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初,西北野战军根据中央军委关于举行战略进攻,将战争引向国民党统治区的决策,决定由战略防御转入战略进攻,在外线大量歼灭敌人。当时西北战场的态势是:彭德怀指挥西北野战军经过9个月的作战,歼灭敌正规军6.1万人,非正规军1万余人,而西北野战军已增加到7.5万余人。敌我兵力对比已由原来的101变为51,虽然敌人数量上仍占优势,但主动权已开始转移到西北野战军的手中。迫使胡宗南部困守一些点线,采取机动防御部署,陷入了被动地位。胡宗南以整编七十六师一部守备韩城及禹门口,阻挡在晋西南的二纵西渡;以二十四旅守宜川;以整编十七师两个旅及陕西保安十一团守备延安至富县的公路;由整编二十九军军长刘戡率主力整编第二十七、第九十师集结于洛川、黄陵、宜君、临真镇地区机动,以便北援延安,东援宜川,阻止西北野战军南下,实现其所谓"监视三面",并保护其后方供给线。在这种情况下,西北野战军转入外线作战的战略进攻的第一着棋应该如何走呢?对此,彭德怀召开西北野战军司令部会议进行分析研究。会上彭德怀提出了西北野战军战略进攻有三个方向可供选择:北攻榆林;西出陇东;南出陕中。究竟哪个方向更有利于给敌以致命的打击,更能对战略全局产生重大影响?他让大家各抒己见,讨论中,有的主张打延安,认为收复延安政治影响大;有的觉得应该向陇东出击,打击"二马";还有的主张直捣关中,掏胡宗南的老窝。彭德怀集思广益,分析认为,延安既有坚固的工事,又有重兵防守,现在直接攻打延安,必然付出较大的伤亡代价;向陇东出击,同"二马"骑兵作战,很难打成歼灭战,胡宗南的力量没有消耗掉,如胡、马两头夹击,可能造成被动局面;而陕中方向胡宗南在宜川、韩城一带工事虽强,但比延安差,且兵力不足。同时这一地区的地形便于我们对敌援兵进行伏击。因此,向延安以南黄龙山进军,插到敌后,在咸榆公路和黄河西岸的中间地带实施战略进攻是最佳的选择。彭德怀将这一作战部署生动概括为:"打宜川,调洛川(之敌);歼灭刘戡,收复延安。"大家认为还是彭总全局在胸,棋高一着。
宜川东依黄河,西连洛川、富县,是陕东的战略要地。彭德怀料定打宜川胡宗南一定会派兵救援,确定第一步以围点打援的战术攻宜川。即以一部兵力围攻宜川,调动黄陵、洛川等处敌军来援,野战军集中优势兵力在运动中歼灭援敌,然后夺城。彭德怀明确提出,在战术上,攻城部队应积极动作,但勿急克,逼敌驰援;打援部队则应勇猛果敢,速战速决。这一作战方针报中央军委后迅速得到批准。
按照围点打援的作战意图,西北野战军主力于1948年2月12日,分别由保安、米脂、绥德、清涧地区向南开进,16日到达甘谷驿、延长待机地域。同一天,第二纵队自晋南曲沃地区西进,准备由禹门口渡河,参加宜川地区的作战。为了不暴露西北野战军的企图,彭德怀将打援部队集结于离预伏地区20多里之外,待敌作出错误判断上钩后,再令各纵队以急行军进入伏击地区。
按照彭德怀的部署:第三纵队和第六纵队的任务为"协同歼灭宜川守敌,夺取宜川并准备打援",于24日完成对宜川的包围。27日,占领宜川外围主要据点。准备打援的第一、第四纵队也于23日到达瓦子街以北的出发位置。同日夜,王震率领的第二纵队从禹门口强渡黄河,集结于宜川以南约50里的圪台街附近。彭德怀根据这一带的地形条件,决定把歼灭敌援兵的"陷阱"设在瓦子街一带。在包围了宜川之后,彭德怀及各纵队的首长前往伏击地域察看地形。瓦子街是洛(川)、宜(川)公路的咽喉。由此到宜川西南的铁笼湾,长约15公里。公路在两山之间的峡谷中穿行,两侧遍布梢林,便于部队隐蔽集结,进行野战。彭德怀十分满意地说:"敌人如走这条路,可打他个措手不及。这真是歼敌的天然好地形啊!"当西北野战军包围宜川城并开始对其外围据点发起攻击之后,宜川守敌第二十四旅旅长张汉初连连向西安绥署胡宗南急电求援。胡宗南一面令张汉初凭借宜川的险要地形和坚固工事坚守待援,一面急令刘戡率整编二十七、第九十师4个旅2万多人火速前往解围。胡宗南判断西北野战军的5个纵队,可能有3个纵队的兵力用于攻宜川城,二纵渡河后必先夺取韩城、合阳,不可能用在宜川方面。用于阻援的只有一个纵队。因此,命刘戡走经瓦子街这条最近的路线。刘戡接到命令后,连作战会议都没有召开,就下达了出发命令,于26日,由洛川、黄陵、沿洛宜公路经瓦子街,日夜兼程,增援宜川。27日到达瓦子街地区,进至瓦子街后,刘戡的参谋长刘振世认为前方隘路,有遭我军伏击的危险,建议从左向观亭绕进,刘戡也有此顾虑,但不敢自作主张,遂请示西安绥署。胡宗南回电:宜川紧急,按原计划,不顾一切,兼程向东驰援。28日,刘戡率部继续东进,当日,其所有部队均进入瓦子街以东隘路。
28日晨4时,彭德怀下令于次日拂晓对敌援军发起攻击。并适当调整部署,除第三、第六纵各留1个旅继续围攻宜川外。集中野战军9个旅的兵力在瓦子街至铁笼湾南北侧高地按预定方案进入阵地。同时,电令二纵集结于圪台街与瓦子街之间,准备由南向北侧击瓦子街及以东的援敌。
29日晨,负责扎口袋的一纵于瓦子街以西尾敌前进,6时攻占瓦子街。到当日黄昏,西北野战军已紧缩包围圈,将压缩在乔儿沟、任家湾、丁家湾及其附近高地的东西不到10公里长、南北约5公里宽的狭小区域内形成的合围态势。
3月1日拂晓,彭德怀下达了总攻命令,一纵沿公路及其两侧高地由西向东攻击,二纵由南向北、四纵由北向南、六纵一部由东南向西北、三纵一部由东北向西南对敌发起总围攻,激战至下午5时,胡宗南的增援部队全部被歼。敌整编第二十七师师长王应尊,在其回忆文章中对3月1日的惨败作了这样叙述:"在解放军强大压力和勇猛攻击中,刘戡全军的阵地逐渐缩小,伤亡继续增加,特别是各级干部的伤亡更加惨重。整编三十一旅旅长周由之和整编四十七旅旅长李达相继阵亡,其他中级与下级干部阵亡者更是数不胜数。此时全军士气颓丧已达极点,各级指挥已失去作用,士兵一批一批地后退,阵地相继失守。午后,整编第九十师师长严明,见战局无法挽救,乃自杀。就这样拖延到黄昏时分,刘戡见大势已完,再无任何希望,于是下令各单位,焚烧机密文件秘本,并毁坏了电台,至此战斗已至尾声,全部陷于混乱状态。刘戡在解放军围攻该军部时,眼看危及自身,遂跳出战壕自戕身死。"3月2日,西北野战军包围宜川的部队发起总攻,至3日上午8时,全歼宜川守敌和二十四旅,宜川战役胜利结束。此役,全歼了胡宗南集团第二十九军军部,第二十七、第九十师2个师部,5个旅共3万人,取得了西北战场上的空前大捷。对这一战役的分量,双方的最高统帅都作了评价。毛泽东在《评西北大捷兼论解放军的新式整军运动》一文中写道:"我西北人民解放军在此次向南进攻中,旗开得胜,声威大震,改变了西北敌我对比的形势"",势"。
并将影响中原的形蒋介石则在给胡宗南的"手启电"中悲叹":宜川丧师,不仅为国军剿匪最大之挫折,而其为无意义之牺牲,良将阵亡,全军覆灭,悼痛悲哀,情何以堪!"刘戡的整编第二十九军被歼后,西北野战军大举南进,胡宗南不得不进一步收缩兵力,于4月下旬放弃了苦心经营了1年零1个月,构筑了坚固工事的延安。彭德怀"打宜川,调洛川;歼灭刘戡,收复延安"的作战意图全部实现。
"攻其必救,张机设井"作为转换战场态势的战略战术,其运用和实施有着很深的学问。彭德怀在其军事论著中,对此有许多极为深刻、精辟的见解,总的来说,是要处理好攻城与打援的关系,将作战的着眼点放在"张机设井"上,诱使敌人往我设置的"机关"、挖好的"陷阱"里钻。
(一)选择目标,务使"必救"彭德怀认为,在运用这一谋略时,所选择的攻击目标,必须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此点的得失,将对整个战局产生重大或较大的影响。只有这样,敌人才必救无疑。在西北战场上,宜川正是这样一个战略要地。对于胡宗南来说,宜川是把守关中的屏障,如宜川失守,关中门户洞开,将危及自己的老巢。而对于解放军来说,宜川像是黄龙区同晋绥、太岳解放区之间的一个钉子,拔掉这颗钉子,解放黄龙山诸城,可进一步打通与晋西北的联系,巩固后方,造成解放大西北的有利态势。因此彭德怀在考虑战略进攻方向时分析说,宜川是胡宗南棋盘上的一个重要棋子,我们打宜川,胡宗南必然派兵来增援。这就便于我军以逸待劳,选择有利地形,在运动中各个歼灭敌人。正是这一正确的分析,奠定了宜川战役胜利的基础。
(二)掌握节奏,攻而缓克在战场上,任何一个指挥官从主观上说,他只能采取他认为可能成功的行动。因此,在攻城时,要把握好"度"。既要将敌人打痛,使其觉得岌岌可危;又不可过早攻破,要给敌人造成我已尽全力攻击的错觉,使其觉得救援有望。但是如果只围不打,或打得不猛烈,就会暴露打援的企图。这就是彭德怀在宜川战役中所采取的"攻城部队积极动作,但勿急克,逼敌驰援"的道理所在。
(三")张机设井",必置于敌援兵的必经之途这一点似乎是不言自明的,然而在实战中却很难把握。因为从敌援兵出发地至被围地,往往并非"自古华山一条路",军事指挥员的高下之分,就在于能否正确判断敌人驰援的路线选择。刘戡从黄陵、洛川等地增援宜川,有三条路线可走:一条是经瓦子街到宜川,这是条公路,便于大部队机动,且距离近,增援速度快,但有遭伏击的顾虑;二是经石堡(黄龙)到宜川,但路况差,距离远不利速援;三是经土庙梁到宜川,这是条山间小路,行动缓慢,重武器不易通过。彭德怀分析认为,如敌从后两条路救援",我军则不易将其全部歼灭",刘戡从自身安危想,也可能选择走小路。但下命令的是胡宗南,他要兼顾守军与援军,经瓦子街到宜川,既近又好走,可以达到迅速解围,此人主观成性,必然命令刘戡经第一条路线驰援。且刘戡在1947年10月延清战役中,因增援清涧来得慢受了处分,这次他要走得快,也只有走公路。正是基于这样的分析,彭德怀才决定在第一条路上"张机设井"。战役的实践证明,敌人完全是按彭德怀预料行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