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炮?无论如何,拼出性命,我也必将毁掉它。
念及于此,我不由一把揪住杜若珩的袖子,颤声问:“你们?你们竟有火炮?”
“咦?”听我此言,杜若珩眉头微蹙,脱口问:“你听说过火炮?”
我并不理他,只咄咄逼人地看向他,咬牙道:“何人告诉你的建造之法?”
我本是一赌之说,也许倭寇们有高人指点,也许是他们自己琢磨出来的。
岂料,杜若珩竟跳了起来,一把揪住我的领子,问:“你们?也有火炮?”
兵不厌诈,两军交战,虚虚实实,最讲究便是战机。
我被掳至敌营已三个月了,眼下都到了七月中,若杜若珩早先手里便有这般利器,定然早就大举进犯后唐疆土,他一直按兵不动,甚至没有和杜若斌两军对峙,只怕也是被这火炮拖了后腿吧?
若是才造出来的东西,势必会有弊端。这个时代造出的火炮必然与现代社会的精密仪器不可同日而语。我只需拖住他,并将消息送出去,便能让玄华反败为胜。
看着杜若珩的气急败坏,我反倒镇定下来,冷笑两声,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杜二殿下,您说呢?”
这句杜二殿下便是挑战了他的极限,他登时大怒,冲身旁侍卫大吼道:“去!给我把小野叫回来,看看他弄出来的火炮!”
我心中狂喜,他怀疑了,这便好了,只要他心存疑惑派人在寒城大营中悄悄打探,迟早会露出尾巴来。
幸亏当初我和穆青山等人制造诸葛神弩是秘密进行的,除了玄华和各营副将之外,旁人一概不知。否则此时,我必然已经血溅当场了。
不多时,小野便气呼呼地来了。他在土中角抵得正兴起被唤回颇为不悦,一看见杜若珩便嚷道:“老子正打得过瘾,你干嘛唤我回来?”
杜若珩双眸喷火,盯着他看了许久,直至小野心中发毛,面色突变,他才冷冷一笑,道:“小野君?你说火炮乃我大倭寇独家所造,此话可详实?”
小野显然没想到杜若珩会有此一问,想他原也是个狂妄自大之人,恼怒下竟肆无忌惮地叫嚣道:“你这个西蜀国的小杂种,竟敢疑心我大倭寇的神勇无敌?”
哈!我在心中狂笑,当真是狗咬狗一嘴毛,两只恶狗,不,是两只恶狼相斗,死了谁我都会觉得畅快淋漓。
杜若珩平素最忌惮的就是有人说他是杂种,他身上一半血统是西蜀国先皇,另一半血统来自倭寇蛮族,如今被自己母系一方谩骂,当下便黑了脸怒道:“我中原历来有放爆竹贺新春的习俗,不过是将燃竹引爆,听取竹子焚烧发出的噼噼叭叭响声觉得喜庆而称之为爆竹。但你却说倭寇国有更好的鞭炮,皆可利用前唐的硫磺伏火法制成,我便信了你。虽冒着得罪后唐被李玄华和杜若斌双面夹击的危险,也要在黑山山系中寻找火药打造火炮。如今,这火炮却连寒城大营也有。你这不是陷害于我又是什么?”
我心头大惊,硫磺伏火法,他们居然利用的是这个。
小野却在骂过杜若珩之后有些后悔,虽口口声声听杜若珩指责倭寇,以我中原自称心头不满,但因自己出言不逊在先,反倒憋下了心头的怒火冷静下来,黑了脸问道:“你说什么?寒城大营中也有火炮?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猪奴儿便知……”
话才说了一半,杜若珩面色一僵,猛地拎过我劈手便给了我一个大嘴巴,“好一个猪奴儿,事到如今还不死心,竟然睁着眼睛说瞎话,以此离间我和小野君的盟约。”
他竟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我微有吃惊,然心里却不再像方才那般没有底。
他和小野也有盟约,看来虽是一丘之貉,也是在互相猜忌,亦是在互相防范之中。小野愿出三十万大军助他,只怕为的不是杜若珩是半个倭寇杂种,为的是他身上另一半的西蜀国血统吧?
倭寇想要占领西蜀国,势必得找个有脸面能服众的人来做傀儡,这杜若珩便是他相中的傀儡吧?这小野竟也不是普通人,只怕还是倭寇族里身份颇为显赫之辈。
杜若珩岂是那等随意就能任人宰割之人?只怕小野的图谋是在与虎谋皮,到头来不但捞不到好处,许还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沫子,我冷笑道:“史书曾记载,前唐著名的炼丹家葛洪,伟大的医学大家孙思邈,均博涉经史百家学术,通达道经佛典,尤其是孙思邈,他不仅是伟大的药学大家,更是众所周知的炼丹家,曾自号‘孙真人’。他在总结了前人炼丹家的经验上收集了河洛与关中一带炼丹家的配方,最后提出了硫磺伏火法的配方。”
听杜若珩和小野同时吸了口冷气,我便知自己说中了关键,不由冷笑道:“而硫磺伏火法是以硫磺、硝石、皂角一起烧铸而成,杜二殿下?我说的是也不是?”
我这番话说得清晰无比,不止是将杜若珩说愣了,连小野都如看见鬼了一般看向我。
我心头一松,知道自己竟押对了,心中无比感激当日在纳贤阁中博览群书。索性怒瞪双眼,朗声讥讽道:“不过是我寒城二十万将士人尽皆知的道士秘术,竟也被尔等视为传世宝典,当真可悲可笑!”
“你是说此等法子,寒城大营的将士们人人都知晓?”杜若珩不敢相信地看着我,眼眸中已出现点点死灰。
我心中升起一股鄙视,这等得势时狂妄自大失势时便面如土色的胆小鼠辈,岂能堪当一国之君的大任?与他比起来,杜若斌当真是木秀于林。有这么个弟弟,我着实替杜若斌感到惋惜。
杜若珩已生出灰心之念,小野却没这么好糊弄,一把扯住我身上的锁链,拖了我便走。
杜若珩问道:“小野君?你要带他去何处?此人身怀绝技,留下来或许能为我所用!”
“你疯魔了还是被他吓傻了?”小野已打了唿哨唤来自己的战马,一翻身便跃上了马背,“我倒不相信他所说,什么寒城大营二十万将士人尽皆知,倘若真的人尽皆知,那李玄华岂会将诸葛神弩架在黑山关口?他们守着这么大的一座火药库,直接搬出火炮来便可,何须与我方对决?这个猪奴儿不管是在胡说八道故意吓唬你我,还是真的身怀绝技,此人都留不得,我先带他去亲眼见证我们的火炮,如若他有一丝一毫的诳言,我定当活剥了他的皮制成战鼓送给李玄华,以灭我心头之怒!”
不好,这只倭寇猪竟狗急跳墙生出了杀念,我心头一震,脱口冲杜若珩大喊道:“杜二殿下,你虽有一半倭寇血统,但毕竟乃西蜀国先皇子嗣,先皇视你如掌上明珠,你不念顾父子之情,君臣之义便也罢了,如何要引狼入室?难不成你真的相信这小野会那般好心地助你登上西蜀国皇位吗?只怕夺取西蜀国大权杀了杜若斌之时,便是你杜若珩血溅当场身首异处之日,国都没了,你还做什么皇帝梦?”
我的话让小野当即大怒,吼道:“不知死活!”便猛地扬起手中马鞭狠狠抽在了马背上。
那马儿吃痛不已,当即放蹄狂奔起来。
我身上的铁链那端尚在小野手中握着,他这般突然奔驰,我便被马重重拖倒,一路被拖向火炮爆响之处。
杜若珩愣了半响,像是突然醒悟过来一般,也跃身上马紧紧跟了上来。
七月的天气,身上已换了单衣,大营内碧草萋萋,高已经没至人的小腿,然而草地内却隐着无数碎石。我被马一路拖着狂奔,柔软的碧草不停从脸颊上掠过,竟似刀锋般将脸上割出道道血槽,身体拖过隐藏在草中的碎石,只觉胸前像是燃烧着一团火焰。
不多时,我便被马蹄扬起的尘土和身上的剧痛憋得昏死过去。
一桶凉水劈头泼将下来,我咳出几口血沫子,渐渐醒转过来。
身上早已被泥土合着鲜血染得看不出本色,估计脸上也好不到哪去。
深吸一口气,忍住不断从额发上滴落在眼睛里的血泥水的刺痛,我睁眼望去,模模糊糊瞧见两步开外杜若珩和小野正相互对峙着,目光中都透着嗜血的残忍。
嘿嘿!我轻笑两声,恶狼总算露出爪牙,要自相残杀了。
我的醒转并没有躲过他二人的眼睛,小野手上一使力,我便被铁链拽起扑向他。
他恶狠狠地揪住我污泞不堪的衣领,怒道:“你看看我们的火炮?这个岂是你等中原蠢猪能造出来的?”
中原蠢猪?他竟敢骂我中原人是猪?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倭寇猪,迟早一日,我要将他千刀万剐剁成肉泥。
可是眼下,我却不急在这一时,我满嘴瞎话地诳了他们半天,为的就是能亲眼看一看所谓的火炮。
凝了心神,我放眼看去,一丈外立着个长高均不足两尺的黑乎乎东西,似像精铁制成,前端伸出一个又圆又长的铁杆,貌似中空,正斜斜地对着半空。
这就是倭寇们制造的火炮么,我静静盯着,凝神不语。外形看来很是简陋,想必顶多算作现代大炮的雏形,我的心放下来不少。只是不知道后唐是否也可以造出此物。
杜若珩先前被小野一句西蜀国杂种骂恼了,此时又听见小野再次出言不逊,不停地谩骂中原蠢猪,心头顿时掠过一丝不满,遂讥讽道:“大倭寇国虽勇,然资源匮乏,百姓蛮荒。溯本归源,这火炮也还来自我中原,不止是火药的硫磺伏火法,即便是火炮的外形,你们不也是借鉴了我中原的弩铳吗?”
我心头猛地豁亮起来,弩铳?原来竟是旧识。
当初与玄正相识相交,他喜欢带我去郊外骑马,我便在天气暖和时与他共乘一骑去踏青。有一次,我与他曾经在山中遇见一青年猎户。
平日我们所见猎户狩猎,多采用捕猎兽夹、陷阱,再有就是刀枪弓箭。可那日遇见的年轻猎户身上却没有弓箭,除了靴中配着一把匕首之外,手里只拎着一架貌似弓箭之物。
我因着好奇,便问他此乃何物,他笑答为弩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