佐李玄风,忙得脱不开身,岂料,原来他早已悄悄在东南水师中操练,此事李玄风知道,玄华知道,玄正知道,只怕玄茂也心知肚明,所以玄聪才会抱怨没有人去看他吧?
我心中始终有个纠结,便是不知当初李玄风作何想法,才会将玄华派来寒城做定国大将军,此时看来,这一切不过是李玄风早就布好的局罢了。不过是让他们兄弟四人各尽所能,共同御敌罢了。所谓玄茂来监视,玄正来督战,都只是李玄风的幌子吧?为的便是早日寻找到破敌之计。与其说玄正此次来寒城是为了寻找玄聪,倒还不如说是李玄风早已探知了倭寇大营已造出火炮的消息,便是派了玄正来研制火炮的。
难得李玄风如此放心大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竟能放手让玄华在此一搏,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李玄风,竟是个心机如此深重之人。我背上顿觉寒意,倘若他在登基之初,便能不依仗玄华和玄正的辅佐,独自一人扫平朝中障碍。他日,待玄华和玄正替他扫平天下之时,他可还需要他们?
猛地打了个激灵,立时便感到一束心疼的目光投到了我身上。
四目相对,玄华的凤目中皆是了然。他便是早就料到这些了吧?所以才会在黑山密林中那般决绝地不与我出来。所谓戴罪立功本就是诱敌之计,李玄风想要重用他,又岂会真正降罪于他?可是,一旦用完了呢?
心头涌上一阵悲哀,倘若我和玄华再自私一点,倘若我们爱得再深一点,倘若我们不用顾忌社稷安危黎民百姓,那我们是不是能活得更好更长久一点?
难怪这么久李玄风都没有派人来寒城找我,他故意放玄华来此,便是想要用我拖住玄华吧?
我,竟再一次被人利用,依旧被算计得体无完肤,却是心甘情愿。
玄茂见我脸色大变,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忙过来扶住我问:“你没事吧?”
我冲他虚弱地笑笑,道:“你们继续议,我先回机括营去看穆氏兄弟铸造火炮。”说罢,逃也似地奔出大将军营帐。
刚出得大帐,便听见身后有人唤我,我以为是玄华,并不回头,脚下步伐却愈发快了。
然来人并未容我逃脱,几步追赶上我道:“蓝焰兄弟慢走,我有几句话想与你说。”
怎么追出来的会是广善?我拍了拍额头。心下又有些发苦,不是广善还能是谁?玄华既不能舍了杜若斌和诸将军们追出来,自然得由广善代劳。我和他之间的事,只怕除了广善,便也再无人知晓得这般清楚了。
可是此时我却不想见玄华,亦不想见他身边的任何一人。
遂脱口道:“广善将军请回吧,我还有急事,待改日再谈。”
广善并没有回去,而是打了声唿哨,一把拎了我的衣领,将我夹在臂下提气几个跃身,我已与他落到了迎面奔来的马背上。
我不由大惊,虽说我不是第一次与广善共乘一骑,然而,光天化日之下,他这般拎了我便走多少有点以大欺小恃强凌弱的味道。
广善却不说话,只是一路带着我飞奔,不多时,竟入了黑山,来到了当日他和杜良贤带我和玄华离开黑山密林的那条狭长的通道内。
守卫的兵士们都掩在巨石树后,看见我们过来只是闪身出来行了个军礼,并不出声,又悄无声息地隐藏回去。
便如那日出来一样,广善将我夹在腋下,甩开大步走入通道。
我以为几个月前我与玄华住的那个小窝棚早就没有了,岂料,它非但还立在林子里,而且还干干净净,显然是被人打扫过了,四周都能看出加固的痕迹。
我触摸着草棚的每一根茅草,只觉得眼睛火辣辣得刺痛,却是哭不出来。
直到我深吸一口气抬头看他时,广善才扑通一声跪下,唤了声“七小姐”。
我吓了一跳,赶紧去扶他,“你做什么?快起来!”
他却固执地不肯起来,只是皱眉道:“七小姐可是听了大将军今日的话又生出离念了吗?”
我愣了愣,似乎尚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方才,我确实想逃。
苦笑着摇摇头,我说:“广善大哥,你都快要和小亮子一样变成我肚子里的蛔虫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想要做什么,你怎地就知道了?”
听到我提小亮子,广善的眼睛亮了一下,“七小姐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可是,为何单单对我家王爷如此心狠呢?”
我对玄华心狠,他何尝对我不心狠?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广善,只好缓缓地转过身不看他,只仰起头眯着眼看头顶灰蒙蒙的天空。
“广善大哥?你说,若是当日他没有将那丸药给我吃,是不是我已经死了?”
“广善不知,但那丸药是王爷求了多年所得,这世上仅此一枚,王爷随时携带,只为了应急,却最终还是给七小姐服下了。”
“广善?”我将目光收回来,看着面前的茅草棚,“你亦是早就知晓他和皇上之间有着一笔交易是吗?”
“是!”广善答得很坦白,“七小姐是个聪明人,我家王爷与皇上不和那么多年,尤其是先帝后期,两下水火不容,皇上登基,岂能容得下我家王爷?是以,我家王爷助他是死,不助他,亦是死……”
“那他为什么还要帮李玄风?”
广善的目光渐渐哀伤起来,“七小姐最是了解我家王爷,岂会不懂王爷的心?王爷为何助皇上,难道七小姐真的不知道吗?”
便是这后唐的大好河山,便是这寒城的黎民百姓,便是因为我在这里,所以,即便知道李玄风笑里藏刀,玄华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
“他这又是何苦?”我长叹一声,“没有我,他亦有三姐做伴,原也是不寂寞的。”
话一出口,我便感到广善看着我的目光中多出一分凌厉与恼怒。
“七小姐说这话好没良心,韩国夫人早就在先帝在位时,便被王爷关入冷宫,终生都不得出,七小姐却这般说,是讥讽我家王爷无情无义,还是在暗指我家王爷有眼无珠?”
“三姐被他关进冷宫里了?”我着实吃了一惊。
即便玄华对三姐再心灰意冷,却也不至于将三姐关进冷宫。冷宫是犯错的后宫妃嫔被贬之处,三姐虽与轩辕帝****纠缠,却到底顶着轩辕帝儿媳的身份,玄华怎能做出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公然将三姐关进冷宫?这岂不是告诉所有的人,三姐是轩辕帝的女人吗?
广善显然看出了我的猜测,冷着脸道:“七小姐猜得不错,王爷本就没打算给自己留退路。七小姐可知当初你决然断情,王爷是如何过来的吗?他便是背上这世上最肮脏低贱的骂名,也要替七小姐报仇,韩国夫人求死他都不允。先帝那时候满心想的都是七小姐,哪里还有心思去管韩国夫人?因此,韩国夫人便一直被关在冷宫,直到永和帝登基,也没有再放出来。”
“为何?”我问:“李玄风不是个不识大体的人,虽说父夺子妻被世人不齿,但前唐亦有先例。李玄风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女子,罔顾皇家体面。”
“罔顾皇家体面?”广善冷声一笑,“七小姐说得好,若是你心中只存着一个,无论是我家王爷还是皇上都好,偏偏七小姐四处留情,却还有谁会担心罔顾皇家体面?”
广善这是在怪我吗?四处留情?我岂有四处留情?
当下,看向广善的目光中便多出几分厌恶。
广善也不计较,却郑重地给我磕了个头,“我知今日所言已让七小姐心生怨怼,然广善无悔。七小姐是个奇女子,此番广善随王爷来寒城才知什么叫人不可貌相,七小姐心怀天下豪气冲天广善钦佩不已,这样的七小姐,即便只是蓝颜儿大嫂那样毫不起眼的容貌也会令无数好男儿仰慕,更何况七小姐还是那般倾国倾城的容貌。今日带七小姐来这里,我只想告诉七小姐一件事,这世上只有七小姐一人能救王爷,七小姐和王爷在一起,王爷便能活,七小姐若弃了王爷而去,王爷必死无疑!”
我听得心中一阵狂跳,广善,他竟将一切都看得这般清楚,即便连带着李玄风对我的觊觎也看得如此清楚。可是,我却没有把握。
“何以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