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总给我们最新的消息,我们的芯片尺寸太大,而且功耗太高,客户不接受,希望我们改版。
其实数码相机不同于手机,这么点尺寸根本不占地方,不过老板信任尚总,无奈,我们和芯原联系,开始了改版进程。
芯片改版,再到投片,又是一大笔钱,我对尚总的能力有点质疑,又不能对老板明说,只能先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除了功耗、封装问题,顺便改了之前版本的一些bug,添加了PLL、LDO模块,这些模块芯原都有现成的IP可用。
因为之前小广小永的离职,我还要负责重新招聘。
面试官相对于面试者,心理优势是巨大的,我通常会准备几个常用的问题,然后针对面试者的情况问一些项目相关的问题。
有实力的面试者自然侃侃而谈,没实力的应聘者则言辞闪烁,问到项目细节的时候原形毕露。
做技术最忌夸夸其谈,很多面试者喜欢把简历显得非常丰富,仿佛面面俱到,最后被面试官随便挑一些问题出来一问,便露出马脚,不如老实点,只写自己确实做过的内容。
最后,我面试了一个二流大学毕业的小梁,他大学时候拿过全国电子设计大赛的一等奖,言谈很自信。
我问他当时参加电子设计大赛做项目的时候印象最深的是哪个细节,他们当时用的nrf2401做的无线射频发送,他说,一开始怎么也发不出去数据,后来无意中用手按了一下某个引脚,数据就发出来了,找到规律后,在那个引脚加了个下拉电阻解决问题。
我会心一笑,这种情况做硬件很常见,其实人体就相当于一个大电阻接地,这种细节是很能说明问题的,经验的积累来自于实践而非书本,我当时就决定录用他。
毛总最后给我联系上了电信的陈总,说他们有个电视机顶盒的项目,有兴趣把高速红外的功能做进去,其目的,是可以快速接收手机的照片并在电视机上显示出来。
他们的机顶盒是sigmatel方案,还是比较高端的。
陈总他们在BJ,答应接受我的拜访,确定项目具体事宜。
“请问陈总在吗?”我站在电信气派的大厅,对前台小姐说道。
“有预约吗?”
“我们约好这个时间见面的。”我递上名片。
前台打了一个电话,回复我:“对不起,陈总今天不在。”
“什么,可是我们约好的呀?”我的行程安排好的,今天见不到陈总,明天也得离开BJ。
赶紧打电话给陈总,他好像完全不记得要和我见面这回事,“哦,要不让我们张工和你讨论一下技术细节吧?”
“那好吧。”现在木已沉舟,也只能如此。
张工很快就出来了,神色慵懒的。
“哦,红外啊,高科技哎,我记得那时候买的理疗仪很多都标着远红外什么的。”
张工一开口就让我大跌眼镜,理疗仪这种东西曾经流行一时,小区里给老头老太免费试用,静电场刺激人体穴位,上午补充负能量,下午补充正能量,远红外和人体频率共振,包治百病,能治疗的疾病包括:高血压、低血压、高血脂、冠心病、心绞痛、心肌梗塞、脑梗塞、中风后遗症、脑血栓、老年性痴呆、糖尿病、神经衰弱、失眠、更年期综合症、便泌、类风湿性关节炎、颈椎病、肩周炎、椎间盘突出、等等。配上一下人体穴位图和穿着白色医生制服的“专家”或者老中医,再来几个现身说法者,老年人普遍迷信,很容易上套。
大学里跟着我们导师搞过类似的东西,弄个实验箱,里面放点正负电极产生微弱电流,再弄点红色发光二极管就是远红外,导师还跟我们说现在要赚钱就得软硬件结合。
对于人体、磁场、能量、共振这样的词,对于我们理工科的人来说,好比是杀毒引擎遇到病毒代码,立马就可以归类于骗子。
九十年代初曾经出现过一阵气功热和特异功能热,包括严新、******、张宝胜、柯云路之流就拿着玄学、神学、哲学拼凑成的观点骗了不少人,连钱学森这样的大科学家都给特异功能背书。记得那时候流行过一阵“香功”,我还参加过不知道哪位大师的“带功报告会”,很多人都说现场闻到了茉莉花香,我拼命嗅也没有任何感觉。
现在买水晶都说要消磁,放在水晶洞里三分钟,说可以消去对人体有害的负磁场,对于消磁这样的专业词汇,具体是什么意思,估计那些卖水晶的也都不懂的了。
张工提起远红外,让我实在不知道如何和他交流。
“哦,张工,这个红外是用来传输数据的,和那个远红外其实没啥关系啦。”
“是吗?”张工挠了挠头。
“对的,之前我把我们芯片的spec还有应用场景等等都发给陈总了,您看过吗?”
“还没有,我们很忙的。”
本来过来BJ,是想之久就具体的技术细节给对方提供支持的,之前给他们提供了样片和datasheet,如果对方已经开始这个项目的话,肯定会遇到一些问题,现场沟通一下会比较有利于推进。
现在看来,对方对我们的芯片全无印象。
“哦,可以了解一下贵司这个机顶盒的项目吗?”
张工给了我一块板子,我仔细地看了看,上面是sigmatel的主芯片,应该就是这块板子没错。
“呃,张工,可以给我原理图以及代码吗?既然贵司比较忙,我想带一块板子回去,由我们来把这个功能给开发出来,可以吗?”
“这个我要请示一下陈总,要签NDA的。”
“保密协议没问题,那大概要多久呢?”
“很快的,他回来我就给他看。”
这次来BJ,大概最大的价值,也就是让我见识到了国企的作风,坚定了必须自己来做这个项目的想法而已。
回到无锡后,每天联系一次张工,催促NDA进度,几乎成了早上必须要做的事情,其实就是一个保密协议的事情,我们这里直接敲个章就完了,在电信,却是迟迟没有下文,联络陈总协调了半天才总算在半个月之后拿到协议。
板子寄到我手里又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张工,这个主芯片的I2C总线上还连接着其他哪些器件?”
“这个你不用管。”
“不是,我现在调I2C的驱动,用来读我们芯片的一些寄存器,遇到一点问题,抓了波形看,觉得有点奇怪,想问问...”
“I2C?地址不要和其他器件一样就可以啦,能有什么问题。我很忙,先挂了.....”
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长音。
像这样的问询不断遭到碰壁,到了后期,直接就被“到底你懂我懂?“之类的话语给狠狠羞辱。
以前觉得Peter只要摇唇鼓舌,项目细节根本不需要管,很轻松就谈到了生意。
没想到自己刚刚做项目经理,从尚总到陈总,到处让我撞南墙,开始怀念起Peter来。
给Peter打电话,Peter笑道,“你有没有说是我的徒弟?“
我听出Peter在说笑,便答:“我说了啊,人家说不知道你是谁。”
“那你就用很**的语气跟他说,你新来的吧。”
我笑笑,Peter最大的长处,恐怕就来源于这份自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