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吏员设置上,李党主张精减机构,载汰冗官。李吉甫针以元朝内外官以税钱给俸者不下万员的现象提出“吏员可省者省之”的建议,宪宗采纳了他的意见,并省内外官共计八百余人,诸司流外一千七百六十九人。李德裕也使武宗在会昌四年(844)裁汰了数以千计的官吏,减少了不必要的俸初开支,一定程度上减轻了人民的负担。牛党则主张广辟仕途,扩充吏员。在对佛教的态度上,李德裕主张反对佛教和寺院经济,在他秉政时期,促成了武宗的会昌灭佛,牛党的主张则恰好相反。
牛党在会昌六年(846)三月宣宗即位以后进入了全盛时期,大中元年(847)宣布恢复进士放榜后的宴集,一反会昌之政。在会昌五年所废的佛寺如僧者能营葺者,任其发展,官府不得禁止。从此,僧尼之弊,又恢复了以前的面貌。李党的人员纷纷遭到斥逐,李德裕被贬为崖州(今海南琼山东南)司户,后死于贬所。牛党的令狐绹、崔铉相继做宰相,牛僧孺、李宗闵被召还朝,朝廷上形成了牛党专权的形势。至此,牛李两党的斗争才告结束。
新乐府运动
乐府本是西汉朝廷采诗配乐的机构,后把能入乐的诗歌都叫乐府。有些作家为了更好地反映现实,便谱新曲或摆脱音乐束缚从事创作,于是有新题乐府出现。早期,由汉乐府的“缘事而发”变为曹操等人的借古题而写时事,为新题乐府之一变;初唐谢偃、长孙无忌的《新曲》,盛唐李白的《塞上》、《塞下》,杜甫的《兵车行》、《三吏》、《三别》等“因事立题”,是新题乐府的三变。
在中唐,新题乐府又面临一场变革。元和四年(809)李绅回到长安,任秘书省校书郎,他创作了《乐府新题》二十首。不久,元稹在《和李校书新题乐府十二首》的序里介绍了李绅乐府诗的产生经过:“予友李公垂,贶予新题乐府二十首,雅有所谓不虚为文;予取其病时之尤者,列而和之,盖十二而已;昔三代之盛也,士议而庶人谤”。又说:“世理则词直,世忌则词隐;余遭理世而君盛圣,故直其词以示后,使夫后之人谓今日为不忌之时焉。”接着,元稹自己也创有《上阳白发人》、《华原磬》、《五弦弹》、《西凉伎》、《法曲》、《驯犀》、《立部使》、《骠国乐》、《胡旋女》、《蛮子朝》、《缚戎人》、《阴山道》十二首,采用的便都是李绅用过的诗题。元稹在有的诗题下,还抄录了李绅为每首诗写的小传。《阴山道》题下注说:“李传云:元和二年有诏,悉以金银酬回鹘马价”。说明李绅的乐府新题不是无病呻吟,而是针对某些事实所发的。同年二月,元稹做监察御史,三月一日充任剑南东川详复使,离开长安入川,故知和李绅乐府在本年三月以前。李绅的原诗已经遗失,从元稹的和诗仅能知道十二首题目。
几乎同时,白居易也写下了《新乐府五十首》。在此之前,元和三年(808)五月,白居易任左拾遗时,当时三十六岁,正是意气风发之时,上任不到十天,就给皇帝上奏疏说:“授官以来,仅将十日,食不知味寝不遑安,唯思粉身,以答殊宠,但未粉身之所耳。”不久就连上谏章,先奏请免除江淮赋税以拯救灾民;又请求多出宫人,减少宫中费用,消除孤居妇女的痛苦;反对宦官任“诸军招讨处置使”和王承宗作战;请求停止用兵河北等等,甚至当面指陈皇帝犯了错误,差点受到处分。他经常面对案前盈箱的谏纸,思考自己的责任,觉得愧对俸禄。同时他开始创作讽谕诗,以委婉的方式劝谏皇帝。元和四年诗成,集为《新乐府》。在本组诗的序中他说明了目的和要求:“凡九千二百五十二言,断为五十篇,篇无定句,句无定字,系于意而不系于文;首句标其目,卒章显其志,《诗》三百之义也;其辞质而径,欲见之者易谕也;其言直而切,欲闻之者深诫也;其事核而实,使采之者传信也;其体顺则律,可以播于乐章歌曲也;总而言之,为君为臣为民为物为事而作,不为文而作也”。《新乐府》五十首用歌行,每篇下面标明题旨,如《七德舞》“美拔乱,陈王业也”,《法曲》“美列圣,正华声也”,《海漫漫》“戒求仙也”,《上阳白发人》“愍怨旷也”,《新丰折臂翁》“戒边功也”,《杜陵叟》“伤农夫之困也”,《缭绫》“念女工之劳也”,《卖炭翁》“苦宫市也”等等。它体大思精,题材广泛,从反对横征暴敛到反对宫市,从讥刺边功到谴责广蓄宫女,从民间到朝廷再深入宫内,凡是他认为不满意的事情全都作了批判。《新乐府》上承《秦中吟》的传统,成为白居易讽喻诗中的佼佼者。《秦中吟》写贞元至元和之际的事,其小序说:“贞元元和之际,予在长安,闻见之间,有足悲者,因直歌其事,命为《秦中吟》。”它主要揭露和斥责“羡余”制度给农民带来的痛苦,富女易嫁的陋习,官僚脑满肠肥,不顾江南干旱的食人惨景等等。《新乐府》反映的时代更为广阔,它写的是从高祖李渊武德(618~626)到元和四年的事,揭示的问题更为深刻,影响更为深远。
之后,元稹、张籍(766~830)、王建等开始通过倡和,而进一步扩大新乐府的阵地。元稹作新乐府诗。善于模仿,既学李绅,也学白居易,他的这部分诗反映社会面也极为广泛,故称“元白”。如他的《田家词》、《织妇词》、《连昌宫词》、《估客乐》等,也都是新乐府中的名篇,但他对于现实的揭露和批判不象白居易那样大胆、深刻和旗帜鲜明。张籍的乐府诗有七八十首,其中约一半都用的是古题,但内容却是为时而着,为事而作。他的《野老歌》、《山头鹿》、《别离曲》、《征妇怨》等都是千古佳作,其中尤以反映农民生活最为突出。王建与张籍齐名,人称“张王乐府”。在古题和新题互相参用上,两人也极为近似。王建乐府诗有不少新题材,如《水夫谣》写纤夫,《送衣曲》写妻子给丈夫送征衣,《簇蚕词》写蚕农,《织锦曲》写织女们的辛勤劳动,往往利用人物自白,或仅摆一摆事实便戛然而止,主观议论少,十分引人注目。张王二人乐府喜在结尾用重笔,并适当换韵来突出主题,语言通俗却凝练精悍。白居易和他们相互赠答,共同切磋,影响了一代作家,创作新乐府成为浪潮和风气,进而成为中唐与古文运动并驾齐驱的文学革新运动。
新乐府运动影响很大,在各位作家还在世的时候,就已成为时代风尚。长安少年都仿效元、白两人的诗体,自称为元白体诗。一二十年间,官署、寺观、驿站墙壁之上,无不题元白诗,王公、妾妇、牧童、走卒之口无不吟元白诗,至于手抄本、摹勒本在市上贩卖,或用来交换茶、酒,处处都有。元稹本人曾在浙江绍兴山市看到乡村学童学诗,便问他们学的什么,学生齐声回答:“先生教我们元白诗。”白居易也看到,自长安到江西三四千里,凡乡校、佛寺、旅店、行舟之中,往往题着他的诗句,士庶、僧徒、孀妇、处女之口,每每吟咏他的诗句。新乐府运动取得了不可轻视的成功。甚至,在嵯峨天皇时代,白居易的诗已东渡日本,成为士庶模仿和追随的典范。
血腥的甘露之变
唐朝中期以后,统治阶级内部的矛盾日益激化。自从玄宗天宝中,信用宦官高力士,宦官的权力便日益膨胀。自肃宗时起,宦官不仅专擅朝政,招权纳贿,进退大臣;而且开始参与统兵征战,典掌禁军;甚至预谋废立,挟制皇帝。在皇帝不听命时,便加以谋害。为此宦官不仅和朝官之间逐渐酿成持久的“南衙北司之争”,也为皇帝所猜忌而有深刻的矛盾。在文宗以前,其祖父唐宪宗李纯被宦官陈私志(一作弘庆)等所杀,其兄敬宗李湛被宦官刘克明等所杀;其父穆宗李恒和文宗李昂自己,也均立于宦官之手。文宗即位之后,深以宦官专权为患,且感到谋杀宪宗、敬宗的宦官还有在自己左右者,故决心翦除宦官,夺回皇帝丧失的权力。大和四年(830),文宗任命翰林学士宋申锡为宰相,令他谋划诛除宦官,但事机不秘,为宦官王守澄等先发制人,诬告宋申锡欲谋立文宗弟漳王凑,次年,申锡被贬,计划失败。
大和八年(834)秋,李训(原名钟言)、郑注得王守澄引荐,李训以善讲《周易》,郑注以善于医术,都取得了文宗的信任。文宗因他们均系宦官所引进,不会遭宦官怀疑,故与之谋诛宦官,训、注也以此为己任。文宗以郑注为太仆卿,李训为翰林侍讲学士。次年秋季,文宗提升李训为宰相,又任命郑注为凤翔(今陕西风翔)节度使,作为京师外援。文宗并听从训、注之谋,提升与王守澄有嫌隙的宦官仇士良为左神策中尉,以分守澄之权,然后又以左、右神策观军容使、兼十二卫统军等虚名加于王守澄,以夺其职权。不久,便将王守澄及与杀害宪宗有关的宦官杨承和、王践言、陈弘志等先后处死。
为了进一步诛除其他掌握禁军实权的宦官,还需要有一定的武装力量。十一月,李训举荐大理卿郭行余为邠宁节度使,户部尚书王璠为河东节度使,又以京兆少尹罗立言权知府事,以太府卿韩约为左金吾卫大将军。并计划使郭行余和王璠以赴镇为名,多募壮士为兵卒,并用金吾台府吏卒,共同举兵以诛除宦官。
大和九年(835)十一月二十一日,百官于紫辰殿早朝时,金吾大将军韩约奏报左金吾仗院内石榴树上夜降甘露。李训等以天降祥瑞为由,请皇帝亲往观看。于是文宗与百官前至含元殿。文宗命宰相和中书、门下两省官先去看视,官员们良久方回。李训奏称恐非真甘露,文宗又要左、右神策中尉仇士良、鱼志弘率宦官去察看。宦官去后,李训立刻召郭行余、王璠前来接受敕旨,王璠害怕不敢向前,只有郭行余听命于殿下。二人所领的兵士几百人都立于丹风门外,李训也使人召入,但只有河东节度使的兵来了,邠宁的兵却没有到。
仇士良等到左金吾仗院时,见韩约神色惊慌,恰巧风吹幕起,又见到幕后埋伏有很多武装兵众,还听到兵仗碰撞之声,士良等慌忙退出。守门者想要关门,为士良所叱退。士良等奔至文宗所在,李训看见,急呼金吾卫士上殿保驾。士良等上含元殿,将文宗扶上软舆,斩断殿后罘罳(遮拦鸟雀的丝网),急趋北出还宫。李训攀舆高呼:“陛下不可还宫”,金吾卫士数十人和罗立言带领的京兆府吏卒三百人,李孝本率领的御史台从吏二百人都登殿欧打宦官,宦官死伤者十余人。这时宦官已将李训打倒在地,将文宗乘舆抬入宣政门,把门关闭,于是宦官皆呼万岁,百官惊骇散出。李训知道事已不能成功,换从吏绿衫,走马出宫,只身逃往终南山佛寺中。宰相王涯、舒之舆、贾等不明真相,退还中书,等候皇帝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