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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平浪静,雨过无痕,一切恢复如常。
秦淮河畔风月再起,恢复往日的繁华。早先闹得沸沸扬扬的若绮一案,官府已有定论——杀人者畏罪自尽,各路红颜自此可以高枕无忧。
一切看起来似乎很圆满,可是——
无聊啊……
穆纤云坐在二楼的窗台上,身子向外,两腿悬空,眼望天,脚向地,双手在身侧摆啊摆,瞧了一眼搁在一旁平日她极喜爱的红豆粥,觉得全无胃口。
何以她这么茶不思饭不想,很简单,因为她被禁足了。
她想,一定是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惹恼了飞星哥哥,爹娘不在,他终于开始行使特权。美其名曰是要她好生养伤,尽快恢复。哼,养伤?有谁养伤只能困在房里,还有铁将军把守,不能外出?再瞅瞅下方,那一院子的护卫重重封锁,连角落也不放过,她能相信这种架势只是为了单纯地要她静养?
骗三岁的小孩子还差不多。
如果只是被困几日,那也倒罢了。最难受的是,自被限制了行动以后,一连几日,她都无法见到付千巧,更无从得知他现在的情况如何。
事件真相大白,一切水落石出,连长老都寻上门了,他更无留下的理由。没有他的消息,想来,他是在忙着收拾行李准备启程回幽月教继承教主之位了吧?
心情忽然低落下去,穆纤云嘟起嘴,撑着窗台,跳进房间,向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端过那碗已经凉透了的红豆粥,咕噜噜地喝了个精光。
嗯,还好,甜丝丝的味道暂时冲淡了心中的不快。穆纤云咂咂嘴,正考虑要不要唤常乐再来一碗,忽然听见楼下有动静。
她好奇之余,探出头去,看见连华能立在门口,拎着大包小包,比手划脚,商量着一副准备进来的样子。结果,理所当然地被忠心耿耿听命于穆飞星的常欢给拦住。
“常欢,我是特意来看纤云的。”连华能的脸上露出“童叟无欺”的无害笑容,不忘让常欢看他带来的厚礼,“这可是上等的滋补品,我花了好大的气力才弄到手。”
有问题,穆纤云耳尖地听到连华能的话,觉得自己眼皮在跳。连华能那么小家子气,平日里吝啬得就是喝他白水都要算升量,突然之间大手笔对她,真有这么好?
不可信,其中必定有诈。
“连公子,对不起。”常欢有礼地拒绝,“爷吩咐,小姐要静养,不得打搅。”
“我是例外,对不对?”连华能大言不惭地将自己化为特殊,抬起脚,就要跨过门槛。
“爷说过,任何人,都不可以进去。”常欢身形一动,挡在连华能的面前,嘴角动了动,“特别是连公子你。”
耶,看来他真的是被列为特殊人物对待,但不是贵宾,而是重要嫌疑人,因为他有足够多的帮穆纤云开溜的前科。
碰了一鼻子灰,连华能耸耸肩,深感无趣。
“连公子,请回吧。”
好嘛,已经在赶他走了呐,还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连华能的样子看起来不是那么认命,他抬头,恰好看见窗边的穆纤云,一时喜上眉梢,冲她挥手,“纤云,纤云……”
穆纤云眨眨眼睛,懒得理他。即便是理了他,他也不可能穿越重重封锁闯进来,自己还是省点力气比较好。
见穆纤云不理睬他,连华能眼珠子转了转,趁常欢不注意,一个猫腰,试图从他腋下突破硬闯进。
常欢手一紧,他被困住,却不知道束手就擒,还不断呼叫,“让我进去,让我进去见纤云!”
穆纤云翻了个白眼,不知内情的人,大概会以为又是一出痴情公子欲寻心上人却被凶狠家丁拦截的悲剧。
分散在院落各处的护卫被连华能的大呼小叫所惊扰,纷纷围了过来。
“连公子——”常欢试图与他讲理,“莫要使我们为难。”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呵,人手挺多的嘛。看来,穆飞星这会是铁了心不让人有机可乘了呐。望着围在自己周边的人,连华能很识时务地收声,立马换上笑脸,好声好气:“不要动气,我是闹着玩的,各位大哥劳苦功高,辛苦了啊,辛苦了……”
在众人很“关切”的注视下,他一边解释,一边后退,眼角余光偷偷一瞄,看见一个人影已经从那帮注意力都集中到这边来的人身后闪过,跃上楼去,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从眼中闪过,又立刻变为诚惶诚恐,小心翼翼。
大功告成,轮到他光荣退场。
于是,他非常“无奈”地再看了一眼窗边还在打呵欠的穆纤云,很“恋恋不舍”地挥手与她告别:“纤云,好好保重,我们终有见面之日。”
没头没脑,连华能今日还真是反常。
穆纤云摇摇头,看连华能的身影渐渐远去,各位护卫又开始各司其职,寂寞中好不容易起的一点波澜就这么归为平静。没了看头,她也就只好缩回头来,准备继续认命地在房间里当自己笼中的困兽。
她转过身,还没来得及想下一步该干什么,就被骇住,眼珠子瞪得老大,盯着坐在对面笑盈盈地看她的人。
“啊——”才发出一个音节,她就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止住才发了一半的惊叫声。
“小姐,你没事吧?”
窗外,传来常欢关切的询问。
“没事没事,我只是憋得慌了,自己叫两声来解闷。”穆纤云很镇定地回答。她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常欢没有再做声,合上窗户,又返身冲到来人的身边,压低了嗓音质问:“付千巧,你怎么进来的?”
“还好。”付千巧微笑,注视紧张兮兮的穆纤云,“方才你的反应,我几乎以为你已不认识我。”
穆纤云瞪了他一眼,坐在他面前,“别岔开话题,我在问你呢。”
连连华能那个无孔不入的家伙都撞了南墙,还没有踩热地皮的付千巧,何以能够避开重重关卡得以登堂入室?
“很简单啊。”瞧穆纤云那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付千巧觉得心情之好,忍不住伸出手去,掐了掐她圆圆的脸颊。
“简单?”穆纤云愣了愣,面皮被他拉着,有点痛之外,倒不觉有其他什么。
“对呀。”暂时放过她,付千巧终于道出个中玄机,“我与连兄做了一笔交易,他作饵,引开大家的注意力,而我,则把握机会上来找你。你说,是不是很简单?”
“难怪飞星哥哥说连大哥不会放弃任何一次赚钱的机会。”穆纤云嘀咕,手猛地拍打桌子,言语中,有无限愤慨,“这么说来,连大哥肯定狠狠宰了你一笔!”
“有没有被宰我不知道。”她在生气,皱眉嘟嘴的样子还真是可爱。付千巧很专注地看她,口气逐渐柔和下去,“能见到你,我就已经很开心。”
轰——着火了吗?不然为何她感觉浑身滚烫,火烧火燎不自在得很呢?还有付千巧的眼神,感觉自己就要被那种宠溺关爱吸进去一般。
“纤云,我很想你。”偏偏,他还在火上浇油。
完了,她想她是要昏过去了,可是硬要撑着,不能在他面前示弱,“你骗人,真要想我,为什么不来找我?”这么久,他都无影无踪,害她好着急,生怕他在她被禁足期间不告而别。
这么想着,心里又委屈起来,用力拉下他的手,别过脸,鼓着腮帮生闷气。
“因为你哥哥对我很不满意。”付千巧依旧笑着,被她硬拉下的手向前动了动,覆在她的手背上,感觉她的手指在挣扎,他干脆张开五指牢牢抓住,叫她不能再逃脱。
“放手啦。”穆纤云涨红了脸,不依不饶地低嚷。
“不。”付千巧很干脆地拒绝,指着自己的眼角,“真要放开,我挨的这一拳,岂不是很冤枉?”
听他这般说,穆纤云仔细一看,羞恼的表情迅速转为惊讶。他右眼角还有残存的淤青,使他原本完美无懈可击的脸微有瑕疵。
“飞星哥哥他,打了你?”她讷讷地发问。
“莫怪他生气。”摸摸自己还有些疼痛的眼角,付千巧回忆那日穆飞星出其不意给他一拳的场面,动作之快,出手之狠,他几乎要以为,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人,不是死去的降符,而是穆飞星,“我曾向他保证,绝不会让你涉险。结果保护不力,害你被降符挟持,还受伤如此。”目光不自觉地定在她脖颈间已经变为淡粉的伤痕处,“如果换作是我,也会大动肝火,将食言的家伙痛殴一顿。”
“我现在不是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吗?”见他在自责,穆纤云立刻忘记了自己还在跟他赌气,“再说,当初也是我自愿帮你,又不是你的过错,飞星哥哥找你出气干什么?”
“纤云,你这番话,若是让穆兄听见,他恐要伤感。”付千巧偏头看她,她义愤填膺的模样,还真是可爱。
“为什么?”穆纤云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怔怔地问他。
“他的宝贝妹子居然帮着外人,这口气,很难咽下呀。”
“你又不是外人,你是——”穆纤云说了一半,忽然咬牙,止住话头,不肯再说下去。
“我是什么?”望着穆纤云红得不成样子的脸,付千巧兴味十足,继续逗她。
“付千巧!”牙齿痒痒的,要不是顾忌外面还有人,她早就吼出声来,哪还容得他在这里如此嚣张,“你要是无趣存心找乐子,别来惹我。要是真的这么闲,我劝你收拾行李去,赶快上路回幽月教,省得我看着心烦!”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真的开始心烦起来。不肯让付千巧发现自己在意他的离去,她站起身,气冲冲地走到一旁,背过身故意不理睬他。
背后有脚步声,不用回头,也知是他在靠近,“我告诉你——”
“我喜欢你。”
很柔很轻的声音,似淡淡微风吹过,她猝不及防,心湖被搅动,波纹一层层扩散开来,风不停,难以静止。
“纤云,我喜欢你。”
讨厌,讨厌,不要再说了好不好?她还在生气,还在气他,他怎么可以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弄得她心神大乱,就要心软下去。
“本来,落金长老要我即刻回幽月教继位,但我挂念你的伤势,便拖延了一些时日。”付千巧的手,轻轻搭上了她的肩膀,“穆兄怨我,加派了人手将你保护,名义上是要你静养不受打搅,实际是在罚我,不许我见你。”
穆纤云的肩头动了动,两只手,紧紧交握在了一起。
“我费了心思,请连兄帮忙,进来见你,一来,要亲眼见你痊愈才安心;二来——”他顿了顿,“我准备当面向你辞行。”
心,揪成一团,担心终于变成事实,他最终还是要离去。
穆纤云猛地转身,入眼的,是付千巧近在咫尺的脸。望着他的面庞,没来由的,心痛了起来。
他是来向她辞行的,告别之后,一去千里,隔着崇山峻岭,今生今世,只怕再无见面的机会。
有什么东西,扑簌落下,付千巧摊开手恰好接住,抬眼望着穆纤云,“纤云,你在哭。”
谁要他提醒?穆纤云蒙着自己的眼睛,哽咽地辩解:“我没哭,只是红豆粥太好吃,我这是喜极而泣。”
付千巧瞅了一眼旁边的空碗,无奈地笑了笑,拉下穆纤云的手,轻轻拥她入怀。
被裹进他的胸膛,尽是温热熟悉的气息,伸手用力地搂住他,眼泪再也止不住,尽数洒在他的衣裳上。
“纤云,好了。”付千巧拍她的背,不断安慰,“我走后——”
穆纤云将他搂得更紧,抽噎声更大。
看来,他是不能再刺激她了。付千巧低头,捧起她的头,见她圆圆的脸上已是梨花带雨,“我走后——”
穆纤云的嘴巴瘪了瘪,两汪泪水眼看又要滚落下来。
“不许再哭,否则我现在就走!”再如此,他的话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说完,不得已,只好使出杀手锏来威胁她。见她鼻头通红,硬是逼回自己的眼泪,他有些于心不忍,以指揩去她脸上的泪痕,“你莫要如此伤心,我这一去,至多半年,便回来找你。”
耶?穆纤云瞪大眼睛,强忍着的两颗泪珠就这么滚出眼眶,滑稽地落下来,与伤心无关。
“你说什么?”她一反悲凄的模样,当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不敢置信地看着付千巧。
“我说我要回来找你。”付千巧笑,托住穆纤云的下巴向上一提,合上她长得老大的嘴巴。俯下身子,额头与她相抵,“我说过,若我真走了,我会想你。我性子急,与其隔着千山万水长久思念,我情愿留在你的身边,与你厮守相伴到老。”
“可是、可是——”他的柔情蜜意令她感动不已,大悲大喜之间,发现舌头都变得不太灵活。
“你是想问幽月教那边怎么办?”付千巧好心地帮她接话。
穆纤云忙不迭地点点头。
“我总觉得,一切不是那么简单。”摩挲她的脸庞,付千巧的眼,与她对视,望进她的眼中,在她的眼眸中看见了自己,“群龙无首了这么多年,纷争战乱,利益冲突。谁忠心护主,谁心怀鬼胎,我全无所知。纤云,你也看见了,落金长老出手杀降符,狠毒之下,全无半点情面可讲。”
因付千巧的刻意遮挡,她不曾见落金杀降符的情景,但回想降符的恐怖死状,穆纤云还是忍不住地打了一个寒颤,拽紧了付千巧的衣裳。
“我考虑了很久,回,是一定要回去的。回苗疆,回幽月教,去看看我出生的地方。教中的矛盾,我会尽力。但我只给自己半年的时间,我不会一辈子都待在那里。”凝视她,看见她眼眸中的自己在微笑,“纤云,等我回来,你可愿意嫁我为妻?”
牙关一闭上,咬到舌头,好痛。穆纤云捂嘴看着付千巧,他一脸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她正听得全神贯注,怎么话题一转,突然到了这上面?
本来缩紧了的心渐渐扩展开来,乐得就像是蜜饯、糖果通通混在一起的那种香甜,窜到四肢百骸,舒坦不已。
“你是在向我求亲吗?”她眨巴眼睛,哭得花花的脸上,有笑容绽放。
“是。”付千巧眼中的笑意更深,唇趁势落下,偷了一个香,“我们成亲,夫唱妇随。”
穆纤云以指摩挲自己的唇,酥酥麻麻的。她瞄了付千巧一眼,摊开手,伸向付千巧,“拿来。”
“什么?”付千巧拉她软软的手,指腹与指腹相贴,十指与她紧紧扣在了一起。
穆纤云白了他一眼,口气凶凶的:“定情信物啊。你要我嫁你,总得给我一个凭证。这样就算你一去不归,我也可以抱守终老。”
“没那么惨。”付千巧摇头,毫不犹豫地取下手腕间的银链,为她戴上,满意地瞧了瞧,“你看,我们已经私定终身了。”
银白的链条光芒柔和,色泽依旧,她却感觉少了些什么似的。细细看了片刻,才忽然想起,“圣仙石——”
“嘘!”付千巧的手指,轻轻压在她的唇上,“我已将那东西托付他人,从此不必再受它所累。”
穆纤云恍然大悟,危险地眯起眼,凑到付千巧面前,“付千巧,你压根就没想过要回幽月教继位,对不对?”他步步为营,早就已经留好退路,倒害她以为真的永不相见,哭得红了眼睛。
“纤云,你好聪明。”不知道是不是没有感觉到她话中的暗潮汹涌,当作奖赏,付千巧刮了刮她的鼻子,手绕过她的腰间,摸到她从未离身的荷包,“这个,就当作是你给我的信物好了。”
轻轻地拉扯,等穆纤云反应过来,荷包已落入付千巧的掌心。
“谁要给你?”自己傻愣愣地被他摆了一道,哪能那么轻易地放过他?伸手去夺,毫不示弱,存心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付千巧岂会让她得逞。他收回手,围着圆桌绕了个圈,见穆纤云气势汹汹地扑过来,他向后一退,跳上床,看双手骤然落空的穆纤云扑到在床沿。
“还来?”他蹲下,撩起床帐瞧穆纤云的狼狈样。结果是穆纤云就势推了他一把,他没提防,向后倒在床上,即刻又被她按住手腕死掰拳头。
“纤云——”付千巧有些无奈,很想提醒穆纤云他们此时的姿势有些不雅。可惜穆纤云正在全力攻坚他的拳头,专注的样子,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见他的话。
手,悄悄从她后背环过,享受她无意的耳磨厮鬓。不错,感觉挺好的,他不介意再多赖一下。
“小姐——”
风情正浓,门外却传来煞风景的叫声。付千巧皱起眉头,穆纤云吓了一跳,反射性地坐起身来,拉过被子盖住自己和付千巧。见付千巧不怎么情愿地探出头来,她一掌挥去,又将他密实遮掩,不忘小声告诫:“别动,是常乐。”
房门被推开,她抹抹脸,摸摸头发,确定看不出破绽后,才准备以此“镇定”面貌打发常乐。
不料,一眼望过去,就即刻傻眼。
“纤云,怎么了?不舒服吗?”跟在常乐身后的穆飞星见穆纤云坐在床上,拿一床大被子捂着自己,还露出那种比哭还难看的表情,不禁关切地询问。
“没,没有。”穆纤云见他走过来,忍不住又将被子向上提了提。
“我知道这几天把你憋坏了,难免不高兴。”穆飞星在床沿坐下,见穆纤云整个人几乎要缩进被窝里,只剩眼睛以上的部分还露在外面,“别闹脾气了,看看,连汗都捂出来了。”说着,他就动手要去拉被子。
“飞星哥哥!”穆纤云急中生智,“我困了,想睡一会儿。”
没错,她是在冒汗,但那是冷汗,心虚得很,就怕穆飞星发现她“窝藏”了付千巧后,后果会很惨痛。
“就算要睡,也要躺着睡。”当她是和自己闹别扭,穆飞星不以为意,手触到被面,往下拉了拉,孰料又立刻被穆纤云提上去。
他皱眉,用了力气,再拉;穆纤云不甘示弱,又使劲拽回。
“纤云?”意识到不太对劲,穆飞星的视线向下,盯着鼓成一团的被子,狐疑地扫了穆纤云一眼,“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怎么可能?”穆纤云干笑着,用力捅了捅付千巧,遗憾他为什么不会锁骨术,将他缩小到不会引起别人怀疑的身量。
“是吗?”付千巧松开手,站起身来,出其不意地按住被角,猛地向上一掀——
那个被他列为拒绝往来户的付千巧,此刻正大咧咧地躺在纤云的床上,腻在纤云的身边,还搂着纤云……
“穆兄——”付千巧冲面色铁青的穆飞星打招呼,拉过穆纤云的手,将她手腕上的银链和自己手中的荷包一并交与他看,“我和纤云,方才已经互定终身了。”
捏紧了拳头,穆飞星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不可冲动。他转过身,一步步向门外走去。
“穆兄——”身后那个讨厌的声音又在叫,“既然你都默认了,不如外面的那些护卫,也都撤了吧,我这样来找纤云,着实很不方便呐……”
已走到门口的穆飞星回头,面皮抖啊抖,最终忍不住咆哮出声——
“付千巧,你这淫贼,我要杀了你……”
尾声 不是逃婚的私奔
月亮很圆,夜色很美,蜜饯很好吃,唯独,少了一个人的陪伴。
穆纤云坐在回廊顶上,凝望月下的朦胧水色,不自觉地摸了摸手腕上的那条银链。
这几乎成了她习惯性的动作了。一别数月,每当想付千巧,她就用这样的举动来派遣寂寞。
偶尔听说,沉寂很久的幽月教又渐有起色;偶尔听说,苗部的叛乱渐又平息;偶尔中的偶尔,却全无他的消息。
半年之约,还有一段时日,她却已快要坚持不下去,恨不得插翅飞到苗疆,将付千巧抓回来。
“哎……”她叹了一口气,抓起身边的石子扔向湖面。石子打了几个水漂,随后不见了踪影。
“手法不怎么样嘛……”
穆纤云一愣,怀疑自己听错。趴在边沿,探头向下一望,回廊下,朝思暮想的人,正含笑望着她。
“纤云,我想你。”一双手臂在眼前展开,就等她自投罗网。
狠狠掐自己的脸,会疼,证明不是在做梦。他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
突来的欣喜盛满了心房,她跳下,落入温暖熟悉的怀抱。
“轻了。”付千巧心疼地摸摸他她消瘦的脸颊,语带怜惜,“你瘦了。”
当然瘦了,他走后的这几个月,足以使她体会什么叫做“为伊消得人憔悴”。
“那边的事,处理完了?”他说半年回来,现在却提前了一月有余,她有些担心,怕起了变数。
“没有,丢给我爹了。”见她忽然瞪大眼睛,付千巧将脸埋入她的颈间,低低地笑,“爹比我圆滑世故,足以游刃有余地解决太多的难题,更何况——”他忽然收声,抬眼看她,好看的眼眸又引得她气息开始不稳,“我听到风声,说穆王府正在四处为南华郡主物色文武双全的夫婿。未来的娘子都要跑了,我哪能再无动于衷稳坐幽月教?”
“飞星哥哥只是气你,放放风声而已,并没有当真。”这件事,她是知道的。听他委屈的口气,连声安慰。
“管他是真是假,我总要防患于未然。”在穆纤云的惊呼声中,付千巧拦腰将她抱起,眼中闪现蛊惑的光芒,“纤云,不如我们私奔吧?”
“私奔?”
“对,我们先回应州,等到你哥气消了,择婿一事不了了之,我再向你爹娘提亲。”不要怪他,有穆飞星那么一个处处与他作对的阴险大舅子,他岂能不防?
听起来很刺激——穆纤云低眉垂颜,很认真地考虑。
……
深夜,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趁着夜色,偷偷溜出了穆王府。
“娘——”离秋苑,穆飞星立在走廊的窗前,“就真的让付千巧拐了纤云去?”
“不。”窗后,传来女子柔美的声音,隐隐有笑意,“穆王府的女儿,自当风光出嫁,哪能这么不明不白地就被拐了。”顿了顿,似又在提醒穆飞星,“适可而止就好,莫要太为难了他们。”
“孩儿知晓。”穆飞星回答,转过身,远望两人北上的方向,脸上露出了很是算计的笑容。
岂能由付千巧那小子在太岁头上动土?
私奔,谈何容易?怎会让他们轻易得逞?
—全书完—
番外篇(一)顺水推舟 将计就计
男孩!
付天笑的眼珠子瞪得快要凸出来。不要怪他大惊小怪,实在是因为自己手中捧着的这个肉肉的小东西带给他的震撼太大。
怎么会这样?
长着这么一副乖巧讨喜模样,可能是未来倾国倾城颠覆众生,他会一不小心倾心娶来当娘子的小家伙,居然是个男孩。
英雄救美啊……如意算盘尽数落空,关于将来无数美妙的幻想泡泡自动破灭。付天笑手足无措地望着怀中啼哭不止的婴孩,顿时觉得自己未来的人生道路前景黯淡无光。
逃婚已是凄凉,怎奈祸不单行,还要再加上一张嗷嗷待哺的小嘴让他供养,他该如何是好?
翩翩少年郎,摇身一变成为超级奶妈,沿路讨饭,不,是讨奶,养育这么弱小的生命——光是想,就已觉得恐怖。
不如,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什么都没看见,将小婴儿扔下,自己继续逍遥逃婚之路?
可是,付家家训又曰:要敢做敢当。
换言之,他惹上的烫手山芋,就要一路负责到底。
怀中婴孩的哭声越来越大,付天笑的眉眼吊得老低,嘴角也垮得更加厉害,百般哄劝无效之后,他最终忍不住,在空旷的山谷中呜咽出声:“求求你,别哭了,我也很惨的了……”
早就跟老爹说过,付家的家训,迟早有一天,会害死人的。
番外篇(二)后来
“不跑了,嗯?”付家二老威严十足地质问跪在面前逃而复返还负“篓”请罪的不孝子。
“不跑了。”付天笑连连点头,左瞄右瞄之后,压低了嗓音,神情极为不自然地开口,“爹、娘,有件事,我想请你们——”
“底气足点会死吗?畏畏缩缩哪像我付家子孙!”付家老太爷猛拍桌子,声如洪钟,教训够了还不过瘾,一个箭步从主座冲下来,不由分说地一脚踢过去,“背个背篓干什么?这也算是负荆请罪?”
“爹,脚下留情!”付千巧惊叫,及时侧身,险险地避过,抹抹脸,冷汗一把。
“这是什么?”付家老太爷瞪圆了眼睛,瞧脚边的背篓里,露出一张粉妆玉砌的小脸,猫眼石一般的眼瞳居然还在流转变化颜色。忽地,小嘴微微上扬,毫不吝啬地给了他一个甜甜的笑。他也情不自禁地回报了一个。
“好可爱的小娃娃。”付夫人被那炫目的笑容给迷住,上前从背篓里抱出小哇哇逗弄,“天笑,从哪里偷来的小女娃?”
小女娃?
看来,不是他一个人有这样的错觉,付天笑在心里很安慰地想。
养儿方知父母恩,他是撑不下去了才硬着头皮抱着孩子回来。本以为大难临头,免不了受一顿责罚,没想到这个使他所有计划失败的小娃娃,还讨了爹娘欢心。一时间,不知从何处来的灵感,他居然在这个关键时刻想到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在心中掂量了一番,确认可行,付千巧挺起胸膛,朗声回答:“他是我儿子!”
“儿子?”付家二老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他们瞧瞧付天笑,再瞧瞧孩子,尤其是付家老太爷,居然直接褪下小孩儿的裤子,做了最直接的认证,“真的是个男孩子。”
“我与他娘,一见钟情,二见定终身,爹娘为我择亲,我欲先与她商量,再和爹娘讲明,谁料她听说消息,负气出走,只丢下不足周岁的孩儿。”悲情到深处,自然要硬逼出两滴泪水,酝酿气氛,“既有所出,我定矢志不渝,天涯海角,定要为我儿找回娘亲,共叙天伦之乐。”
应该找不回了吧?所以他可以一直用这个借口搪塞下去,直到自己想要成亲娶妻的那天为止。至于爹娘,歪歪瞄一眼,他们都忙着逗弄怀中漂亮的孩子。既然有了“孙子”,传宗接代暂放一边,也不大会来逼婚了。
呵呵,这步棋,他果然走得妙。
番外篇(三) 后来的后来
爹、娘:
见到这封信,一不要急,二不要慌。孩儿再次留书不告而别,虽又是离家出走,但绝不同于十八年前的逃婚。孩儿只是一觉醒来,茅塞顿开,想着千巧已有归宿,不觉有些伤感,于是更加确定自己也得寻个娘子,琴瑟合鸣,共谱佳曲。有没有中意的女子?嗯,应该算有了。虽然她脾气大了点,缺少大家闺秀的娴静、小家碧玉的温柔——但是无妨,请相信在孩儿的调教下,她一定会变成一位令你们满意的贤妻良母。爹娘不必挂心孩儿,如若一切顺利,想必不久后,付家又有喜宴一场。
勿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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