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便是当着二嫂的面跟父皇说的。”玄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一直以为二哥太过于圆滑世故,虽温润如玉,却颇显华而不实。今日二哥带着二嫂进宫去给父皇母后请安时,不止是我,还有大哥和皇祖母都在,他竟这么泰然自若地说了,当真不是二哥的性子能做出来的事,把我和大哥都吓了一跳,连母后当时都问他是不是昨晚饮酒尚未清醒。”
我语无伦次问:“那,他,他是如何说的?”
玄正担心地看着我,道:“二哥说:‘颜儿是我下了聘已经娶进门的妻子,只是年纪尚小还未及笄。儿臣恳请父皇赐颜儿于我为妃,只等明年正月十八她满十五岁行过及笄之礼,儿臣便能与她圆房,从此举案齐眉再不分离!’”
我深吸一口气,问:“那皇上可曾答应?”
“父皇先是问了何人是颜儿,二嫂答了,父皇便笑道:‘既是红儿的妹妹,那朕便准了,赐给你做侧妃吧!’”玄正顿了顿,道:“我们本想二哥定会欢喜谢恩,谁知他竟长跪不起,道:‘儿臣要父皇赐的是正妃,不是侧妃!’我们当场就傻眼了,二嫂是他自己选中由父皇赐婚的正妃,他岂能再娶你做正妃?父皇大怒,将手中的茶碗都砸到二哥身上了。二哥却不躲不避,朗声道:‘儿臣并不想休妻,只是想娶回颜儿,让她和红儿并驾齐驱同为正妃!’父皇被他气得发抖,当即怒道:‘反了,反了!荒唐至极,简直岂有此理!’直接让御林军将二哥拖至东门外罚跪,是大哥和我,还有二嫂拼命求情,父皇才免了二哥的罪责,让他回府闭门思过。”
又是闭门思过,我心中涌起阵阵心疼。他不是想与太子一争高低么?那又为何会为我将自己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见我不语,玄正蹙眉道:“父皇今日一怒,别说将你指给二哥做正妃,即便是侧妃,只怕父皇也不会再准。以二哥平时处世的态度,他决计不会做这样没有轻重的事情。我想知道,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会让他如此丧失理智和判断力,竟做出如此三岁小儿都嫌幼稚的事情来?”
摇摇头,我冲玄正笑笑,不是我不想说,而是实在没脸说。我能告诉玄正因为你的出现玄华吃醋了吗?因为太子不时表露出来的关心让玄华如芒在背吗?能告诉他玄华那日被我掌掴之后更加不自信,才会铤而走险,出了这么一招臭棋吗?
玄正似乎早就知道我不会回答,想了想,脸上露出一丝钦佩,赞道:“你与二哥好我一直不放心,总怕二哥算计你,可是,没想到今日他会这么决绝。连母后和皇祖母替他周旋,他都一口回绝了,竟摆出了视死如归的态度。母后和皇祖母都道二哥疯了,只有我和大哥才懂他的心思,竟对他都有些佩服。”
我抬头扫了玄正一眼,终于忍不住问:“他这般轻狂,皇上让他在东门外罚跪也算正常。既然皇后和太后替他斡旋,他岂会蠢到拒绝?”
玄正叹道:“所以我和大哥今日才会对二哥生出一丝钦佩!皇祖母见父皇发怒,有意平息父皇的怨气,让二哥将你送进宫里小住几月,说既然是个讨人喜爱的孩子,也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这原本是怀柔之计,父皇是个孝子,他即便对你再不满,若是你能讨得皇祖母的喜欢,父皇也会因着皇祖母的面子将你指给二哥为侧妃。只是,皇祖母的提议原只对二哥极为有利,可是我和大哥都觉得不妥,担心你一旦入宫便会节外生枝,倒是怎么都不愿让你进宫。若是二哥以前的性子,此事不管会让你多么委屈,他都定当满口答应,因此我和大哥都揪着一颗心,生怕二哥会答应下来,就此让你对着那四面宫墙以泪洗面。不曾想,今日二哥竟与我们心心相通,死咬着不松口,被皇祖母问急了,竟说:‘颜儿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呢!哪里会侍奉人?万一她没有把皇祖母伺候好,岂不是孙儿的罪过?这事还是不提的好!’皇祖母被他搞得好不尴尬,脸上几乎挂不住。最后还是母后在一旁打圆场,说:‘没想到华儿也这般怜香惜玉,你既这般护着她,母后当然不会强人所难!’皇祖母的颜面上才算过得去。当时的气氛紧张,父皇和皇祖母心有不快,我和大哥都替二哥捏着把汗,直到二哥被赦免回府闭门思过,我心里都惴惴不安的。唉!也真是难为二哥对你一往情深,他这样的一个人,固执起来竟丝毫不输给大哥!出宫之后,大哥还感叹:‘二弟着实是疯了,但却疯得令人赞叹!’”
我心中溢满温暖,为着那一日的掌掴将肠子都要悔青了。
玄华?他这般为我,可我却不信他,要他情何以堪?
“玄正?今日之事,皇上会不会心中对玄华心存不满?”
“不满又怎样?”玄正无所谓地笑笑,“二哥既然敢这般决绝,便说明他早考虑到了后果,他既然敢说敢做,便是不怕父皇心存不满。”
“这样就好!”我放下心来,终于冲玄正露出了笑容。
玄正看着我,颇为抱歉道:“那日的事让二哥多心了。”
我叹了口气,即便我难以启齿,他还是能猜透我的心思。遂冲他坦然笑道:“你我之间不需要说这些,咱们心中坦荡,何苦随别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玄正笑着拍拍我的头,“有时真的觉得可惜,你若是个男子,我和你定能结成异性兄弟。”
我沉了脸问:“难道做异性兄妹我就很逊色吗?”
“非也,非也!”他大笑道:“做异性兄妹实在也不错的。”
本想对玄正提冰芷的事情,可是,难得见他笑得这般痛快,我实在于心不忍,只好把一腔心事全都压下。
直到玄正告辞离开,我都没有在他面前提起冰芷。
玄正走后,我继续在卧虎藏龙临摹玄华的字,心境不同了,再写时,字便如行云流水般写得十分顺畅。
执笔坐久了,便觉得右侧肩膀有些酸痛,正要伸手去捏,已有一双大手温柔地捏在了我的肩膀上,不轻不重甚是舒服。
鼻端嗅着熟悉的梅花清香,我轻轻靠入他怀中,问:“何时来的?怎么不回去休息?跪了那么久,膝盖要好好抹点药才行!”
玄华俯首在我鬓边吻了吻,道:“不放心你!”
我顺势反搂住他的脖子,鼻子有些发酸,“玄华?今日连累你了!”
他愣了愣,在凳前坐下,将我抱至膝头,下巴支在我的肩膀上,“你都知道了?”
我将脸埋在他怀里,“玄正早先过来告诉我了,那日的事,对不起!”
“三弟什么事儿都要抢个先,连这种机会都不留给我,若是我再顾虑下去,只怕你迟早都会随了他去。”他用额头抵住我的,唇角勾着笑,深情地看着我,“那日的事,是我的错,不干你的事,是我犯浑,你打得好!”
我心疼地抬手触摸他的面颊,三天前掌掴的痕迹早已消失不见,他的脸俊朗一如往常,凤目熠熠生辉,浓浓的都是相思。
“还疼么?”
他轻笑着吻住我的手心,“我倒是希望它一辈子都肿着,也疼着,那样,你才会像现在这般心疼我。你那日的河东狮吼,可真是吓着我了。原来,我娇滴滴的小颜儿,竟也有如此彪悍的时候。你说,待你长发及腰,我娶了你,你会不会****掌掴我啊?”
我哭笑不得地看向他,“我哪里就忍得下心打你呢?还不是被你气的?你怎能说我水性杨花?”
他呀了一声,笑道:“我家小娘子原来还是个小心眼儿,为夫被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今日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罚了跪,你还不依不饶只记住了这一句,为何我说了那么多疼你爱你的话,你却都记不住呢?”
我面上一红,看着他的目光中皆是化不开的柔情,“你为何总要担心我和玄正呢?我和他只是知己,和你却早已有了肌肤之亲。”
他唇边的笑容里露出一抹邪魅,坏笑着勾起我的下巴让我与他对视,“真的肌肤相亲了么?我为何没觉得?”
见我满脸羞红,躲闪着他的目光不敢看他,他叹着气轻轻吻住我,“颜儿?我不是不信你,我是怕你自己都看不透自己的心!”
我面红耳赤,又不知该如何接他的话,只好闭上眼睛,颤抖着迎向他。
许久,他才放开我,问:“父皇发怒,再也不会允我娶你,你可怪我?”
摇摇头,我眸中滑过一丝苦涩,“我只要知道你的心便好,又何必去在乎你是否能真的会娶我?我要的从来都不多,只要此时此刻,你心里想着的人是我便好。”
玄华的眸光一凛,道:“我说过这一世定要娶你为妻怎么能随便作废?即便今日有父皇从中作梗,我亦不会放弃,待到我能主宰天下之时,一定会兑现自己的诺言!”
我吃了一惊,我虽隐约能感觉到玄华和太子争锋相对波涛暗涌是为了皇储之争,但众所周知,皇帝没有废黜的意思,玄华再觊觎皇位,也总不至于效仿前唐太宗皇帝杀弟弑兄。可是现在,他竟亲口说出来,我的整颗心都为他纠结起来。
“玄华?你是要?”
像是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他冲我笑笑,“不用担心,颜儿,这都是男人的事情,你只耐心等着我来娶你便好,其余什么都不要想,不许想!”
我确实不愿想,也不想想,可是,他越是这般憋闷在心中,我越是为他担心。
想来想去,索性捅破那层窗纸,我道:“玄华?我的心已交给你,今生便不会再许他人,你若真的为了我好,便不要做那以卵击石之事。哪怕我这辈子都不能名正言顺地嫁给你,我亦愿意为你生儿育女,与你举案齐眉!”
“你是不相信我,还是太高估了大哥?”他紧紧搂住我,一叠声地唤着“颜儿”,许久,才苦笑道:“便为了你这番话,我也不能放弃,这一世,若是不能明媒正娶迎你回府,与你堂堂正正地做夫妻,我有何面目存活于世?”
他竟用情如此深,竟是这般执着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