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华眸光一凛,“因此,多年来,后唐最薄弱的地方依然是西南方的陀城。先帝在位时,安青王统领三军驻守陀城,几十年如一日,西蜀国和昆仑族的屡次来犯均被安青王击溃。然而,随着安青王的日益衰老,陀城再次成为昆仑族和西蜀国主战派眼睛里的肥肉。本来先帝在位时颇为忌惮西蜀国兵强马壮,不想两国引发兵乱导致百姓民不聊生,故,先帝曾与西蜀国先皇以和亲换来两国数十年太平。然,时光更替,我朝兵力日渐衰退,终于引发了西蜀对寒城屠城之役,此乃先皇生前最为痛心疾首之事,亦是先皇最不堪回首之事。后来,幸得威武侯神勇,将西蜀国君杜若斌所率大军逼退,并让西蜀国臣服,但却让周边诸国都看到了战机,昆仑族虽暂时按兵不动,但其隐隐有风雨欲来之势,不容小觑。倭寇一族更加可恶,居然沿海而行,与西蜀国主战派相互勾结,并在其的掩护下悄悄潜入黑山一带,意图在别国来犯时从后唐分一杯羹。倭寇如此跨国而战,狼子野心,倘若不是杜总兵先前便有所察觉,又被蓝焰小兄弟在黑山坳误打误撞地碰上识破,只怕倭寇与西蜀国的阴谋便会达成。到时,倘若我方误解了昆仑族,则刚好为昆仑族寻找到了伺机而动的借口,那时,便不止是寒城会重演屠城一幕,只怕连陀城都难逃此劫。三国如若同时来犯,势必会引发突厥、高句丽、百济、新罗等各国联军,那时,后唐只怕国将不国,百姓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玄华此番话说出来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字字句句都砸在人的心坎上,让人听得冷汗直下。
他说得已经十分晦涩了,只说轩辕帝体恤百姓疾苦,不忍看见两国战祸连连,这才又是和亲又是退让的。其实轩辕帝后期的软弱昏庸众所周知。尤其是定国大将军安青国代父戍守边关之事,更是让寒城一带的将士们寒心。那安青国虽是我名义上的哥哥,却是个胸无城府毫无经验又狂妄自大之徒,军中溃散陀城疏于防范,更别提保护寒城安危。便是如此,安青国犹不自知,竟在任定国大将军时,屡次带人跨过黑山山系,在西蜀国境内打猎,偶尔亦出现过强杀西蜀国边关百姓的劣行。这才有了西蜀国新帝杜若斌为了营救爱侣,在激进主战派的威逼利诱下大举进攻后唐,导致血洗寒城的悲剧。
这番情形早在前几日玄华便已与我说过,今日再经他如此详尽地指点细说,再无人看不透其中利害。
如若真的引发西蜀国主站派、昆仑族和倭寇三国的同时来犯,其后果当真不堪设想,大伙儿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我等已心知肚明,副将张秉正却心系寒城百姓安危,虽觉大战有可能一触即发,但尚存一丝侥幸,“大将军?北安侯和水师各统一方,我们只管镇守好寒城便是。眼下天寒地冻,寒城百姓可等不起啊?大将军可否先将这批棉袜分发给寒城和陀城百姓?我军将士们咬咬牙,亦能挺过这个冬天!”
“放肆!”玄华怒道:“这批棉袜是朝廷派发,随意更改为赈灾物资可视为通敌,当以军法处置,张将军难道不知其中利害吗?”
张秉正面色一僵,黝黑的脸庞憋得通红,待要再说,玄华已挥手道:“尔等乃戍边大将,难道还看不出来眼下的战机吗?春节前夕,黑山一带便有敌兵来犯,杜总兵亦怀疑是倭寇。二月初九,蓝焰带着十名兄弟在黑山坳惨遭倭寇袭击,当日,我部又在黑山入口处斩杀倭寇一千二百余人。”
见诸将军脸上已出现了然,玄华口气略缓,一字一顿地说:“可是,这二十天来,尔等可发现黑山附近还有倭寇一族出没吗?难道尔等以为倭寇不再出现,便是惧怕了我们吗?他们不再来犯,只能代表着更大的阴谋正在酝酿。这场雪对于寒城和陀城百姓虽是重创,却是倭寇一族最好的时机,只怕我方一动,他们便会袭城!”
杜良贤皱眉驳道:“大将军此言差矣,寒城百姓一共不足三万,加上陀城的也不足十万,我军共有二十万人,这批棉袜我们只需捐出一半,另一半留用便是,那样岂不两全其美?”
玄华面色已恢复如初,将杜良贤亲手扶起道:“杜总兵与各位将军爱民如子实乃后唐之大幸!然诸位可曾想过?将士们若吃不饱穿不暖,边关便会告急,边关告急,别说寒城和陀城的十万百姓,即便是后唐的所有百姓,又岂能全身而退?”
张秉正双目赤红,道:“那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寒城和陀城百姓冻死么?”
“当然不是!”玄华蹙眉道:“此事我心中已有计较!传我令下,今日便将‘义商’父子送来的这些棉袜分发下去,各营主将、副将及麾下骑兵都暂时不领,但步兵必须每人派发一双,发放完之后能余下来多少皆送入寒城。如有私自不领,或私自将棉袜赠与陀城和寒城百姓者,以军法问斩!”
诸将军皆明白至此已是大将军的极限,朝廷派发的棉袜,与军饷粮草一样,私自挪用便有瞒报军情的嫌疑,罪同欺君罔上。此话若由诸将联名上奏朝廷,难免不会引来永和帝的怀疑和朝中大臣们的弹劾。
大将军戍边前是长安城内赫赫有名的贤亲王,先皇在位时不喜太子,不止一次重用贤亲王,不难看出,先皇意属这位贤亲王。先皇退位,永和帝登基,势必将贤亲王当成心头刺,不拔出难以消心头之恨。手握兵权,拥兵自重,鼓动麾下将士们联名请奏。只要永和帝想追究,便是个造反谋逆的罪名。到时,只怕这大营内参与过此事之人都难脱干系。
可若由定国大将军一人下令,出了事黑锅便只能大将军一人背。孰轻孰重,人人心中明白,大将军自己提出口来,岂还会有人反对?
我此时才明白玄华为何要将张勋父子都送走之后才与诸将军合议此事,万事不怕往好里想,就怕有心人瞎琢磨。
多一人知道便多一份危险,张勋父子虽不是那等喜欢逞口舌之利的小人,但却不明白其中利害,平白无故参与到边关战事中授人于柄成为他人的垫脚石,或许会死于非命,玄华一来是碍于军规,旁人不得参议,二来只怕也是动了恻隐之心,才会避开他们的吧?
念及此,我对玄华多了份感激。到底,他并非蛇蝎之人,没有波及无辜。
寒城之苦长安城内岂能知晓?即便永和帝和威武侯都知道寒城的情形,朝中大臣们也会哗然,且永和帝李玄风一直视玄华为心头大患,玄华出此大错,李玄风便可下下文章了,就算玄正知道玄华是冤枉的,摄于威武侯的名望,又碍于对永和帝的忠诚,只怕玄正亦会选择舍车保帅。
我多少有些明白过来为何玄正一走便是近半年都音讯全无,在他选择舍车保帅的同时,亦是选择了舍弃我吧?
到底,我与他相知一场,还是抵不过他与李玄风的兄弟之情。
待诸将军都出去之后,我倒了杯茶递给玄华。
他正负手立在作战行军图前细看,见我将茶递给他,也不用手接,只是俯下头矮了身子就着我的手便喝了。
我问:“你何苦揽下这么大的罪过?”
他眼眸一抬,“何为罪过?救助寒城百姓,还是保我三军步兵?”
“万事两全难!大将军?倘若倭寇和昆仑族真的来袭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惧之有?”
他答得轻描淡写,甚至冲我温和地笑了笑。旋即,却继续将目光投注到行军地形图上仔细察看,眉峰轻蹙,已见凌厉。
我咬了半天牙,终于忍不住问:“大将军可曾想过寒城和陀城百姓正在苦苦挣扎,我军将士们安能有心在营中坐等?”
“不能也得安心!”
“可是,那些都是后唐子民!”
他扭头看我,皱眉问:“你是要我出兵救助百姓?”
我不摇头亦不点头,“军中将士训练有素,能以最快速度将棉袜给百姓分发下去,且我们前不久将寒城和陀城一带的辣椒生姜都收购来了,若是能在城门口架起大锅熬制辣椒水和姜汤给百姓御寒,定能挽救无数苍生性命!”
玄华定定地看着我,许久才问:“那么,倘若倭寇、西蜀主战派和昆仑族来袭该当如何?”
“此事我做不了主,还要大将军定夺。”我想了想,道:“但我有一计,或许能在二者不能兼顾时缓我军燃眉之急,不至于延误战情,朝廷怪罪!”
“讲!”
“我曾在一本书中读到过一种机括类暗器,叫做诸葛神弩,它最大的优点就是本身不需要任何内力进行辅助也能够产生极其强悍的杀伤力。据我所知,在机括类暗器中,除了顶级的佛怒唐莲、暴雨梨花针、孔雀翎等少数几种,就属诸葛神弩最为厉害。据说江湖上以前有个门派曾得罪过另一门派,被人袭上门来时,甚至连内门弟子都没有出动,只是一百名外门弟子人手一具诸葛神弩,就轻松地将敌人歼灭,并且一个活口也没留下来。可见,诸葛神弩这东西非常适合残忍嗜血的倭寇一族。”以后唐的生产力水平,当然造不出现代社会的大炮,但因我熟读古书,了解到古代原有一种叫做“诸葛神弩”的神器,古法早已失传,但寒城人才众多,若能钻研出来,造出此物,威力无穷。
“诸葛神弩?”玄华轻念几声,“若只是江湖上暗杀之类的玩意儿,如何能用于三军?且人手一具,我军共有将士二十万之众,人手一具要制作到何年何月?又要耗费多少银子?朝廷哪里会拨发这许多饷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