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善还要再问,玄华已从纳贤阁内走出来,乍一见到我眸中闪着喜悦,然,仅仅一瞬,他的脸便阴沉下来。
广善适时地退下,还没忘记放下帘子关上门。
我扯开嘴角冲玄华笑笑,问:“用过晚膳了吗?”
见他眸光渐渐黯淡,我心知理亏,转身就想往外走,“我去给你准备晚膳!”
他的长臂一伸,便将我身上的大麾扯了下来,问:“你怎么穿着大哥的大麾?”
我愣了愣,这是太子的大麾么?我倒是没发觉,今日太子明明没有穿大麾的啊!
又想,似乎是有大麾的,来福要给他穿被他用手臂挡开了,只是,这大麾怎么会在我的身上?太子又是何时给我穿上的?
蹙眉想了半天,才想起时才在门廊处的情形。
我道:“时才太子送我到纳贤阁,在门廊处,他见我穿得单薄,便将大麾给我披上了,我……”
剩下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了,因为玄华手里紧紧攥着太子的大麾,狭长的凤目紧紧盯着我,眸中已然血红一片。
“你与他逛了一天他都没觉得你穿得单薄,非得到了我府上,走到我眼皮子底下才想起给你穿大麾,是觉得我已经死了吗?”
“玄华?你?”
“今日你与大哥玩儿得可尽兴?”
我心头一堵,皱眉问:“你什么意思?”
他猛地捏住我的下巴,盯着我道:“大哥是不是比我好?”
我只觉胸口那团愤怒猛地冲上来,竟是再也无法按下下去,抬手便向玄华脸上挥去,“玄华?你混蛋!”
我的手尚未触到玄华的脸,便被他握住了反剪在身后。惊呼声来不及出口,他已狠狠地吻了下来。
他吻得与以往都不相同,又急又狠,不像是在亲吻,倒像是在啃咬,我只觉唇上和脖颈处疼痛难忍,已有浓郁的血腥味在口腔里迷散开来。
使劲扭动身子避开他的亲吻,我嚷道:“玄华,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他非但没有放开我,反而一把将我打横抱起,依然俯首在我唇边啃咬,抬脚便走进了纳贤阁内室。
我被他重重地丢在了美人靠上,尚未来得及喘气,他便扑了下来。
一把扯掉我的斗篷,他的手指已经挑开我的领口握住了我刚刚隆起的胸。
“颜儿?你是我的,是我的!谁也不能抢走!”
我一时痛极,眼泪终于扑簌簌滚落,滴在他的手腕上。
他猛地停下,抬头痛苦地看着我,半响才把我的衣裳整理好,将我团进怀里搂住,低声道:“颜儿?我想你。可是,我看见你和大哥亲厚,心里难受!”
他的脸上一派潮红,目光惊慌紊乱,早已没了平素的温文尔雅成竹在胸,竟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般恐慌委屈。
我吸着鼻子轻轻抱住他,“玄华?你为何总是不信我?”
他的手臂僵了僵,道:“不是我不信你,是惦记你的人太多,我不放心!”
我直视他的眼睛,问:“玄华?你到底在怕什么?当初玄正与我亲近你为何要训斥他?我,究竟长得像谁?”
他的手猛地收回去,半响才重新搂住我,问:“谁告诉你的?”
“你无须问是谁告诉我的,我只问你,你们一个个刻意接近我,到底是为何?”
玄华抽了口冷气,不敢相信地看着我,问:“颜儿?你竟以为,以为我这般对你,是有意图的吗?”
我想说我没有,可是,看着他,我张了张嘴,竟是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
我悲哀地发现,我和玄华之间,横亘着的不仅仅是三姐,还有一些我无法洞悉的秘密。
玄华没有解释,我也没有再追问。
转开话题,他问:“你可是在怪我今日食言没有去接你?”
我轻轻点头,他叹了口气,道:“母后今日召红儿进宫,我送她去了!”
我听见自己的心喀啦一声,碎了。
见我脸色不佳,他不再多说,只让广善用马车送我和小亮子回艾月轩。
看着越来越远的东院,我知道,我和玄华,真的渐行渐远了。谷底时的相濡以沫,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小红给我备了热汤,里面配了益母草和其他几味中草药,是玄华告诉她的止痛之法。
我热热地泡了澡,便坐在床上看着太子的大麾发愣。
小红和小亮子见我魂不守舍,只道我和玄华发生了争执,劝了我几句,不见效,便由着我去。
我悄悄将大麾收好,只想着再遇到太子时,将大麾还给他。
正月过完,玄华渐渐忙起来,隔两日才来看我一次,每次见我,温柔依旧,照样软言细语耳鬓厮磨,相依相偎浓情蜜意,我却觉得和他之间缺少了以前的默契。
太子倒是再也没有来过,只是不时托玄茂给我带些调养身子的物什过来。
我总想着把大麾还给他,但他不来,我又不能去太子府上求见,便在玄茂来时,将大麾交给他,让他给太子带过去。
我的日子又恢复到以前的平静,每日都去永翠园陪玄聪玩儿,初一、十五去小院找冰芷研习医术,每隔十日回一次安青王府。
生活平淡无奇,转眼间就到了轩辕帝二十六年九月。
月信来了之后,我的身体发生了明显的变化,眉目依旧,脸儿却消瘦下来,尖尖的下巴,衬托得眼睛愈发得大。个子明显长高了不少,却比以前更加单薄,只是,身体的某些部位却如雨后春笋般,只一夜便悄然绽放了。
以前的衣裳大多都短小了,我懒得告诉三姐,只悄悄嘱咐小红出府给我买了几件普通的素色长裙,穿在身上愈发显得身材玲珑有致。
我开始静下心来跟小红学着做些针线女红,选了个图样子想要给玄华绣个荷包。
本是秋高气爽的季节,处处硕果累累,却也带着夏末的颓废。艾月轩院子里的合欢树却枝繁叶茂花团锦簇,白瓷缸内的红尾鲤鱼越发活泼喜人。
小亮子在两棵合欢树中间给我做了个秋千,我每天都会坐在上面轻轻摇晃着看书刺绣。
晨起,太阳不是很俨,透过合欢树的枝叶斑驳地洒在我身上。
我给玄华绣的荷包面上是一匹驰骋的战马,身后狼烟滚滚,它兀自在战场上撒欢,俾睨天下,唯我独尊。
已经绣得有些雏形了,只剩下马儿的眼睛和脖子上的鬃毛未绣全。
小红前几日说我绣得这个荷包不适合玄华,说玄华以往佩戴的荷包都是皓月当空或者玉兰花开,那些才适合玄华的气质,要我重新选个花样子再绣给玄华。
可我依然固执地绣着,像是明知故犯一般执着。
今日,透着阳光举起荷包,却发现这匹战马当真不适合玄华,倒配极了玄正。竟像是一早便想好了要绣给玄正似的。
玄正走了整整一年了,他曾说最短三个月,最长不超过半年就会回来,可是,一年了,他还是没有回来。
再有几个月我就满十五岁了,已经到了及笄出阁的年纪,他也不再是我当初见到的那个只有十六岁的清俊少年。算起来玄正都快十九岁了,正是风华正茂时。
都说男儿先成家后立业,玄正的府邸已经盖好了,却久久不闻主人归来的消息,皇帝也未下令乔迁,玄正大婚之事更是像被人遗忘了似的无人问津。我却知道这份淡淡的闲适过后,便会有炸雷惊鸿喷薄而出。
不由轻声念道:“玄正?玄正?你在哪里?”
身后腋下突然伸过来一双大手将我的身子凌空举起,在半空中转了个圈儿。
我的惊呼声尚未脱口,便听见熟悉的笑声自背后传来:“我在这里!”
“玄正!你回来了!”
一扭头便看见熟悉的眸子,那张清俊的容颜愈发成熟稳重。
他将我放下来,我静静地打量他,满脸都是无法掩饰的喜悦。
玄正黑了些,也长高了,似乎比以前更加清俊挺拔,桀骜不急的脸上带着熟悉的宠溺,那双眼眸竟是比以前还要清澈透明,水晶般散发着夺人魂魄的光芒。
“青颜!过来!”他的手臂冲我轻轻张开,我便欢呼着扑进了他的怀抱。
眼泪滚滚落下来,“玄正!坏玄正!你骗我,一走就是一年。你可知我有多想你,你可知我有多担心你?”
他只含笑看着我,眸中依旧是熟悉的宠溺和担心。
“以后再也不许你走,再也不许你离开我,你要一辈子守着我,一辈子守着我!”抱紧玄正的腰,我一叠声地喊着,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身。
“好!我一辈子都守着你,一辈子都不离开你!”他宠溺地捧起我的脸,微笑着打量我,道:“青颜长成大姑娘了,模样也更美了,可是,怎地还是这么爱哭?”
我破涕为笑道:“谁爱哭了?这叫喜极而泣!”
他在我鼻梁上轻刮一下,笑道:“我总是说不过你,也就只有你,才有那么多歪理。”
我将他拉进东暖阁坐定,问:“你回来去见过冰芷了吗?她也经常惦记着你。”
玄正的脸上闪过一丝隐痛,笑道:“还没顾上,只先来看你了!”
我呵呵笑着将几案上的凉茶倒了递给他,“就知道你最疼我,快些润润嗓子,我陪你去看玄聪!”
他点头,脸上笑得灿烂,“只有你这样的懒人,才敢这般怠慢我,我眼巴巴地来瞧你,竟是热茶都不让我喝一口就要撵人。”
我笑道:“这凉茶还是我自己喝的呢!也只有你,我才舍得用自己的杯子让你喝茶,别人想用都用不着,你还挑三拣四。”
他装作吃惊的样子赶紧呷一口杯中的茶,咂咂嘴道:“青颜喝过的就是不一样,不知是茶好,还是青颜的杯子好。”
我扑哧笑着夺了他手里的杯子放下,道:“不让你亲眼看看玄聪好不好,你岂会放心?”
他神采奕奕地看着我,“知道你能把玄聪和冰芷都照顾得很好,所以我才能放心地去。”
“还说!”我撅着嘴娇嗔道:“冰芷那里有冷凝照应着,我想帮忙也插不上手。玄聪有贤亲王和太子照拂着,我只是每天陪他玩玩罢了,他倒是容易满足得很,只要我每天都去看他,就开心得像孩子一样手舞足蹈。反倒是你,最让我挂心!”
他瞅着我,轻声问:“你可怨我?”
摇摇头,我道:“你的心,我懂,又岂会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