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们只知道我是最肮脏最卑贱的猪奴儿,哪里想过和我同吃同住的猪们有朝一日也会大发神威?
那几名押送我回猪圈的侍卫们因见我惹恼了杜若珩和小野,对我颇为凶狠,将我送回去时下手便十分狠。
我身上本来就被小野的马拖得遍体鳞伤,他们将我丢回猪圈时显然嫌我脏,竟是直接扯着锁链将我扔进去的,连碰都不屑于触碰我。
最先发起攻击的是平时喜欢挨着我睡的一只母猪,这只母猪身上有一些野猪的血性,嘴里的獠牙伸出口外几寸。平时这母猪倒也显得温顺,可那****离开了一天大猪们就觉得十分惶恐,锁在猪圈内撕心裂肺地惨叫了一整天。
当我被押送回来的时候却又是面目前非,模样实在惨不忍睹,那一身的血腥竟将惊慌失措的大猪们的野性彻底激发了出来。
尤其是那只母猪,眼见着我被重重摔进猪圈,押送我回来的侍卫们还在猪圈门口指着我讥讽大笑,竟狂性大发,突然嚎叫一声,瞪着血红的眼睛便冲撞过去。
它撞得甚狠,门口的侍卫们只顾着嘲笑我,尚来不及关闭猪圈的门,立时就有一个侍卫被母猪的獠牙刺中,哀嚎着想逃。
母猪已红了眼,岂会容他逃跑?张开大嘴便咬将上去。
别看猪平日十分温顺,惹恼之时咬起人来当真不含糊。一口下去伤处便鲜血淋漓深可见骨。
这只母猪的神威立刻让群猪亢奋起来,竟纷纷嚎叫着冲出猪圈,拼命追赶押送我的那几名侍卫。
原本倭寇人嗜血如命,算得上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魔鬼,但那日群猪发怒实在事出突然,何况以前从未听闻过这等猪咬人之事。因此,倭寇们被猪咬得猝不及防,猪场内一时间竟哭爹喊娘嚎叫连连地乱成一团。
我的吃惊显而易见,我从未想到过这些大猪们会如此庇护我。不过我没有让大猪们的神威扩散到整个敌军大营,我手里就这么十几只猪兵,可宝贝得紧,倘若因着这么点小事便被倭寇剿杀干净变成餐桌上的下酒菜,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因此,看见一名侍卫的肚子被大猪的獠牙挑穿后,我便鸣鼓收兵,开始召回我的猪兵们。
那些大猪们颇为听话,听见我的呼唤声竟真的吭哧吭哧地回来了,都乖乖地挤在我身边吃食。
我心中十分感叹,不过两个多月的相处,这些猪们竟已将我视作同类。即便它们是倭寇饲养的猪,也显然比倭寇之辈心底纯良。可见,猪也并非那般笨不可言,倒是比倭寇更加知道世间人情冷暖。
有了这次群猪闹事,猪场内所有猪圈都加强了防护,原本不太结实的木门全都换成了手臂粗细的木栏门,连放风用的铁笼子和锁链也换成了新的。
好在此事不甚光彩,猪场的兵士没敢向杜若珩和小野禀报,我和我的猪兵们就这般将实力保存了下来。
我尚未沦落到真的希望与猪为伍一生的地步,但看着这些在我面前撒欢嬉戏的猪们,我竟生出一个大胆又荒唐的想法来。
《水中月》中曾叙述过一则故事,有一世外高人,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发威时,天上飞禽地上走兽皆听他调遣。我被关在猪圈内已有近三个月,倘若我能将这些大猪训练成神勇战士,让大猪们在倭寇大营为我开辟出一条道路,我是不是就多出几分逃出去的把握?即便逃不出去,我亦没任何损失,至少还能利用猪们探一探外面的虚实。
不管是猪还是人,只要真心待之,都会将你视为朋友,早先我只是出于本能善待着这些大猪,竟让大猪们对我十分依赖,对我言听计从,甚至于我的喜怒哀乐它们都能看得出来。我几乎没花什么力气,便让它们听懂了我的口令。
我先前厚待这些猪,一是本能使然,既然沦为与猪为伍,善待它们至少不会让自己无事可做,不会被空虚和绝望将自己逼疯。二是怕猪会咬我,善待它们,至少不会被它们咬伤。另外我确实在为逃跑做打算。我身边能接触到的只有这些猪,倘若能与他们和平共处,有朝一日若是找到逃跑的机会,至少能在追兵来袭时用这些大猪做个替死鬼,我却从未想过这些大猪们还能攻击看守的兵士。
此次弄巧成拙不仅让我对这十几只大猪刮目相看,还让我心中有了计较。尤其是那只表现不俗的母猪,我更是对它亲近,吃饱喝足时,我便会靠在它身边给它挠痒痒。
群猪们竟看出我偏爱这只母猪,甚是眼红,都迫不及待地往我身边拱,再遇到看守来喂食时,便会纷纷露出獠牙威胁,以此来换得我的青睐。
不出两日,原本每次来喂食时都会进来辱骂我一番的看守竟再不敢开门,只在门下开了个洞,将猪食匆匆放下便走。
观察半日,见再无人敢靠近,我心下大喜,便从群猪中找了两只特别健壮的大猪,骑在它们身上让它们奔跑。
猪不是马,不喜被人骑,即便亲近如我,骑在它们身上,它们依然颇不乐意,但我又是威胁,又是给它们挠痒痒,终于在威逼利诱下将他们彻底驯服了。
我自身份量不重,但因身上戴着沉重的镣铐,骑在猪身上份量便加重了许多,大猪们虽个个膘肥体壮,但这般驮着我在有限的猪圈内奔跑还是显得有些吃力。
不过,这已经超出了我原先的预料。以我目前的状况,想要逃出猪圈无异于登天。然,有了这十几只大猪相护,我便有了逃跑的三成把握。
把握虽不足十成,但有一分算一分,总好过一分也没有。
我已顾不了那许多,只盼着老天垂怜,能让我早一日脱困,哪怕只是将敌军的情形,将杜若珩和小野的打算送出去便也不枉我在这倭寇和西蜀国叛军的大营里吃这许多苦头。
我的身体已经在不断的摔打中练得坚强起来,杜若珩和小野派人给我丢进来的外伤药十分有效,我只躺了两天便行动自容。
无人再进猪圈便给我提供了最好的逃跑条件,我将猪兵分成三队,一队专门在外围挡住侍卫们的视线,另外两队开始在猪圈深处挖坑。
我是在住进猪圈的第三天开始察觉出猪有挖坑打洞的习性的,当时我便想起了玄聪的神技。冰天雪地时想要在猪圈上掏出个洞来除了玄聪那双无人能匹敌的手之外,只怕再也没有人能行,但七月的天气,泥土松动,我便想利用这些猪兵完成我打洞逃出的计划。
猪场位于倭寇大营最东面的偏僻处,单另起了院墙围着,猪场的房舍除了养猪供给倭寇将士食用之外,还做储放杂物的场所。
我那日出去时瞧得仔细,只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猪圈,继续往东去不足半里地便能逃出倭寇大营,而倭寇大营以东,便是座黑黢黢的山脉,山势绵延气势险峻,终日笼罩着浓浓的大雾,应该就是黑山山系不错。
虽说传闻黑山峭壁下有瘴气,我却顾不上那许多,瘴气再狠毒,也好过倭寇的残忍血腥。只要能逃入黑山,我便有可能遇见寒城巡哨的将士们。到时,便能将我探得的消息送出去。
一想到家园近在咫尺,玄华和寒城大营二十万将士们浑然不觉身处险境,我便心急如焚。当下也来不及去想此计是否冒险,便带着我的一干猪兵付诸实施。
然而我实在太高估我的这些猪兵了,它们不是人,更不是身怀绝技的玄聪,连续指挥猪兵们三日,它们才用嘴上的獠牙在猪圈深处拱出来一个浅坑。
看着被大猪獠牙拱下来的部分土坯,我欲哭无泪。
早闻有昆仑的少数民族造房子喜欢用牛粪粘土混杂着树皮和糯米,造成厚约两尺的土坯墙。这样的墙冬暖夏凉不易生虫,且能辟邪。只是干了之后坚硬如铁,连刀都削不动。
如此坚硬如铁的土坯墙,别说是这些猪兵,即便玄聪和我一起被关押在此,只怕也难逃出升天。
想杜若珩和小野难怪如此放心地将我丢在猪圈,难怪他们不怕我逃跑,我只当手铐脚镣阻碍了行动,不料这猪圈却是真正箍住我的铜墙铁壁。
猪用嘴拱地原是本能,但经我训练了几日后,这些大猪们竟似知道我想要挖洞逃跑一般,虽见我愁眉不展停止了计划,却依然个个争先恐后地挤在墙根处继续拱洞。
永和帝元年七月十五,距离七月初七已过去了整整八日,我不知道杜若珩和小野的黑山之行是否已完成,火药是否已经采集够。倘若他们造出足够的火药弹,后唐国将不国,百姓将彻底沦为亡国之奴。
不能再等下去了,我必须得逃出去。
我身上的伤早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即便这猪圈的墙壁全是用黏土和糯米混合烧铸而成,我也要想办法在上面掏出个洞来。
多日来挖洞未果,我虽有些灰心,却依然咬牙坚持着。
每日午时是兵士给我和大猪晒太阳放风的时辰,猪圈外连接着一个比房子还大的生铁笼子,午时一到,我和大猪们便会被撵进大笼子里放风晒太阳。虽能见到外面的太阳,但要想逃出去,却绝无可能。因此,我晒太阳时并未作逃跑的打算。
许是老天刻意安排,七月二十这日猪场内竟发生了一件颇为奇怪的事。
起因是猪场另一个猪圈中的猪奴儿不知怎地混出了猪圈,疯疯癫癫地在猪场内大喊大叫,一大群兵士追着他殴打。
我原以为猪场内只有我一个被称为猪奴儿,如今才知其他猪圈内也关着人。
这杜若珩和小野竟有抓来后唐人做猪奴儿的嗜好,当真可恶至极。有朝一日我定也要将他们关在猪圈内,让他们享受一下猪奴儿的待遇。
那猪奴儿看似被打急了,只管抱住头横冲直撞,虽被打得遍体鳞伤面目全非,却仍固执地想要冲出去。
几十名兵士手里握着鞭子跟在他身后抽打,瞧情形,并非要将他撵回猪圈去,而是存心要羞辱戏弄他一番。
看着那个在猪场内磕磕绊绊被兵士们戏弄追赶的可怜人,我心中虽有不忍,却是自身难保,只能望洋兴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