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离,这十多年你过得很快乐很幸福吧!”文长意味深长地抚mo假山上坑坑洼洼的凹凸,“这样,我就宽心了。”
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哥哥……
“从现在开始,你也可以过得很快乐很幸福!”我展开笑脸,喜滋滋地告诉他,“前几天我就找人通知管家福伯把你的房间收拾好,照你的喜好添置了些起居用品,我带你去看……呃、在这之前还是先去跟爹娘打个招呼才好,娘可从来没有见过你呢,好不容易才虎口脱险……”
大概回想起以前在天山学武的日子,文长不乏冷清地说,“师父对我挺好的,只是他时常喜欢云游四海,所以很多时候我都是一个人……”他不想让我们感伤,随即笑说,“我养了很多小动物,还有一群仙鹤经常会栖息在我练功的地方,也不是那么无聊……”
“以后不会了。”清雕没有多余的言辞,只是很轻声、很坚定地跟他保证。
我们不会让你再一个人了。
我们到大堂拜见爹娘,二老见到文长大有抱着儿子大哭一场的架势。爹已经跟娘说了他们跟芦的事,不过按他的作风很可能大大添油加醋一番。不知道他是怎么跟娘说的,娘反正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庆幸他们能凯旋归来,对清雕这个救命恩人自然礼让有嘉。
清雕一向寡言,只是一笑示意。娘对着他的微笑两眼放光,如果不是爹假咳一声她很可能仪态尽失地扑上去了。
可见上梁不正下梁歪,不要说我是个爱看美人的花痴,那绝对是娘的遗传。
今天兴头上来,我踱到厨房打算亲自下厨给文长接风,算是庆祝他认祖归宗。
洪字鸡丝黄瓜、福字瓜烧里脊、万字麻辣肚丝、年字口蘑发菜,这四道前菜讨个好口彩。凤尾鱼翅、宫保野兔、祥龙双fei、爆炒田鸡、芫爆仔鸽、绣球干贝、奶汁鱼片、干连福海参、花菇鸭掌、五彩牛柳,都是爹娘文长清雕他们喜欢的。点心是肉末烧饼和阳春龙须面。饭后一品时令水果拼盘厨娘已经着手准备,剩下的就是……
“大娘,酒窖里的女儿红还没动过吧?”家里不常饮酒,但愿爹从绍兴带回来的十年陈女儿红没成酒膏。
厨娘原本想帮我把女儿红捧出来,我当然微笑婉拒。笑话,我可是要在酒水里做手脚的,哪能让人看见!
把无色无味的泄力散放进酒里,这种迷药只对会武的人起作用。至于解药我已经放进灶头上煮得正沸腾的蛤什蟆汤里,清雕不吃蛤蜊,应该不会喝汤。这下就被迷得头晕目眩,等着被我家文长吞进肚子吧!
话说回来,有哪家的妹妹为哥哥做这些的?我不禁面红耳赤,枉费文长比我多过了两年日子,在那什么方面明显没我开化呀……不过那也没什么可光荣的。
“上菜了。”我朝厨房大吼一声,一群丫头端着各式菜肴鱼贯而出。
色香味俱全那是谦虚话。要说我的水准,那可是就连吃尽美味佳肴的六王爷都赞不绝口,你们有福啦!
“今天是谁主厨,功夫真好!”娘最先发现这顿晚膳可见一斑。
“是不是原来的厨子放假了,找人顶替的?”爹猜测。
我眼巴巴想看他们摩拳擦掌抢东西吃的样子,止住了即将泛滥的话头,“啊呀,饿都饿昏了,你们还管是谁做的菜!”
文长朝我温柔一笑,“这掌勺的人可费尽心思,我们不要辜负人家了。”
清雕难得合作一下,没有在爹娘面前点破我的花花心思。
几个人各自对准喜爱的菜式下筷,一个个啧啧有声。
“做的很好,等一下去问问今天谁主厨。”爹对吃的追求还是很执着的,他大概盘算着要重金挽留好厨子做一辈子的菜了。
我可是个好厨子,有水准、不收工钱、服务到家,还对家里大大小小的口味了若指掌。
娘也夸口:“真是色香味都到家,菜式也有新意,外边馆子里少见。”
那是自然,这些菜式是我最新发明。清雕文长在玩闹的时候,我可是安安静静窝在房里想菜式呢!
“而且这些菜似乎很对大家口味。”文长也在打敲边鼓。
我喜上眉梢,见清雕一言不发,就拿蛤什蟆汤逗他:“这汤虽然清淡,可是很滋补的,你不试试么?”
“不用。”他果然对汤不感兴趣。
“那文长一定要尝尝,娘身体不好,要多喝点汤水。”解药是一定要喂他们吃下去的。
“下回再做点好吃的犒劳大家。”看他们都食指大动,我壮着胆子问爹,“我的厨艺怎么样?”
爹说得欣慰:“到底出去历练过了,进步不小。”
“那,我能不能开个馆子挣钱?”随口问问,我根本不抱希望。
“再说吧,现在还不是时候。”对于我从小追求而从未得到满足的梦想爹似乎有了松口的余地。
那也就是说我有希望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啦?太好了!
不管转念一想,那绝对是建立在爹娘把文长当作继承人的基础上。
虽然文长已经是莫家一份子,不过总觉得他还是不属于这里。也许有一天,他可以自由自在的,不用在家整理卷宗——就像爹这几十年来做的无谓工。反正我是没觉得有多大用处,跟史官差不多。
一壶杨河春绿端上来,这顿接风宴算告一段落。个个酒足饭饱,或拿牙签剔牙,或边品茗边意犹未尽。
文长生了几分醉意。他喝得不多,脸却通红。酒量不行!
清雕还是谈笑自若,完全看不出他包办了大半坛女儿红。人家到底在秦楼楚馆历练过,就是不一样。
缕娘每趟请喝酒,文长都不会主动喝一杯助兴。还得翻来覆去的哄,他才嘀咕半晌勉强把一小杯酒灌下肚。现在差距出来了……
这可是关系上下xing福的大事啊,文长、你要争气!
一路跟着东倒西歪的两个人摸回厢房——准确来说应该是清雕半抱着东倒西歪的文长一路折腾回房,我真佩服他们没走错屋子。
月黑风高……其实是和风送爽花好月圆。蝉鸣不绝,蛙声连绵。
以下画面儿童buyi。至于我这个成人,自然有权偷看……始作俑者可是要把成果看到底的不是么?
烟笼寒水月笼沙,更深月色半人家。两个人拉拉扯扯倒在不宽的床板上,“嘭”地一声,交迭在一起……然后,衣襟大开、春guang乍现,我的鼻血将近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翻滚、翻滚、再翻滚,文长压在清雕身上……花开并蒂共携连理比翼双fei我终于功德圆满……他大爷竟然轻轻地响起鼾声!
如果不是我扒在墙边,我想我肯定能晕倒在地上。
你们两个没职业道德的家伙,赔我的女儿红!
隔天宿醉,一片狼藉。
仿佛回到在秦楼楚馆第一夜……的隔天早上,我眨着酸疲的眼硬打起精神去清雕房里找文长。一晚上噩梦连连,我没睡踏实。我发誓我真的不是去偷看美人睡姿的,更不奢望能看到些别的。我向我家书房和柴房发誓!再说什么都看光了,白花花的一坨也没什么好看的……
但是端着脸盆敲门进房还是不大不小地吃了一惊。文长裹着一床丝被蜷缩在塌上,清雕靠在床沿把玩他的长发。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情景,人是物非。
“每次来看你们,都是你起得比他早。”我把脸盆放到架子上,绞了条帕子。“你的精神还真好。”
清雕满脸宠溺。不是对着我,是对床上酣睡的文长。“他累了一夜。”
不是又讲故事讲了一夜吧?他们还真是好兴致。“我说,你也该节制点……”
清雕、他、他竟然红了脸,我连忙探头到窗外确定今早太阳升起的方向。奇怪,没从西边出来呀!
这时文长被我们吵醒了,揉了揉眼睛朝我笑笑,“早啊,小离。”他想起身,忽然“哎哟”呻吟了一声,红着脸对清雕羞涩地抱怨,“都是你啦,害我腰疼到现在。”
我对这重复上演的画面无语。不用问,他肯定又碰到桌子凳子柱子什么的。好孩子可不能学他们,撑到半夜三更不睡迷迷糊糊的保证会撞到东西。
“你们就不能放到白天来做么,夜里也不怕吵到别人。”我抱怨,都是清雕把我们家乖宝宝文长带坏了。
文长倏地变成一只龙虾缩进被子里。我说错什么了么,还是这话……呃、比较暧mei,所以他们想歪了?
都说男人是用下半shen思考的动物,果然特别容易想入非非。不过能揣测他们心意的我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你们两个……”脑子里忽然有根弦绷紧,这两个人的反应……莫非——“发生什么事了?”我、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非常非常不好!
“你不是都知道了么?”吱声的是清雕。
天地良心,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不会已经……”千万要否认!千万千万要否认!
可惜事与愿违。文长更往被窝深处缩,清雕也有点悻悻地扭头假装看窗外风景。
不是都睡着了么,难道在我走后他们才……
苍天啊,来声响雷轰死我!来道闪电劈死我!
“如你所愿。”过了半晌,清雕半是柔情半是尴尬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如我所愿?那就是说……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曙光乍现、豁然开朗,我向清雕致以赞许的目光——听说接受的一方初次很疼,不过看清雕神清气爽的样子,想必是文长把他的温柔作风贯彻到床上,并且贯彻始终。
“你没事吧?”作为家属我例行慰问。
清雕指指裹成一条大虫的文长,“他不大好。”
估计是一下子没控制好,咳……第一次嘛没经验,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多睡一下,今天没什么事。”虽然爹娘很想待在家里享受天伦之乐,可惜事务繁忙分身乏术,结果大清早就跑出去处理事情了。他们临走时候还吩咐让我带文长清雕出去玩玩,不过看现在这种状况,文长想必是爬不起来了。
“要不要给你炖个虎鞭鹿鞭什么的补补?”话一出口我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哪有女孩子家这么厚脸皮的!
清雕果然大笑,“多谢厚爱,我身体不错,不需要。”
“谁说你呀!”喂喂,累的是我家文长宝宝好不好!
清雕戏谑道:“自然应该给我。”
关你什么事……
文长有越钻越往下的趋势。都已经这样那样了,还害羞呐,这孩子就是脸皮薄。
“文长,你起来了叫我,给你炖点好吃的。”
“他可能今天下不了床,你端过来我喂他。”
这两个人真是与众不同,那个什么完了以后好像角色互换。
“他昨天太累了,你下手还真重,这么强的药性!”
才怪,药性强你们还能半夜醒来那啥啥……
“不过女儿红加泄力散的药性的确能跟‘国士无双’媲美,我倒不知道你对春药这么有研究。”
春、春药?国士无双?
国士无双,无数采花贼梦寐以求的顶级春药。头一次听到这名字的时候我不禁想这四个字如此风雅如此贴切,取这名字的人应该去考状元。
原来女儿红加泄力散能变成春药?
误打误撞,我算运气好呢还是运气不好?
“反正现在米已成炊,你可以放心,我绝对会负责。”
这一点我倒是可以信得过,清雕虽然没什么口德,人品倒不错。出淤泥而不染这种境界,风月场里没几个人能做到,尽管他是冒牌小倌。
“文长一定会把你娶进门的。”纵然华山天险在面前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谁叫我自觉自愿地推波助澜,何况我一早存了这心思。
他们俩在一起挺好。看一个俊男养眼,看两个俊男更养眼,看两个俊男花开并蒂如胶似漆的养眼到极致,我何乐而不为。
“怎么成了他娶?”清雕显然很奇怪,“明明做相公的是我。”
他说得很含蓄,以至于我没一下子反应过来。
清雕刚才的意思是说文长才是被吃的那个?
不是吧!
但是眼前这副情景丝毫没有说服力让我相信是文长吃了清雕。
不是吧——
有一句话叫作赔了夫人又折兵。我是赔了老哥又成皮条客,现在清雕理所应当的把他们俩的终身大事扔到我身上。
我真的、比窦娥还冤!
他们在那边厢你侬我侬,我在这边厢苦思冥想。真不公平,明明占便宜的是清雕,为什么头疼的却是我!
真是可惜了厨房大婶特地做的一桌对我胃口的江南美食,我面无表情看清雕拿白瓷调羹舀了一口生滚鱼片粥吹了又吹,小心翼翼送到文长嘴里。我那宝贝哥哥一脸羞涩的甜笑可以腻死一堆蚂蚁。
他们两个就是典型的自私自利,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他人的痛苦之上。
当心报应不爽!我恨恨地自言自语。现在米已成炊木已成舟,他们逍遥快活过了轮到我心烦意乱!
“喂,现在怎么办?”角色互换,我手托腮作无奈状对着文长瞪眼。
“这个……我们完全没有想。”蜜里调油的两只有一瞬的停顿,然后嘻皮笑脸的轰了我个霹雳。
报应不爽的人是我。投胎不好、交友不慎、遇人不淑。“是我错了,不应该在你们玩喂食游戏的时候打扰你们。两位自便,当自己家就成了。”本来就是自己家对吧!
“那个谁,我们的终生幸福就托付给你了。”清雕一脸严肃,如果不是一开口那个不入流的称呼我想我会很感动他的信任。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跟文长到底是真是假?”
清雕嗤了一声,“事到如今是真是假还重要么?”
我握拳作扑上去捶打状:“喂!”
“如果离小姐至今还没看出我对他是真情还是假意,我很为莫园的将来犯愁呢。”眉头一皱作心痛状。
我不禁会心一笑,想继续刁难这个嘴硬的家伙:“那你告诉我,你有多喜欢……或者说多爱我家文长。”
“我不知道,也没办法告诉你。”他睨了我一眼,肯定在心里骂我想套他的肉麻情话。
文长闻言脸色不怎么好看。意料之中,让清雕慢慢安抚好了。
他这句答复我倒是欣赏。
如果能说得出有多爱,就说明爱得还不够。
看他们两个腻在一起,我也连带幸福起来。这两个人相遇是因缘际会,相恋是情之所至。但是、我就是没想通他们是怎么好上的。照理说我全程亲身在旁边跟着,应该是不会有疏漏才对。啊,一定是他们晚上同床共枕的时候……
不过眼下都已经花开并蒂,我应该认命去帮他们摆平爹娘了。
唉,任重而道远。我尽人事,你们听天命。
古人云食不言寝不语,不过我们家一向百无禁忌。于是我在饭桌上像三姑六婆一样跟爹娘说些小道消息。“听糕点铺子的小伙计说天宝银楼王老板的独养儿子跟人私奔了。”
“那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这下要痛心疾首了。”爹纯属幸灾乐祸。人家王老板不过在年轻时追求过娘,他有必要记仇记大半辈子么?
这消息还有后半句:“是个男人——”我抬眼偷瞄他们的反应。
“王家小子还挺标新立异的嘛!”爹说得稀松平常,到底事不关己。
娘喝了口玉米粥叹息:“那孩子挺不错的,怎么就……”没说下去的一定是离经叛道之类的话了。
世人总以为大多数人认定的事实才是对,却不曾想如果爱也算是错,那什么又是对呢?
“他们应该是真心的吧。一个穷书生、一个不能继承家产的过气公子,他们两个人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呀。”想必在私奔之前已经有所觉悟了。这种毅然不悔的人我很敬佩。
“娘,如果文长也喜欢上一个男人,你和爹会怎么样?”思忖良久还是把核心问题摊开来说。
娘“噗嗤”一笑,“远儿生得一表人才,又是莫园的少主,他干嘛绝望到去喜欢男人?”
娘呀,很多事情不是想当然的。
“如果呢?”不死心继续追问。
娘挑挑眉:“那当然是把这种错误的感情扼杀在蜡烛包里啦。”爹也在旁边点头赞同。
看起来形势很不利呀。这话题不能再继续了,我摆开笑脸,“娘啊,今儿个天气不错,不如我们吃过饭去城南的凝香阁看看胭脂水粉怎样,听说李老板又进了批新货……”
把餐桌上的对话如实转述给在厢房里胡天胡地的两位美人。果然都是脸色黯然。
“也不一定啦。听我娘的意思她是根本就没想过有这可能。要是东窗事发让她知道了,说不定也就认了……”可能性很小呀,连我自己都说得有心无力。
文长闷闷地道:“娘也说了,如果真有这么回事,就扼杀在蜡烛包里了。她不可能会成全我们的。”
“哎,我说你呀,一头栽进去之前也不想想后果会怎样。”我有些无理取闹地埋怨文长。
“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会有家人呀!再说这种事情,忽然就来了,谁还有工夫去想有多少舆论压力。”
说得也是。“你就没想过怎么跟你师父交待?”忽然想起他还有个很强悍的师父。
“我师父喜欢的也是男人啦!”他脱口而出之后一惊,连忙捂住嘴。
晚了,他就这么把他师父的秘密抖出来了。
我露出谄媚的笑讨好地问:“文长乖,告诉姐姐你师父的相好是谁?”
“不知道。”他一脸大义凛然。
哼哼,从小跟在鹰眼剑客身边的他会不知道内情?骗三岁小孩子呐?
“以后再问吧,眼下还是先把我们的事情搞定。”清雕出面维护。
哟,摆出一家人的姿态一致对外啦?我好歹也是当事人之一的亲妹好吧。“你以为我不想么?关键是爹娘根本就不可能接受这个事实,虽然现在男风也刮得挺厉害的……”如果还在秦楼楚馆就好了,至少能跟缕娘打个商量想想对策。
对噢,干嘛不去找缕娘呢?我没欠她债也没卖身给她,说起来她还欠我一个人情呢。尽管那个刺杀任务未遂就是了。害得我惊魂未定又像过街老鼠一样过了阵提心吊胆的日子,她欠我的。
“我出门一趟。大概、呃、半个月回来。文长家里就拜托你帮我顶着了。”
文长被我一惊一乍吓到,“小离你出门那么久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她还能怎么样,无非是黔驴技穷去找个有经验的救兵想对策。”清雕斜了我一眼,“替我勉勉强强给她问声好。”
他倒精明,一下就猜到我的心思。“什么叫勉勉强强问声好?难度很大哎,不如你示范一遍?”
我们嘻嘻哈哈打打闹闹之际,底下有人通报:“离小姐,有人送了张请帖给你。”
我正疑惑什么时候成了大人物竟然能收到请帖,就被请帖上一股清淡的香味吸引。这味道很熟悉,好像是——缕娘。真巧,省得我找上门去了。
「明日午时三刻汇贤楼芙蓉厅一叙。」真够简明扼要。
“汇贤楼是什么地方?”文长见我嘴角抽搐不由出声。
“那是一间……青、楼。”
翌日我应邀而至。汇贤楼小二说包下芙蓉厅的夫人已经到了。
“缕娘,好久不见了。”眼前的女子还是雍容的气质,不过花枝招展的老鸨打扮已然换成了尊贵的淑女装扮。“转性了?”
缕娘盈盈一笑,“回去了,自然不能再像楼子里一样胡闹。那边规矩多,不比外面逍遥自在。”
我大惊:“回去了?在外头玩了十年终于被抓回去了?”这倒出乎意料。
缕娘——现在应该称之为曹妃,轻描淡写地耸耸肩,“他们要是有这么大本事还会在皇宫里混么,老早做大侠闯江湖去了。是我自己想回去的。”
那多亏呀,皇宫里都是规矩,外面才好玩。“总算想通了,觉得还是回到皇帝身边最好?”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你只想待在有他在的地方。”
看她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真不习惯。“对了我正想去秦楼楚馆找你呢。”
“有事?”
“还不是我家文长跟清雕么,现在头疼怎么让爹娘接受他们呢!”
曹妃哼了声,“早就看出来他们俩有暧mei,哪有一见面就问我把人要过去的说法!”
后来听清雕说那个时候他要了文长是因为看到了他的剑,知道他是鹰眼剑客的徒弟。我追问他为什么会对鹰眼剑客感兴趣他却不语。
“现在很头疼呀,爹娘不接受他们。”
曹妃笑笑,“以小茉莉的三寸不烂之舌居然也没办法说通莫园主?”
听她说出我家底我也不意外,可能在当初进秦楼楚馆的时候她就已经打听清楚我跟文长的身份,不然也不会让我们留在那里。“就算我长了三尺不烂之舌,面对爹娘也成了聋子的耳朵,纯属摆设。”
“所以小茉莉来找我商量对策?”
我点头如捣蒜,“对呀对呀,姐姐最有本事了。快点把他们俩送作堆吧。”
曹妃想了想忽然一笑,“其实很简单呀,等我几天,保证如你们所愿。”
我一本正经地叩谢:“多谢曹妃娘娘。”
她白了我一眼,“少来这套。”
正事说完就开始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比如御膳房的大师傅不会做江南小吃,又比如御花园池塘里养的几只王八咬死了西域进贡的锦鲤。
两个女人在一起嗑瓜子说闲话永远不会意识到天黑。终于在家丁每过一炷香时间就催命一次的情况下我挥着小手绢跟曹妃再会。反正都住在京城不怕没有见面的机会。眼下把好消息带回家让他们两人宽宽心。
“文长啊,你知道我今天是被谁约出去了?”
小孩皱着小脸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不是缕娘么?”
“噢噢,你知道的哦!”我想起来出门之前跟他们交待过,“对了清雕呢?”
“他出去走走,今天月色不错。”
是阴天好不好,谁能看到月亮我佩服他。
“他不是天不怕地不怕连曹妃看到都要抖三抖的么?”这种人也会有死气白赖的时候?
文长怔了征,很快明白我在指谁,“曹妃?你是说缕娘……她好么?”
“嗯,过得很滋润。”简直比在秦楼楚馆里横行霸道的日子还滋润。
他咧了咧嘴,“只要待在那个人身边就是幸福。”
果然中毒够深!
“如果我们换一换就好了,你是男人继承莫园,我是女人的话就能……”他迷迷糊糊地站起来往里屋走,“对了我听说……”稀里哗啦也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
屋子里的檀香熏得我犯困,眼皮不由自主地合起来了……
“你在干什么?”清雕甫一进门就看见文长拿着支银针要往耳垂上扎。我被吓醒,慌忙冲过去夺下他手里的凶器。
文长垂下手嗫嚅道:“我听园子里一些姑娘说,穿了耳洞,下辈子可以做女人。”
“傻瓜。”清雕倾身上前,将他一把撰进怀里。
自从文长自残未遂……呃,其实就是想穿耳洞但被我跟清雕合力扼杀后他就有点无精打采的。清雕似乎带有惩罚性质的对他刻意疏远。于是莫园两大美男不再上演卿卿我我的戏码,我百般无聊。
这样下去他们还没憋死我会先成为第一个无聊致死的人,要想个办法活跃气氛。
总算把两个人都约到郊外,打算开开心心玩一天。没想到一个如鱼得水,心情好得像枝头上的小鸟一样——除了不理人;另一个皱着一张苦瓜脸,好像人人都欠他几万两银子似的。
“现在来智力问答。”我斜了一眼在好山好水里流连忘返的清雕和身后愁眉不展的文长,决心顾念一点点老爹老娘的面子拉他一把。
没人作声。“我来问了。两个人掉进了陷阱里,死了的那个叫死人,活着的那个叫什么?”
清雕嗤之以鼻:“不就是活人咯。”
“哎呀呀,真是恭喜你——答错了。”笨清雕,那么容易答出来还叫智力问答咩?
清雕转身盯着我,狭长的眼似笑非笑:“活、死、人。”大有我不判他对就把我变成活死人的架势。
“不对。”瞪回去,我怕你啊。
“伤患?”
我摇头,暗骂文长那个不解风情的家伙也不知道掺和进来,我可是在为他跟清雕的幸福不懈努力。
“救命!”
终于对了,我满意地点头,“是啦,死了的那个叫死人,活着的那个当然叫救命啦!”文长的脑袋还不算无可救药嘛!
“你还在这里摇头晃脑,文长呢?”清雕急了。
“他刚刚……”回头看身后已经空空如也,“惨了!”不会遇上什么不测吧,那一声“救命”真的很凄惨的样子。
跑了几步看到文长躲在树后,面前有一条正在吐信子的小蛇。
“小离……”文长泪眼婆娑。
我嘴角抽搐。拜托你是个男人好不好,看到蛇虫鼠蚁就吓破胆了,不要说你是我哥。你不怕丢脸我还想钻地洞呢。
手抚上额头,我正思量怎么赶跑那条蛇,清雕已经用一片尖利的小石子将蛇钉死在树干上。他走到文长身边认命地叹口气,把吓软腿的小白兔打横抱起。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一紧张就特别脆弱。文长现在三魂去了一魂半,说话都是语带哭音的,“清雕,我以为你不想理我了,这几天你那么生气。”
“虽然你一向很迟钝,不过这次说对了。我是很生气,现在也非常生气,谁让你这么……你这个小磨人精!”清雕放软了语气,“但我不会不理你。”他将怀中人搂得更紧,“我不理谁也不会不理你的。你是文长啊,我的文长。”
破镜重圆花开并蒂共携连理比翼双fei,我终于功德圆满了。
清雕无视我牵线搭桥的功劳,自顾自跟文长说情话:“虽然你妹妹这个人一无是处,不过有一样东西还不错。”
喂喂,论武功我的确不是你对手,我也知道文长空有一身功夫但不可能对你动手。不过你不要以为我拿你没辙啊,逼急了拐带你的文长亲亲跑去天涯海角让你看不到更吃不到。
“名字。莫离儿,莫要离开。”清雕的声音很温柔,像我眼前泛起丝丝涟漪的湖水。耸耸肩独自赏玩风景去了,不打扰你们两个卿卿我我。照刚才文长稀里糊涂地碰上蛇让清雕担心,多半又逃不掉一场甜蜜的惩罚了。我这么纯洁的姑娘家还是非礼勿视吧。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风景,清雕虽然是风雅人,可惜醉翁之意不在酒。
莫离儿,这名字你要你拿去用好了,我们莫家肯定不介意多个儿媳,虽然文长才是嫁出去的那一个。莫荻,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做墨子想疯了呢。
春风拂面地回到家迎面就是老爹铁青的脸色。
“爹……”多年经验告诉我无论这次是谁惹事都绝对难逃一死,就是死罪可免也活罪难逃。
爹把一个黄布卷轴扔给我,“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东西?我打开看……好个曹妃当真干净利落,竟然想出这招——皇帝赐婚。
“原来圣旨就长成这个模样啊,我还以为贴金子的呢。”
爹朝我吼:“解释一下!”
为什么是我?“爹,又不是赐给我的,怎么让我解释?”他不识字么,写得清清楚楚是赐婚文长跟清雕的呀。
“搞这种荒唐事情不是你的作风么?现在本事大了居然能弄到圣旨。跟你讲了很多次,你大哥是要继承家业的,要玩找别人玩,别把他拖下水。”
爹一口咬定是我做怪。好吧,算你火眼金睛。我还是从实招了,反正有圣旨在,你奈我何。
“爹……”文长轻声唤道,“这件事情跟小离无关,其实是我……”
“远儿你怎么跟他一起胡闹呢,还把清雕公子搭上,太荒唐了!”爹的口气在面对文长时永远硬不起来。赤裸裸的差别待遇啊!
文长依旧轻声而坚定地说:“这不是胡闹,事情就是这样。我跟他,很早以前就打算……”
爹还没反应过来,“远儿你这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跟他是一对。”清雕利落的一句话把爹打入地狱。
“反了你们!先冷静冷静再说。阿福把他们两个带到柴房去住几天……”顿了顿冷眼瞟向我,“还有看好莫离儿,别让她惹事生非。”
我为他们赔上了自由。
想我堂堂离小姐也不是好欺负的,你说看好就看好,你说不要惹事生非就不要惹事生非么?这么多年当我白混的?笑话。
我把福伯迷晕了,轻手轻脚溜到柴房附近。
虽然月色昏暗很难视物,不过我还是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看来爹这次真的很生气。
花了点时间进柴房,看到两个人依偎在一起。我苦笑,果然无时无刻不在花前月下。爹没把他们俩分开关禁闭真是失策到家了。
“吃的呢?”清雕劈头就问。
“什么吃的?”我又不是进来送饭的。
“那你来干嘛?”他显然不欢迎我打扰他们。
我好心好意想放他们一马,他大爷还好心当成驴肝肺。看来我要重新考虑让文长跟这么一个不识好歹的人走是否明智。
“小离,爹娘怎么样?”文长还是很孝顺的。
“他们不错啊,至少还没被你气死。”这是爹的原话。
清雕哼了声,这家伙就是不买账。怎么说也是丈人丈母娘吧,就不能识趣点卖个乖再伺机把文长拐跑么。
我到底是站哪边的呀?自己也糊涂了。
“对了你是怎么进来的?”他忽然想到这个问题,“看起来不像是爹娘叫你来的。”
还说呢,这间柴房被爹下了重重关卡。先是周围布了五行八卦算了我半天,连手指都快掐肿了才进得来。然后对着柴房门闩上的改良版九子连环锁抽搐,这绝对是我平生解开的最麻烦的一把锁!
“这么说,你是偷偷潜进来的?”
“爹娘这么精明,当然知道我会站在你这边。连我也提防,光是这把九子连环锁就够要命了!”
在角落里无所事事的清雕问:“你到底来干嘛?”
“我来、放你们走。”这话真是鼓足勇气说出来的!
“要消遣找别人,大爷现在火气大着呢!”大爷还不信我是真的想让他们暗渡陈仓。
拜托,我就是要消遣也只会卯着清雕,没道理把文长一起拖下水吧!
“不信拉倒!”爱走不走,走了我还要收拾烂摊子呢。私放莫家继承人这顶大帽子绝对能把我压死。
“要是我们走了,那你怎么办?”还是文长有良心,知道关心妹妹的处境。
大不了在这间房待上一年半载,老爹年纪大了想象力有限,是不可能搞其它花样来整我的。“无所谓啦,你走了我就是下一任当家,他们能拿我怎样?”
文长犹豫不决:“可是……”
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的是我不是你,大哥你还在这边拿捏不定!“走啦,这里不适合你!再说毕竟有赐婚的圣旨在,爹娘能拿我怎样。”莫园虽好,始终不如山高水长。这不过是一顶漂亮的笼子,金丝雀这种身份,不适合文长。
“走吧!”清雕拉着文长就走,“你就成全你妹妹难得做的一桩好事吧!”
怎么说话的?这是对再生父母的态度么?我大人大量在这种关键时刻决定不跟他计较,右手一指,“马房在那边。”再把手上的小荷包交给文长,“我的私房钱不多,省点花能撑上十天半月,往后你们就要自食其力了。”
“小离……”文长眼泪汪汪。
我挥挥手,“好啦,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放心吧我们绝对有再见的一天。”
“算我欠你个人情。”
能让清雕说出这句话我当真死而无憾。
“他,就交给你了。”我指指文长,“相信你绝对能制住他。”
他抱拳道:“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