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裕还十分重视对战区的地形、交通、天候、经济条件和民情的调查研究。他有一个几十年一贯的特点,就是每到新的宿营地,第一件事就是要参谋人员把地图挂起来。他经常是一个人坐在地图前沉思默想,或手持蜡烛在地图上比比划划。他看地图认真细致,从不放过疑点,遇到有不明白的符号都要问得一清二楚。他对地图是非常精通的,而且计算得极为认真,考虑作战计划、方案均在地图上反复测算。因此,他对战区内的许多村庄、河流、桥梁、水田、旱地、高山、森林都摸得非常之熟。抗战期间,他曾率部在敌伪据点林立的苏中地区转战三年,在敌无数次扫荡和清乡中往返穿插,辗转周旋,从未发生意外、解放战争期间,大规模的运动作战往往跨越几个省区,他在审定作战命令、计划、方案时,从不需要去查地图,因为他对作战地区的地形已了如指掌。
粟裕不仅重视研究地图,而且经常亲自进行直接的调查研究。他行军每到一地,总要找村里年纪大一些的老乡调查民情、风俗、物产、生活以及地形、天候等情况。在坚持浙南三年游击战争期间,他走遍了浙赣路以南、天台山以西、闽浙边以北之间的几乎所有大小山头。在1944年3月5日的车桥战役发起之前,粟裕有一个长达大半年的酝酿和形成过程,其中包括1943年6月开始的为期几个月的实地调查。他利用奉命去军部驻地参加整风会议和汇报工作之机,带了少数参谋、测绘人员和一个连,在从苏中到淮南往返500余公里的路上,对沿途地形、敌情进行直接调查考察,找干部、群众交谈,并与下属指挥员一起进行探讨,从而形成了在淮宝地区发起以夺取车桥、泾口为目标的作战方案。
粟裕的这种“嗜好”,一直保留至晚年。他的长子粟戎生在回忆文章中,对此有过生动的描述:“爸爸喜欢看地图,也要求我多看。他说看地图、看地形是军事指挥员的必修课,地图不仅要看,而且要背。他每次外出,到达一地,工作人员的第一件事就是挂当地的军事地图。爸爸有时反骑着椅子,纵观大局;有时拿着放大镜,细致观察很小的地方,一看就是很长时间。他看地图,是分析研究着看,带着敌情我情看,带着一个地区自然和经济的发展看,看完了就能牢牢记住。这不是什么特别的天资,而是多年战斗生涯中锻炼出来的能力。所以,我很害怕父亲考我。有时,他会突然问我,哪个县在什么地方,周围有哪些县,相互关系位置如何,我答不上,他就不高兴,因为他对我的启蒙教育,就包括识图。听妈妈讲,我还不懂事时,爸爸就教我‘认’华东地图。陶勇、王必成叔叔到指挥部来开会,也总是拉着我问:‘济南在哪?上海在哪?’我指出后,他们哈哈大笑,爸爸是不怕考的,几乎对全国的县的位置他都了如指掌。对华东地区,他甚至记下了相当多的小村庄。他对世界地图也很熟悉。我休假或出差乘坐火车。他让我尽可能白天走,留意看看沿途地形。”
“提起看地形,我想起爸爸对地形的研究,他不仅把地图记在脑子里,一切重要的地域,只要有可能,他都要到现地去看。有一次,他到某地视察,我有幸跟随。他登上我方防守的高地,仔细察看了防区和地形,又提出变换位置,从进攻者的角度观察,正反结合着看,取得了发言权。他当总参谋长期间,条件比较方便,除了在地面逐一观察外,有时坐上飞机从天上再看一下,形成立体化的印象。他说,地图在军事指挥员的脑子里应该是立体的,不是平面的。”①三、深思熟虑,预立多案拿破仑曾经向人谈起过他成功的秘密:“如果说看来我经常对一切都胸有成竹,那是因为我在做一件事情之前,早就考虑很久了;我对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几乎都是预先作过考虑的。我能够在别人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知道自己说什么和采取什么行动,这完全不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天才对我突然启示。我总是在工作,吃饭的时候在工作,看戏的时候在工作,夜里醒来也在工作。”拿破仑每战之前都要根据情况制定不只一个作战方案和实施计划,一旦战役打响立即进行新的探索,验证计划的正确性和研究下一步的作战方案。
粟裕的雄才大略、用兵如神,也绝非出自冥冥之中的什么天启,而是来自于全身心的投入,来自于对战场各种情况的周密分析,来自于对作战方案的深思熟虑。他指挥作战,不论是一次大的战役,还是一次小的战斗,都是经过一段时间的反复思考和权衡的。这种思考,几乎占据他的全部休息时间。淮海战役最紧张的是第二阶段,他曾经七昼夜没有睡觉,后来发作了美尼尔氏综合征,带病指挥。
在作战指挥中,粟裕的深思熟虑突出表现在他最后定下战役决心之前,总是预定数个在不同情况下不同打法的作战方案。他指出:“要用心在敌我兵力对比、地形条件、解决战斗所需时间等因素方面,加以精确的计算、权衡,提出两个以上的方案加以比较,最后确定出一个比较完善的方案来。”①纵观他所指挥的重大战役,无一例外地都制定了两个以上的作战方案。
而且,即便是已经确定了作战预案,只要战役还没有真正打响,只要下一步行动还没有进行,他都根据可能出现的新情况和新变化,对预案进行不断地充实、修正,以求获得一个最佳方案。正如他所说:“一个战役指挥员当作战方案初步确定后,仍要继续反复思考,设想可能出现的新情况和需要采取的相应处置方案,以便在情况突变时可以不失时机地进行新的选择。”①因此,战役指挥中,他总是胸有成竹,临危不乱,棋高一着,保持主动。
1947年初的莱芜战役之前,我军原打算在临沂以南对敌作战。为此,粟裕曾拟定了三个方案:(1)如敌右路前进较快,即首歼敌右路兵团整编第二十五师及整编第六十五师一部于郯城以东、东海(今海州)以西地区。(2)如敌左路前进较快,则首歼敌左路兵团整编第十一师于沂河以西苍山地区。(3)如敌两翼均迟滞前进,而中路突出时,则首歼敌中路兵团整编第七十四师于沂河、沐河之间,郯城以北地区。该敌战斗力较强,但当其与两翼距离较远时,可能为我歼灭。三个方案中,以第一方案为最好,这是基本方案,第二方案次之,第三方案可能较难实现。
战斗打响后,虽经我军于正面加强压力,坚决抗击中路之敌,敌仍采取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战法,缓步齐头并进,未能出现我预想的歼敌有利战机。这时,粟裕根据陈毅提出的置南线之敌于不顾,主力北上歼敌的设想,又提出三个作战方案:(1)以一部兵力向东南挺进,歼击郝鹏举部,虚张声势,威胁海州,迫敌主力东援,然后集中主力于运动中歼灭东援之敌。(2)如执行第一案敌主力未来增援,或仅以小部来援,而以左、中两路迅速北进,我则集中全力,歼敌整编第十一师于沂河以西地区。(3)如敌仍不北进,或北进时不便歼灭,则除以一个纵队留临沂地区与敌纠缠外,其余主力即隐蔽北上,求歼李仙洲集团。及至我按预定方案歼敌郝鹏举部后,反而促使南线敌军采取谨慎方针,不仅右路敌军并未东援,连同左、中路敌均停滞不前。在中央军委同意后,粟裕遂决心实行第三方案。除留第二、第三纵队伪装成华野主力迷惑敌人外,调集7个纵队的兵力围歼北线之敌,一举夺得莱芜战役的重大胜利。
淮海战役第一阶段围歼黄百韬兵团的作战,粟裕提出了三个作战方案,并分析其利害:(1)首先夺取两淮,歼击增援之敌,再夺新浦、海州、连云港。但因黄百韬兵团已东调新安镇堵我南下,我小部兵力不能解决敌人,大部队穿过该敌后方补给困难,敌亦可能先我加强两淮守备。因此,此案较难实现。(2)先以一部兵力攻打新浦、海州、连云港,调黄兵团东援,在新浦、新安镇之间歼灭该敌于运动中。如敌不出援则坚决攻克以上三点,以使山东、苏北,及沿海一线连成一片。但我运动距离较远,易暴露企图;黄、邱、李3个兵团可能靠拢东援,造成僵局;若敌发觉我主力东去后,以一部兵力沿津浦路或运河线北犯,我也将应付不及。(3)分割全歼黄百韬兵团,因敌情已明,易收突然制敌之效。但距徐州较近,运河以西我不易控制,敌可利用铁道及海(州)郑(州)公路快速增援。
根据上述分析。粟裕认为以第三案为最佳方案。执行这一方案,他又估计到五种可能性。最后的结论是:以第一种可能性较小,我们应尽一切可能争取。第二种可能性较大,亦应尽一切可能争取。如第一、第二种可能不易争取,至少应争取第三种可能,而避免第四种可能,防止并破坏第五种可能。