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日,革命党人开始攻城。中路浙江军向朝阳门发起攻击,左路江苏军进攻雨花台。张人骏等人在天堡城发炮轰击攻城革命军,顽强抵抗。革命军被顺利击退。
张人骏还没有缓过半分气来,革命军又进攻天堡城。另以一支部队进攻雨花台,作为牵制。在此之前,张人骏就预料到革命党人会这样做,他和张勋商量完毕,就把天堡城武装成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
原本,位于紫金山半山腰的天堡城就属于地势险要之处,张人骏又在上面筑了几座炮台,有炮10余门,机关枪4挺,由江防兵一营和旗兵400人防守。
11月30日这天,革命军向天堡城发起攻击,张人骏命令士兵死守。但他忘了,革命党人是不怕死的,在屡屡受挫后,革命党人玩起了敢死队招数。他们组织了敢死队,以一路从正面进攻,另一路从侧背进攻。第二次攻击开始后,敢死队勇猛冲锋,各军相继跟进。张人骏的军队明显不支,因为对方的任务是死,而他们却不想死。于是,他们只好投降。
革命军一下就控制了这一俯瞰全城的制高点后,即于次日凌晨用缴获的大炮向朝阳门、富贵山、太平门等处轰击,连连命中目标。此时,雨花台也被革命军攻占。南京城处在革命军火力威胁之下,城内清军军心动摇。
张人骏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本来,他以为靠着张勋的兵力是完全可以守住南京城的。但现在,事实摆在眼前,南京城丢了。作为两江总督,丢城之罪是要杀头的。他有很多时间选择抽刀自裁,但在房间里转了几个圈后,他做了两件事,惟独没有抽刀。第一件事是派美籍传教士马林出面与革命军接洽谈判,第二件事是,让手下准备了一箩筐,趁着夜色,从南京古老城墙缒下把自己放了下去,跑到停泊在下关的日本兵舰中等候消息。
消息是坏的!
革命党人坚决不同意任何谈判,于是,就在这年的12月2日,革命军进入南京城,用革命党人的说法是:南京光复。张人骏的说法是:江宁失守。
后人从张人骏在革命军进攻南京城那段时间写给家人的信里看到了另外一个他。在信中,他说,乱党不可能进南京,因为有他在,南京就在,除非他不在了。
这意思很明显,他对家人说,自己要么做功臣,要么就做烈士。
并且,这种思想不仅是在他的家书中体现,据后来张勋回忆说,张人骏在革命党人攻南京时,激动万分,要誓与城共存亡。可城真的亡了,他却坐着箩筐跑了。
辛亥革命时期,清朝官员投降的不少,逃跑的也不少,但像张人骏逃跑,就让人有几分叹息和疑惑了。因为看他的生平,他的确是不能逃跑的。
对大清,拱手忠贞
当我们查看张人骏的官场路线图,会发现,这是一个典型的官僚晋级图,一步一个脚印,左脚是忠贞,右脚是敬业。张人骏(1846—1927),字千里,号安圃。直隶丰润人。1846年,19岁的他中同治甲子科举人,1868年中同治戊辰科进士,任翰林院编修庶吉士,曾出典四川副考官转召谏,以兵科、户科、吏科给事中掌广西、湖广、山东、四川各道监察御史。在京居官长达30年的他没有任何绯闻,别人给他的永远是正面的不能再正面的评价:“为人凝重,操履端洁,察史颇严”。官科道时,正值张人骏的堂叔张佩伦因马尾海战失败被贬,他因此谨言慎行,缄默言事,名不得彰。
光绪中叶,张人骏由京官外放,先任广西桂平梧州盐道,继而先后任广西、广东、山东布政使,再升曹运总督。1901年11月7日,在清廷命山东巡抚袁世凯署直隶总督的同时,张人骏在漕运总督的位置上获调山东巡抚。上任不几天,德国驻烟台领事就连梓要求开办沂州、沂水、烟台三处矿务。张人骏咨外务部核准,两个月后始允许德国公司在以上三处先行查勘。此后,又再准其查勘诸城矿区。1902年5月28日,张人骏调任河南巡抚,他的山东巡抚职位,由直隶布政使周馥接任。
从河南巡抚开始,张人骏后来依次出任了广东和山西巡抚,而后再次回到河南巡抚的位置上。1907年7月,张人骏实授两广总督,1909年5月调任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两个月后农工商部奏议筹设南洋劝业会,树各省之模型,张人骏出任该会会长。
如果不是他对大清的忠贞与对本职工作的勤奋敬业,他如何能做到两江总督这一高位上?要知道,两江总督这个职务非同一般的。在清朝,两江指的是江南省(今江苏、安徽两省及上海市)和江西省,是清王朝的财赋重地。从康熙四年(1665)到宣统三年(1911),此职位上有影响的计80余人,98任,历247年。林则徐、左宗棠、曾国藩、李鸿章、张之洞、刘坤一、沈葆桢等人都曾当过这个官职。这些人在大清历史上可谓鼎鼎有名,张人骏如果没有些本事和对大清的忠心,如何会做到这个位置?
事实上,从时人和当时皇帝与后人的评价里,我们都能得到信息,张人骏最大的特点是除了保国便是忠君,对满清皇帝忠贞不二的。
后来他在青岛时,有人告诉他民国大总统孙中山要来青岛,他当即就跳了起来,抽刀砍在桌子上说:“就是这个人乱我大清,他若来,我就叫他站着来,横着出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是他坐着箩筐逃跑后五年的事情了,他始终不能平和地看待民国和民国人物。事实上,满清王朝的垮台让他始终伤心不已,后来,亲家袁世凯(袁世凯的长女伯祯是张人骏的儿子媳妇)当了洪宪皇帝后,他大哭,而且几乎就是想要马上死去的样子。
《陈赣一?新语林?卷三方正》记载这件事时说,“宣统逊位,张安圃(人骏)甚哀感,涕泗满襟。及项城(袁世凯)僭号,几失声而哭,朱经田(朱家宝)劝止之,张曰:‘公为民国疆吏,余乃清室故官,喜忧不同,啼笑自异。’”朱大窘。由此可见张人骏对满清政权的一片忠心。
还有一件事可以说明张人骏对大清的忠贞。这件事记载于著名作家张爱玲的散文《天才梦》中,张爱玲幼年居津时,常去看望这位堂伯叔,文章中这样写道:“我三岁时能背诵唐诗。我还记得摇摇摆摆地立在一个满清遗老的藤椅前朗吟‘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眼看着他的泪珠滚下来。”这个满清遗老就是张人骏。
既然对大清这么忠贞,为什么要坐着箩筐跑掉呢?满清政府丝毫没有亏待他,帝制时代,皇帝不亏待臣子,臣子就必须要在危难之时死掉,这是传统,也是衡量忠臣的最基本尺度之一。即使是在辛亥革命满清要员都逃跑的前提下,张人骏也不该逃跑。
可他终究是逃了,在日本军舰上呆了几天,当听说南京城彻底失守后,他走上岸,去了上海。到上海不久,次年一月抵达天津,恳请朝廷罢黜其职,此时的朝廷已经明存实亡,又怎么可能罢黜一个逃跑的官员呢?张人骏上表请辞时的心情肯定很复杂,不等到朝廷下令,他就去了青岛。
在青岛,张人骏的脾气开始发生了急剧的转变。原本很温和的一个老人家,变得狂燥,敏感,很多人都把他视为一个古怪的老头。
古怪自有原因
据说,张人骏的移避青岛,和与其有儿女姻亲的袁世凯的“屡征”有很大关系。《胶澳志》里的一班半路出家的史论者相信,最后避居青岛,正是张人骏对袁世凯的政治召唤的含蓄回应。可他最后还是没有认同皇帝袁世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