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谕纪泽儿:
曾代四、王飞四先后来营,按尔二十日、二十六日两禀,具悉五宅平安。
和张邑侯诗,音节近古,可慰可慰。五言诗,若能学到陶潜、谢朓一种冲淡之味和谐之音,亦天下之至乐,人间之奇福也。尔既无志于科名禄位,但能多读古书,时时哦诗作字,以陶写性情,则一生受用不尽。第宜束身圭璧,法王羲之、陶渊明之襟韵潇洒则可,法嵇、阮之放荡名教则不可耳。
希庵丁艰,余即在安庆送礼,写四兄弟之名,家中似可不另送礼。或鼎三侄另送礼物亦无不可,然只可送祭席挽幛之类,银钱则断不必送。尔与四叔父、六婶母商之。希庵到家之后,我家须有人往吊,或四叔,或尔去皆可,或目下先去亦可。
近年以来,尔兄弟读书,所以不甚耽搁者,全赖四叔照料大事,朱金权照料小事。兹寄回鹿茸一架、袍褂料一付,寄谢四叔。丽参三两、银十二两,寄谢金权。又袍褂料一付,补谢寅皆先生。尔一一妥送。家中贺喜之客,请金权恭敬款接,不可简慢。至要至要。
贤五先生请余作传,稍迟寄回。此次未写复信,尔先告之。家中有殿板《职官表》一书,余欲一看,便中寄来。抄本国史文苑、儒林传尚在否?查出禀知。此嘱。
涤生手草
评点:持身可学王陶而不可学嵇阮
曾纪泽的这首和张邑侯的五言诗,可惜已找不到了。他另有一首题作《题张铸庵邑侯树萱种竹图小像》的七律,也是写给这位张邑侯的。抄录于下,供诸位欣赏:“契阔时多会合难,展图一笑接余欢。灵萱也应八千岁,新竹正宜三万竿。偶着黄冠披野服,曾凭赤手障狂澜。玉皇香案当年吏,长啸犹能集凤鸾。”这首诗,他也曾寄给乃父。曾氏批云:“尚无俗句,然题图诗总宜少作。”看来,曾氏对儿子这首诗评价平平,且不喜儿子做这种应酬诗。
曾氏的意见是对的。诗是抒发性灵的文字,应酬总夹杂着非性情的成分在内,故古往今来,应酬诗少有佳作。
曾氏对陶渊明、谢朓的五言诗评价甚高,认为诗中的冲淡之味、和谐之音为天下之至乐。这是曾氏诗论中的重要观点。笔者以为,曾氏于文偏重于阳刚豪放,于诗偏重于阴柔婉约。又,曾氏于诗文早年偏重于阳刚豪放,晚年偏重于阴柔婉约。
曾氏特为向儿子指出,胸襟潇洒与放荡名节大不相同。胸襟潇洒是指淡泊名利、顺应自然,放荡名节则将触犯名教,与世道人情相忤。故曾氏要儿子学王羲之、陶渊明,而不可学嵇康、阮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