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假惺惺地念了几句佛经,让小亮子将我吃剩下的烤麻雀处理掉,这才让小巧取了牙粉和漱口水好好漱了口,才敢走出寝殿。
在佛堂跪下方想起昨晚小亮子一直陪着我给太后抄佛经,那这些麻雀是他何时去林子里捉的?
将他叫了来问:“小亮子?你居然大白天地去林子里打麻雀了?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他撇嘴道:“真人借奴才十个胆子,奴才也不敢青天白日枉开杀戒。”
“那这些麻雀?”
小亮子不屑道:“是小巧捉回来的!”
“小巧?”我吃惊地看向在一旁捂了嘴偷笑的小巧,“是你捉的?”
小巧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脸上羞红一片。
“你何时去捉的?”
她红了脸说:“昨晚!”
“昨晚?”小亮子瞪大眼睛看着她,“昨晚张嬷嬷来到处寻不到你,原来你去林子里捉麻雀去了?”
她狠狠地回了小亮子一记眼神,道:“难不成只有你会掏鸟窝,我就不兴会么?”
说完,她转头看着我,满脸兴奋,“真人我跟你说,原先我也不知道鸟儿也是要睡觉的,晚上月黑风高时,那些鸟儿居然都在鸟窝里睡得晕晕乎乎,被我捉了装在布袋里竟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笑道:“看不出来,你柔柔弱弱的还有这份胆量!”
“什么胆量?”小亮子讥讽道:“一准儿是骗了哪个太监陪她一道去的。”
小巧立时涨红了脸脱口道:“你胡说!哪里有人陪我?明明就是我自己去的。”
冲小亮子吼完,她还瘪了嘴跪下,道:“真人要给奴婢做主,奴婢真的是一个人去的,没有其他人陪着。”
我本来没有察觉到奇怪,前天晚上小亮子那般挤兑她,她气恼难当,会恶由胆边生原也不奇怪。可是她因为小亮子的一句戏言,这般不依不饶兴师动众便显出了几分反常。
前天晚上她跟着我和小亮子战战兢兢的样子绝不是装的,可见,小巧本就是个胆小怕黑之人,这样的人真的会因为小亮子的几句讽刺,便抛却所有的胆怯独身进入黑暗的林子里掏鸟窝吗?
可是她说得煞有介事,找不出一丝破绽,就好像的确亲身经历过一般。
小亮子没察出小巧的反常,梗着脖子说:“若是你今晚还敢独身一人进林子里去掏鸟窝,我便信了你!”
小巧愣了愣,道:“有什么不敢的,我再去一次便是了。”
我见他俩又要吵起来,忙打发小亮子出去,将小巧扶起来,道:“你何苦跟他治气呢?我又没有说你什么,你也不是不知道小亮子这个人,他没什么坏心眼儿,就是看见我总护着你有些眼红,你让着他点不就成了?”
小巧也不吭气,只垂着头站着。
我觉得无趣,便也打发了她出去,独自一个人在佛堂里消食。
小巧出去没多久,小亮子却又贼头贼脑地进来了。
我见他探头探脑的,不由问道:“你做什么?要进就进,不进就到外面候着去!”
他在我身边跪下,凑近些说:“七小姐不觉得奇怪么?”
我皱眉看他,“奇怪什么?”
“小巧啊?”
“小巧有什么好奇怪的?”我笑道:“你把她一个姑娘家气成那样,就得理饶人吧!不就是她比你能干,一晚上捉了这许多麻雀来吗?”
小亮子压低声音道:“七小姐真的相信这些麻雀是她捉的?”
“嗯?”我心知有异,蹙眉看向他。
他冷哼道:“她能瞒得住七小姐,岂能瞒得了奴才的眼睛?奴才虽是个太监,但自幼淘气,原也是个常常去林中打鸟上房揭瓦的小霸王。别人不熟悉鸟儿的习性,奴才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见我眸色暗沉,小亮子压低声音说:“七小姐不知,麻雀和其他鸟儿不同,最是机灵好动,若是画眉鸽子这类鸟儿,到了夜里,只要睡着了便跟死鸟差不多,你只要找到它们的窝,用布袋子蒙住洞口用手进去一只只捉出来便可,它们连反抗都不会。但麻雀不一样,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只要有一丁点动静,都会成片地飞起来,那速度快得岂是普通人能捉住的?以前在艾月轩时,奴才在百花争艳中给七小姐打麻雀烤了吃,那讲究的是个准头,打下来的麻雀非死即伤,岂能有活的?昨晚,小巧捉回来的十几只麻雀,却只只都活蹦乱跳的。若不是奴才手脚利落,想要处理那么多活麻雀,定会被恋橘宫的宫人们发现。七小姐又不是不知道小巧的性子,就她那样的,不是奴才小瞧她,别说捉十几只活麻雀,即便是只死麻雀放在那儿,她也未必敢用手去抓。再说,晚上月黑风高,她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家进林子,两眼一抹黑,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怎就会知哪棵树上的麻雀多?偏生就能让她瞎猫撞见死耗子,捉了这么多回来?还有,前天夜里奴才上树后,七小姐看她一个人在树下面可怜,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她拖到树上去,她一上去连动都不敢动,两手只顾着抱住树杈,生怕会掉下去。像这样一个既不会爬树,又胆小如鼠的宫女,岂能突然变成高手飞檐走壁地掏这么多鸟回来?”
我愣住了,小亮子着实比我心细。我吃饱后直犯食困,虽也察觉出小巧的反常,但却没想那么多。现在听他一番话,小巧倒真是疑点重重。
“那你觉得,她这些麻雀是哪里来的?”
“除了从树上捉下来还能从哪里来?”
我冲小亮子翻了个白眼,“你倒是长进了,开始跟我打哑谜了。”
小亮子笑道:“七小姐心中已有了答案,又何必问我?”
我唇角一挑,道:“难道真的是太子帮她的吗?”
小亮子捂嘴笑道:“是不是帮她奴才不知道,但奴才知道太子这么做,定是心疼七小姐。”
我问他:“你既然知道她带回来的这些麻雀都是太子帮忙捉的,为何还要让她今晚再去捉?”
小亮子狡诈地笑了,“这宫里人人都带着面具,到底是不是太子捉的尚未尝可知,咱们也不能凭着想象就认定是太子所为吧?总得去证实一下才好。”
我点头赞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倒是越来越机灵了。”
我这可不是说瞎话,自从我将小红许配给冷凝之后,小亮子便用了双倍努力来照顾我。看得多做得多,自然明白得也越多。因此,我对他的赞赏是发自内心的。
岂料小亮子却摇摇头,道:“奴才只怕自己还不够机灵,平白让外人害了七小姐却还不知道。”
我和小亮子达成共识,便将目光都投在了小巧身上,只等夜幕降临,我俩便能悄悄跟在小巧后面,去看看她究竟在林子里与何人碰面接头。
我上午睡足了,入夜之后倒像夜猫子般兴奋得很,想着太子竟玩出这样的把戏,又好笑又觉得好玩,便想着若是今晚亲手将太子捉住,可不是件刺激有趣的事儿么?
小巧服侍我脱了衣裳上床躺下,才告诉我她要去林子里捉麻雀。为了避免我和小亮子狼狈为奸,不相信她,她还专门叮嘱我和小亮子等她回来。
我装作担心的样子,问她要不要让小亮子跟了去。
她却鄙视地说:“真人莫以为只有小亮子才是最忠于真人的,其实有许多人都对真人极好。”
她的气性果真不小,在恋橘宫所有人都睡下之后,竟真的独自提了盏暗幽幽的小灯笼走了。
小巧一走,我便穿好衣裳,又从床上爬了起来。
小亮子早就在门口等我了,见我出来,也不多说,牵了我的手就走。
我平时和小亮子在一起混惯了,虽然是晚上,黑乎乎的看不真切脚下的路,但却熟悉小亮子的步伐。他又走得极稳,所以我只数着他脚步的频率,放心大胆地跟着他。
为了防止被小巧察觉,我和小亮子没有带灯笼,只借了阴惨惨的月光往林子里摸过去。
这么大的林子,要想找到小巧原本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可是小亮子表现得胸有成竹,倒像是早就知道小巧会去哪里一般。
我不由凑到小亮子耳边问他:“你是不是和小巧商量好的,故意逗我玩儿?要不怎么走得这般笃定?”
他看了我一眼,快速转过脸去,悄声道:“奴才哪敢做这样的事情?只是前天夜里小巧随我们来过这林子,人的习惯会导致她往熟悉的地方走。因此我根本就不用去猜想,便能断定她还会去我们前天夜里掏鸟窝的地方。”
看见一棵大树下忽明忽暗的灯笼我便知道小亮子猜对的,小巧果然来到了我们第一次掏鸟窝的树下。
我不由皱眉,这丫头笨的,一连三个晚上都选这棵树,即便这棵树上的鸟儿再多,也经不起这般三番五次地翻腾吧?
可是,小巧却没有如我想象中那般笨手笨脚地往树上爬,她甚至连树干都没有摸一下,而是站在树下举着小灯笼四处张望,就好像是在等什么人。
小亮子回头看我一眼,我冲他点点头。果然没猜错,小巧背后是有人在帮她的,小亮子倒是比我观察人还要仔细。
既然太子亲口告诉我小巧是他的人,那么,小巧要等的这个人就一定是太子。
我有些感叹,太子对我好,见我吃苦,他尽管给我多送些吃食来便好,干什么要故弄玄虚地玩这种小孩子的把戏?
我和小亮子躲在暗处,相反,提着灯笼的小巧便成了在明处。借着灯笼的光,我能看见她满脸焦急。
这丫头,难不成太子跟她约好每晚都来这里捉麻雀吗?
太子当真闲得很,大晚上的不睡觉,偷偷进宫来给我捉麻雀吃,可不是吃饱了撑的么?
想想又不对,太子大婚后虽出宫另建太子府,但宫里的景阳宫却还是他的。他若与皇帝谈论国事太晚,也会留宿在景阳宫里。这两日,他若来林子里帮小巧捉麻雀,自然就是住在宫里的。
他既住在宫里,半夜无事,出来溜达两圈倒也正常,不过溜达到这片黑漆漆的林子里来却仍叫人多疑。
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太子却仍没来。
小巧的脸上已经露出了慌张不安,她是害怕了吧?就这样,还敢独自来林子里赴约?难道她没听说过月黑风高是荒郊密林最容易闹鬼的时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