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心迷幻世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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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若非积得旧恩情 何以显露真功夫

却说方宗瑞突然听到有人说话,自己也吓了一跳,一看,只见一个和自己身材相当的人,蓬头垢面的,正也看着自己,身后的路面上,落了一些长短参差的干柴。这人看来面熟,只是一时之间记不起来。正想着,那人却问:“这不是方家大少爷么?怎么这身打扮,杵在这里?”宗瑞再把这声音一听,猛然叫道:“这不是吴家老三么?”

原来,这人名叫吴长武,家住蜡烛店东边的大阳村,前些年曾和方宗瑞一起在天水河洗过澡,也一起在方家岭搬过石头,至于一起放牛砍柴,挑粪担水,也是平常之事,说起来也算是共患难,同悲喜过。当时两人互相认了,便叙旧起来。长武说:“前几年本来也要跟你一块参军,谁知道我那死老爹愣是不许,把我锁在羊圈两天,气得我三天没吃饭。后来我说我要到城里去找事挣钱,他也不许,还叫我那混蛋二哥把我一顿暴打。我虽然有胆,毕竟至今为止还没出过这个村子,所以好几次想逃又不敢逃,只好一天到晚面朝黄土背朝天,种麦子,点包谷,犁地耕田,插秧栽苗。有一回我看到陈建德从外地回来,背了这么大一个皮包,想来里面全都是钱了。我估摸着要想出去挣大钱,看来还得找这人帮忙。谁知道当天晚上,他就跑到我们家去,拿了一叠钞子,要跟我二哥赌钱。我二哥见钱眼开,心里只想着怎么把这些钱绕到自己口袋,没想到半晚上下来,却被陈建德卷了一年的家当弟子。我二哥当时又悔又气,偏这事又给我老爹知道了。咱们这些庄稼人,本来就算再能种地,也是换不到几个子儿的。我老爹一时生气,就把我二哥打了一顿。谁知道我二哥被我二嫂一阵激将,竟然把我老爹赶出家门,推到我和我大哥的头上来,还联合我三哥一起,给我们三个划了家界。我老爹差点没给气死。本来我都跟陈建德说好了,再走时把我也带上,出去见识见识,可是考虑到我大哥头脑不健全,我只好留下来照顾老爹,同时继续种地。现在好了,你既然回来了,哪天有时间,带我出去一趟,到时候我挣到钱了,绝不少你,好不好?”方宗瑞听他说的甚是辛酸,且又颇为诚恳,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便问:“你要是出去了,你老爹怎么办?”长武说:“再别提我那老爹了,我们弟兄四个当中,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恨我入骨,怎么看我都觉得不顺眼,我再也不想管他了。”激动之余,又问宗瑞:“你到底答不答应带我出去?”宗瑞正不知道如何应对,突然看到前面不远有烟雾飘出,于是问:“你刚才是不是在前面烧火没踩灭?”

吴长武被他一问,便放眼一望,然后说:“我刚才在那边捡柴时,确实是烧了一堆火,但是走的时候一泡尿浇灭了,柴灰上面我还压了这么大一块石板,难道没灭?”方宗瑞说:“那还不赶紧去看看?别把这林子烧了就完了。”吴长武说:“怕什么,反正也不是我家的林子。”方宗瑞说:“那是我家的林子,你再乱说?”长武不敢多说。两人一路快走,找到生火处,只见那火烧的正旺,从火苗之间还能看到刚添的柴禾。火堆四周显然都做了防范措施,想来生火之人就在附近。两人又四下扫视,发现那边路上有个背包,于是一起过去。走没离背包几步,却有一股恶臭传来,正要骂娘,一个声音从路下一块大石背后传来:“谁?!”两人相视一笑:原来有人在这里方便。于是转身就走。没几步,却听后面刚才那个声音喊道:“前面穿军大衣的给我站住!”

方宗瑞心里一惊,回头便看。只见一人气定神闲的立在原地,手上正在勒裤腰带。方宗瑞便问:“什么事?”那人说:“部队上有规定,谁都不许私带军中用品,违者枪毙。你怎么会这身装扮?”方宗瑞说:“我写了申请书和保证书,我们上级特意批准了,况且部队上也没有规定说不能带一套军服。”那人说:“看来你在部队里面关系不错,但是不知道你学的实战本领咋样?”方宗瑞估计这人来者不善,便说:“我没学到什么真本事,只是当班长时,也曾跟我们排长和一些战友打过。”那人听了微微一笑,问:“你从本地参军入伍,还记不记得当时从这里一共去了多少人?”方宗瑞说:“好像是十三个人。”那人又问:“这十三个人当中,你认识几个?”方宗瑞说:“我只认识其中八个。”那人又问:“这八个人当中,你跟谁关系最铁?”方宗瑞见他越发没完没了,转身要走,却听那人又高声问道:“你是不是方宗瑞?”

方宗瑞心里咕咚一声,回过头来看着那人,忽然觉得这人似乎在哪里见过,正自疑惑,那人又问:“有个叫张广贵的,你可记得?”方宗瑞听到这个名字,便说:“我跟他刚进部队时,在一个连队呆过,是最铁的战友。”那人说:“这么看来你就是方宗瑞?”方宗瑞说:“嗯,没错,我就是方宗瑞。”那人摇摇头,说:“我看你不像是方宗瑞。”方宗瑞说:“我就是方宗瑞,何必骗你?”那人说:“我认识的方宗瑞,绝对不会仅仅只在两三年后就连他最铁的战友都认不出来。”

此语一出,方宗瑞顿时傻在原地,再仔细打量那人一番,不禁失口喊道:“这怎么真格是你?”

原来,和方宗瑞扯淡半天的这个人,正是张广贵。那年公上来招人时,他本来是没有机会入伍的,只因当时他的父亲和方道治有点交情,恰巧方道治当时管着举荐名单,他父亲便通过这道关系,把他也送去当兵了。只是他和方宗瑞在一个连队训练的时日不长,但即使是这不长的一点时日,也已经把两人的关系磨合得铁打一般。当下两人互相认了,方宗瑞特别奇怪地问:“按说的话,我们一起入伍,也应该一起退伍才是,怎么……?”张广贵说:“我跟你不一样,我表现不好,被提前了。”方宗瑞哦了一声,又问:“那你怎么会在这儿?”张广贵说:“这事情说来话长,咱到那边边烤火边说。”

然而张广贵似乎对于自己的事情有些凌乱,东拉西扯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清晰的思路来。方宗瑞听来听去也是稀里糊涂,只知道这个战友眼下要到城里报到。张广贵见两名听众有点恍惚,便不说自己了,转而问方宗瑞:“你说你刚刚回家,怎么不跟姨夫姨母好好团聚团聚,跑到这里干什么?”方宗瑞默然不语。张广贵问:“是不是跟姨夫他们闹矛盾了?”方宗瑞说:“这倒没有。”张广贵见方宗瑞面色迟疑,便说:“其实我能有今天,说起来也有姨夫的恩情在里面,不知道这几年姨夫他老人家可好?”方宗瑞听到此处,便说:“我弟弟说,自我当兵走后,我们村的郭显存一直就在欺负我们家。我本来是要去找郭显存他们算账的。”这张广贵一听,顿时直了身子,说:“又是郭显存这个老不死的混蛋?”方宗瑞问:“你知道他?”张广贵说:“我们张家跟他们郭家,也算是早有仇根了。”方宗瑞见他面色甚是庄重,正想再问,张广贵却问他:“这人住在哪里,离这里有多远?”方宗瑞心里一愣,说道:“原先的时候就住在这林子上面的一块大坡地上,不过我出去了几年,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搬到别处。”正盘算着,吴长武说:“他又不是天王老子想去哪就去哪,现在还在那面坡上住着,前面有个岔路口,从那里上去最近。不过他家好像养了几只狗,凶的不得了。”张广贵不等方宗瑞开口,便去那边挎了包袱,说:“走,咱们现在去找这个人好好报仇。”方宗瑞虽然是想找郭显存算账,但那也是一时气血上涌,这时听说真的要去,心里一下就有点七上八下了。却见张广贵又说:“你别担心,我去了之后,自然有我的分寸,你要是不好露面,这件事情我一个人来做。“

于是两人并肩而走。吴长武当时虽没有相助的意思,但想到这样一来就可能跟着这个张广贵走出这个鸟不拉屎的山区,便也跟在了后面。不多时,果然听到前面有狗在叫。方宗瑞说:“咱们就这样大张旗鼓的去,恐怕不好,况且我这身装扮,也不能乱来。”张广贵被这样一提,还真为难了。于是脚步又都慢了下来。不料刚转过一个石坎,看见一片庄稼地,地的那边有两个小伙正跟另外一个小伙撕刮着打架,旁边还有一个年龄较小的娃子和一个大婶,一个哭一个劝。那单独的小伙看来不是对手,三两下就被其中一个敌人打倒在地,骑在身上一顿乱拳。旁边的大婶听来是这倒地的小伙的亲娘,连忙去推骑在儿子身上的那个人,却被另外一人侧身一脚,扫在腰上,立马摔在地上爬不起来,只是一边给小娃摆手一边叫道:“赶快去喊你大哥二哥来!”

当时张广贵见那几人打架时,本来是想过去劝的,这时突见那人竟然对个妇人动手,顿时来了火气,心想:这新社会才刚有个样子,这人竟然这么无法无天!当下心里一热,大喊一声:“小伙子别动!”几个大步迈将过去,举掌一拍,愣是把那个踢人的人拍得一屁股蹲在地上,半天站不起来;然后虎腰一弯,又往那人头上喂了一拳,接着反手连抓带提,便把那还在打人的人扔开,顺势在屁股上狠狠补了一脚,那人顿时扑出两米来远,摔了一个狗吃屎,嘴巴也流出血来。这时方宗瑞和吴长武也已经赶了过来。那两人这一惊吃得不小,满面疑狐。其中一个认出了吴长武,叫道:“吴长武,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来管爷的事情?”话音未落,张广贵一个巴掌跟来,说:“你有多大本事,敢在我面前当爷?”那人遭了一打,倒也没慌,说道:“有种的你们就在这里等着,我叫人来卸了你们胳膊。”转身便走。张广贵跟在后面,说:“不用等,我这就跟着你去。”

方宗瑞正思量着要不要跟着也去,张广贵却回头对他说:“你就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走。”方宗瑞还想开口,张广贵又说:“你不用担心兄弟,你跟你们排长打过,我却跟你们排长的排长的打过。”说完,就跟着那个人走了。方宗瑞和吴长武俱都有点犹豫,一时只是呆在原地。那被打的母子二人这时也都缓过神来,那母亲问:“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吴长武说:“我是大阳村的吴长武,他是方宗瑞。”那母亲听了,把儿子拉过来,说:“丛山,快来见了你宗瑞哥。”那个小伙子看来也是极其遵从母亲,对着方宗瑞便喊:“宗瑞哥。”方宗瑞略微不解,但也礼貌性的应了一声,正要问,那母亲又说:“今天多亏你们在这,不然只怕郭家这两个兄弟要把我们娘两个废在这里。”方宗瑞问:“这两个人是因为什么事情,这么大胆?”那母亲见方宗瑞似乎并不记得自己,倒也不以为怀,说:“当初你大分土地的时候,这块地本来是分给我们的,可是郭显存心里不服,非说这块地是他的。我们两家为了这个,一直都是吵吵闹闹,不得安宁。这地里的油菜苗,本来是我下的,今天跟你兄弟来除草,郭显存看到了,就想把我们赶出去,我们娘三个跟他们讲理,他们反而起先动手打人,还说要喊人来,要让我们一家老小都缺胳膊少腿。”方宗瑞听了,气不打一处来,立时去追张广贵。吴长武见了,只好硬着头皮也跟在后面。没追几步,就看见前面大约十来个人,又是舞棍子,又是抡铁锹,还有扛着锄头的,已经堵了张广贵的各向去路。方宗瑞心里一急,大声喊道:“你们都想干什么?!”那几个人本来就要向张广贵动手,突然看到后面一个军装打扮的人冲来,俱都心里一抖,怔在那里。张广贵本来自恃有点身手,也是不怕的,这时忽然被十来个带有武器的小伙围住,心里也寒了半截,这时听到方宗瑞的叫喊,顿生一计,回喊道:“兄弟,我那背包底层有把梭刀,背包里面有件大衣,大衣左边皮兜里面有把短枪,你去帮我拿来。”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俱都吓得不轻。方宗瑞不知道张广贵的计谋,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就在这短暂的空当,那十来个人中有人叫道:“大家都别怕,这小子多半是吓人来的,先去两个人把那个穿军装的放倒再说。”霎时,就有两个人,一个抡着烧火棍,一个扬着十字镐,迅速压了过来。方宗瑞叫了声苦,正不知道怎么解释,那边张广贵已经跟人打了起来,而手持烧火棍的小伙子,也把棍子抡圆,观其来势,想是要横扫方宗瑞腰间;但方宗瑞到底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当下左手一张,不偏不斜,,不多不少,稳稳的便接住棍子,右手只往腰上一拉,皮革武装带便嗖的一声飞将出来,“啪”的一个惊人的声响,那抡棍子的小伙脸上立时便多了一道一拃来长,半拃来宽的青紫间红的梗痕,顿时捂了脸面,呜哩哇啦又喊又骂,跳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