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玄正是最好的兄弟!”我挑起眉,恼怒于他的无情算计。
“哦!这么快便耍赖了?”他也挑起眉看我,眸中却有一丝讥讽,“看来方才你是真的想要以身相许,我应该答应你!”
无视他的冷嘲热讽,我在椅子上重新坐下,从袖中掏出两只小瓷瓶递给他,“用这个和你交换!”
他皱眉看看手中的瓷瓶,问:“这是何物?”
“助你早日登基之物!”
他眸中寒光一凛,极快地扫了一圈四周,低声道:“大胆!你可知这是谋逆?”
我的心已经放下来,凑近他道:“太子难道想为鱼肉,任人宰割吗?”
他的面色比之前还要黯然,许久,才握紧了瓷瓶。
我低声道:“这两个瓷瓶,一个装有麻沸散,另一个装有还魂草。倘若你能保证惠安真人回宫不被人看出端倪,就让她得皇上宠幸吧!一旦她在皇上面前得宠,便可将麻沸散捣碎后分次给皇上服食。麻沸散一次一粒会让人陷入昏睡,但一次仅食一丁点儿不但不会令人昏睡还会令人兴奋,而且长期食用会对它产生依赖,等这瓶麻沸散全部被皇上服食完之后,只怕皇上再也离不开麻沸散了。到那时,只需将还魂草给皇上服下便可!”
“还魂草?为何不是断肠草?”
我冷笑道:“太子果然比我还要心狠,不过你不用着急,我不给你断肠草自然有我的道理。是药三分毒,麻沸散虽具有麻醉作用,但其本身亦有毒性。皇上****服食,毒性便会在体内日积月累,且轻易不会被察觉。还魂草自是为了解毒之用,只是,对于有瘾的毒药来说,戒断毒瘾之日,便是丧命之时。”
这些话我不是瞎说的,冰芷习医是为救人,我却只为救我自己。救自己的方式有许多种,并非每次都要以退为进,有时,最好的防守便是进攻。因此,我会避着冰芷用毒。
自从我两年前差点被三姐毒死之后,我便下定决心此生要识得百毒,再也不让人对我用毒。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冰芷在将麻沸散的制作过程告诉我时,我便敏锐地察觉到这种良药,亦是一种不可多得的毒药。
当初华佗在世,定然不会想到有人会用麻沸散来害人。
我看着太子,声音里透着杀意,“两只瓷瓶,你可以任选其一,也可以两个都用,弑不弑君都无妨,只要能逼轩辕帝退位,你早日登基便可!”
我说的当然是客套话,轩辕帝必须死,只要太子给他用药,轩辕帝就一定会死。因为这两瓶都是会要命的毒药。
麻沸散当然不能毒死人,能毒死人的是断肠草而并非麻沸散,我需要的仅仅是麻沸散会让人成瘾的特性罢了,只有这样的特性,才能蒙蔽住众人的眼睛,甚至骗住太子。
谁也不知道,我将最后那粒断肠草与麻沸散混制在了一起。因为断肠草的用量非常少,只服用一两次并不会感到太多不适,故,不会发作,亦不会被人轻易发现。但断肠草的毒性却会和麻沸散本身的毒性都留在身体里,等到一定的时机,小小一粒解毒的还魂草便会彻底要了人的命。
我不会将麻沸散里混有断肠草的真相告诉太子,怕节外生枝,也怕太子下不了手。
只要太子命人给轩辕帝用药,无论用不用还魂草,轩辕帝都必死无疑。不用还魂草,轩辕帝顶多多活些日子,然,一旦用了,便会即可毙命。
我不敢用玄正和自己的性命去赌太子对轩辕帝的父子之情,倘若他背负不起杀父弑君的罪名,那便让我来背负吧!因此轩辕帝必须得死,如此伤害玄华的人,必须得死。
看着我满脸狠辣兴奋,太子皱眉问:“你筹划这件事多久了?”
我直视他的目光,“很久了!从我被召进宫封为惠安真人时就开始了。你知道,我恨他,倘若我能亲自去做,我不会假借他人之手。”
“你一直都想害死我父皇吗?”
“没人想害死他,若不是他逼人太甚,谁也不会害死他。而且,我说过,你若只给他用麻沸散,他不会死,只会任由你发落。”
“那你可知这是陷我于死地?”他阴冷的眸直逼我内心,“惠安真人是我带回去的,父皇宠幸她之后却中毒上瘾,那定会连累于我,会有人指责我谋逆。你可知太子被定下谋逆之罪,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么?”
“我只知你若不谋逆,便会成为阶下囚,难道你相信轩辕帝废黜后还会留下你的性命么?”我淡然道:“佛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若是太子殿下心存不忍,想留下最后一丝父子之情,愿意杀身成仁,我也不会阻止。不过我要提醒太子殿下的是,你愿意对皇上网开一面,只怕反倒落得个任人宰割的下场!”
太子面色一僵,道:“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后如何脱身?”
“找个替死鬼!”我唇角挑起一抹笑,“太子别告诉我你找不到,连我的替身太子都能在一年前就准备好,更何况是这种事。太子或许不知吧?这麻沸散和还魂草可都生长在西蜀国,后唐极少有人见过!”
这便是事发后抽身最好的托词,麻沸散的原材取自西蜀国,断肠草和还魂草亦是如此。倘若事发东窗,西蜀国第一个逃不脱干系,两国关系必会陷入僵局,战争一触即发,然,玄正与西蜀国国君杜若斌是生死之交,到时只要玄正出面,便能避免战事,还百姓一个安定的天下。这不仅仅给太子提供了最好的退路,亦是在帮玄正正名。
我的计划可以说是天衣无缝,也彻底为太子锁住了通往父子之情的那扇门。只要他迈出去,便再也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底。
太子的眸中倏地闪过一道戾气,“我可以不动玄聪,但若那样,三弟明日就必须随我一同回长安!”
“好!”太子到底还是不信我,我点头,坦言道:“总之,玄正在我在,玄正亡我死!倘若事情败露,我便和玄正陪你共赴黄泉好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要想保全玄正和玄聪两个,我便不能不让玄正铤而走险。
我相信太子对玄正的感情,相形之下,将玄正交给他远比将玄聪交给他要安全得多。他必会舍尽全力相助于玄正,到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即便再不忍下手,也得为自己和玄正的性命考虑。只要他敢动手,轩辕帝便会很快离开人世。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让玄正吃几天牢饭又如何?
轩辕帝失民心已久,倘若不是他这般暴虐,处处设下陷阱逼迫太子就范,太子也不会对他如此绝望。我也无法离间他们父子,想出这等灭绝人性之计。
“颜儿?你变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善良心无城府的小姑娘了!”
“没有人会一成不变,时势造就英雄,之所以隐忍,是羽翼未丰,待到势均力敌之时,都会选择兵刃相见。”
他点头,看向我的目光中竟透着赞许。许久,才道:“我应该更早点认识你!颜儿,我答应你!”
成王败寇,太子韬光养晦这么久,他终于忍够了。
松了一口气,我站起身向太子告辞。
他依然坐在椅子上,并没有要送我的意思,轻声问:“颜儿?倘若不是为二弟,你会这般逼我吗?”
我心中猛地打了个突,脱口道:“我是为了玄正!”
“真的是为了三弟吗?”
“当然!”我心中颇有苦涩,以玄正的脾性为人,万万做不出让太子独力承担之事,更做不出杀父弑君之事。他执意要去送死,我不能阻止,只能保他平安,只能如此。
可是,玄华呢?我真的没想过帮他吗?
我不愿面对的事实到底被太子说出来了,我确实也是在帮玄华,在明里我帮了玄正,暗地里也捎带着帮了玄华。因为我太了解玄华的柔中带刚绵里藏针了,他那样憎恨他的父皇,父夺子妻,夺走的不止是三姐,还有我,他岂能不恨?杀父篡权之事他迟早都会做,我岂能坐视不理?我不能让他在背负了谋害太子的恶名之后,再让他背上杀父弑君的罪名,不能。
玄华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妻子,没有我,甚至很快就要失去他心心念念想要追寻的皇位,我岂能再让他雪上加霜,连回转的余地都不留给自己?即便他不想留,我也必须为他留。
因为我知道这是一场必输之赌,无论玄华怎样争取,他都不会得到这个皇位,即便得到了,也终会因为名不正言不顺被人取代。与其等到兵变谋反,他被太子麾下的平叛大军杀死的那一天,我宁可现在就浇灭他所有的希望,那样,至少他还能活着。
玄华是长安城内出了名的贤亲王,可太子却素来以冷酷睿智著称。就因为太子是储君,就因为轩辕帝的为君不仁为父不仁,就因为轩辕帝对太子的处处打压,所以朝中大臣才会有十之八九心都向着太子,所以太子登基是民心所归,是不是杀父弑君也许都没有人追究,只要他善待轩辕帝的后事,他就是万众拥戴的好皇帝。
到底他们兄弟了解我多少?为何人人都能看透我的心?玄华能,玄正能,连太子也能。他竟看出来了。
此番,我推波助澜,煽动太子杀父篡位,为的不止是让玄正活着,更是为了让玄华活下去。但我何尝不是为了太子?此番虽险,但以太子深藏不露的性子,必能做得滴水不漏,无论他内心会背负什么样的愧疚和骂名,我只要他们能活着,每一个都活着,平平安安地活着。
太子站起身向我走过来,却在迈出两步后停下,凄楚地冲着我笑,“颜儿?你为三弟,为玄聪,亦为二弟,你保全了所有人,唯独要置我一人于死地。你怎会这般恨我?原来你竟这般容不下我。可是,为何?我竟不恨你,也不怪你?”
鼻子一酸,面上滑落两滴清泪,我赶紧转身避免让他瞧见。
强压下心中的悲哀,我轻声道:“是,我想保全他们,保全所有的人。但我却不恨你,亦不是容不下你,更不想置你于死地。倘若我能亲手去做,绝不会假借你之手。逼迫你,原是在赌,赌你的面冷心热,赌你比其他人更强大,也赌你的情,赌你对我的舍不得。因为我希望你们都活着,每个人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